夕陽西下,餘輝映天
雜草叢生的野地裡偶有幾顆矮樹獨立,遠處隱約透着亂鳴聲,涼風輕拂,徒添了幾分荒涼。
北冥昊宸與零微殘憶徒步行於此,身上或多或少顯得有些狼狽。零微殘憶更是熱汗直流,面色發紅,雙脣乾裂,滿臉疲憊,很有風一吹便會累得倒下的趨勢。
北冥昊宸有內力護體,除卻眉眼間的一絲疲憊,倒也還精神。見零微殘憶如此,不禁蹙眉,伸手扶住她,擔心道∶“不如我們歇會兒吧,已經走了快一天了,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
零微殘憶合上雙眼,深吐出口濁氣,順從地由着北冥昊宸將她扶到一顆還算茂盛的樹邊坐下。
看向身邊半蹲着爲她搖扇的北冥昊宸,零微殘憶不禁暗自白了他一眼。真是的,走了一天了,這會兒纔想起讓我歇會,要不是我強撐着,早在前頭就累趴下了。零微殘憶有着自己的驕傲,而這份驕傲容不得她在旁人面前示弱。所以哪怕是強撐,她也不會主動提出休息的。
環視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和天邊的夕陽,零微殘憶沒好氣道:“哎,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找到上去的路呀?都走了一天了。”
“我看,”這一望無際的野地讓北冥昊宸皺眉。他們已經走了二十幾裡了,卻沒有走出這片草野,看來要想找到上崖頂的路,並不容易。
但爲了安撫零微殘憶,他還是淺笑道∶“應該會很快了吧,也許再走半個時辰,就可以看到路了。”
“快你個頭呀!”零微殘憶下意識脫口而出,怒道,“這片草野少說也有幾十裡,誰又知道出了草地又會是什麼樣的地方。要想找到路,談何容易!”真是的!不禁白了眼北冥昊宸。
片刻後,見北冥昊宸沒出聲,又有些好奇,卻發現他正有些錯愕地看着她。
“幹什麼?”我臉上長花了嗎?下意識摸了摸臉頰。
而北冥昊宸卻被她這一舉動逗笑了,坐到零微殘憶身邊,好笑道∶“我只是沒想到,像零微你這樣的人,也會說髒話罵人。
“呃,”想到剛纔的舉動,零微殘憶不禁臉紅,微微低下了頭,有些不好意思。“那個,對不起呀,我只是有點着急了,才……”
“我知道!”北冥昊宸笑道,“不過這也讓我明白,零微你也只是個平常的女孩。”會動怒,會罵人,有自己無法控制的七情六慾。想到那紅塵綠意中的出塵如仙,赤城賽場的莊重如神,面對殺手的談笑風生,北冥昊宸覺得,此時的零微殘憶才更像一個二九年華的少女。
平常?這兩個字讓零微殘憶一怔。好遙遠的詞呀,從什麼時候起,就沒人這麼形容過我了?
看了看沉默着的零微殘憶,北冥昊宸又道∶“你先在這休息一下,我馬上回來!”說完,便起身離開。
“哎,”零微殘憶想叫住他,但還是算了。
很快,北冥昊宸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草野間。環視平靜的四周,零微殘憶便倚着樹幹閉目輕寐,一點也不擔心北冥昊宸會拋下她獨自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零微殘憶才聽到耳畔有個人在叫她∶“零微,快醒醒!”零微殘憶揉着眼醒來,卻見映入眼簾的是北冥昊宸帶着笑意的臉。
“你可真行,在這荒山野嶺的,一個人也敢睡着,就不怕有什麼野獸把你叼走嗎?”雖是這麼說,可北冥昊宸的眼底卻盡是心疼。看來是真的把她給累壞了。是呀,否則一向習慣輕寐的零微殘憶怎麼會睡得這麼沉,以致他叫她才醒。
“我纔不怕!”零微殘憶翻了個白眼,不以爲然,“這附近根本沒有什麼野獸。”多年漂泊,她用眼一看,用耳一聽,就可以知道方圓幾裡有沒有兇猛的野獸。“再說了,就算有野獸把我叼走了,不是還有你來救我嗎?”
北冥昊宸驚愣。原來,她是如此地相信他,不覺一笑。
“對了,”零微殘憶猛然想起什麼,“你去哪了?怎麼去了那麼久?”天都開始暗下來了。
“我去找水了呀!”說着便拿過一旁放着的竹筒,打開竹塞,遞向零微殘憶,“來,快喝吧,我知道你已經渴了很久了。”說着還不住往零微殘憶那乾裂的雙脣瞟。
看了眼竹筒裡滿滿的水,零微殘憶也不客氣什麼了,接過便猛灌了起來。她確實已經渴得要命了。不一會兒,竹筒的水就已經見底了,這讓零微殘憶有些不好意思了。“抱歉呀,沒給你留!”
“沒事,我已經喝過了。”北冥昊宸依舊微笑,側了側身,指着身後的一堆竹筒道,“喏,那還有很多,你要是還沒解渴,就再喝一點吧。”說着,又遞上了一個竹筒。
“不用了,我已經不渴了。”零微殘憶笑了笑,沒有接下。
一陣涼風吹過,零微殘憶不禁抱住雙肩,微微蜷縮着身。入秋的夜風本就有些涼,她又剛睡醒,自是覺得冷。
見此,北冥昊宸連忙走到幾步外的火堆旁,又加了幾根柴火。“你要是還覺得冷,就靠過來些吧,這樣可以暖和些。”
零微殘憶看向火堆,上面還有隻半熟的野雞,想必這正是北冥昊宸爲他們準備的晚飯。
“這裡沒有什麼清淡小菜,只要這野味,你就將就一下吧。”北冥昊宸有些玩笑道,這讓零微殘憶想起了客棧飯桌上的事,臉上有些紅。“放心,我的手藝,雖不算好,可至少能保證不會難以下嚥到讓你吐出來。”
“那到底是能吃還是不能吃呀?”看着那半生的野雞,零微殘憶有些不確定地說。她的舌頭早被遙兮養刁了,一般的東西很難入她的口。“不會比星魄做的還要差吧?”星魄的烤肉已經是她能接受的極限了,要是更差,那她可不吃。
“星魄?”北冥昊宸挑眉,不知是誰。
“哦,他是我的朋友兼侍衛。”淡淡地道,並不多解釋什麼。
見此,北冥昊宸也不好問什麼,低頭又翻了翻架上的野雞。
天色暗沉,月已經在烏雲間若隱若現。
“嗯~!”沉默許久後,零微殘憶不禁捂着腹部低低地呻吟,低垂着的臉上也堆滿了痛苦,只是夜色裡看不大真切。
聞聲,北冥昊宸頓下了忙碌的雙手,側頭看向零微殘憶,見她蜷縮成一團,身子也微微發着顫,不由一驚,連忙趕到零微殘憶身邊,擔心地打量着她,“零微,你怎麼了?哪不舒服嗎?”
零微殘憶擡起一臉痛苦的小臉,粗重而急促地呼吸了幾下,纔開口道∶“我,胃疼!”
“胃疼?”北冥昊宸一驚,不大明白是什麼意思。
“我,”零微殘憶只好忍着腹部傳來的絞痛,吃力地道,“小時候,一直過着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乞討生活,所以,就落下了胃疼的毛病。只要一餓,就會疼。”其實,病早已經讓甘露治好了,只是從昨天早上到現在,都沒吃過東西,這才又引發了胃病。
“原來是這樣!”沒想到,你幼年時竟過着那般艱辛的日子。北冥昊宸心疼不已。“可是現在,”看向那還沒熟的野雞,“雞還沒熟,又沒有其他可以吃的,該怎麼辦?”
“沒事兒!”零微殘憶微笑,“我再忍一忍就好了,反正,過一會兒,等勁頭過了,就不痛了。”不過這胃又會被我折磨出大毛病來吧。下回見到甘露,她肯定又要說我一通了,無憂更是不會讓星魄離開我半步了吧。
想到星魄那個昔日威震武林的天下第一高手被派來做她的二十四小時貼身保姆,零微殘憶就忍不住笑了。只是星魄,頓時想起了墜崖時的那聲“憶!”,零微殘憶這纔想到,是星魄!一定是他!只是,他怎麼會出現在這?我不是讓他先去離山了嗎?
零微殘憶正不解,不料卻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下意識想掙開,可有力的臂膀緊緊地把她抱在懷中,容不得她掙扎半分。擡頭一看,眼前北冥昊宸擔憂的臉被放大。“你放鬆地躺一會兒,也許會好一些。”
聞言,零微殘憶輕笑,但還是依言歪倒在他肩頭,靠在他懷裡輕寐了起來。腹部的痛苦果真因她的放鬆而減輕了一些。零微殘憶沒有發現此時她與北冥昊宸這樣的姿勢有多麼曖昧,她只知,心底的冰繭又被這接二連三的關懷而融化了些許。
片刻後,一陣濃郁的肉香飄來,野雞已經被烤熟。北冥昊宸也不再留戀軟玉在懷的美好,連忙鬆開零微殘憶,並將烤好的雞腿送至她手裡。
“快吃吧!”
零微殘憶小心地咬了一口,咀嚼幾下後,笑道:“很不錯,挺好吃的,你也太謙虛了,害我還擔心會難吃呢。”
北冥昊宸笑了笑,沒說什麼。自登基後,他就迷上了狩獵,常常在林子裡親手烤了吃,把那些野味當做奸臣來泄憤。之前巧瑜還總開玩笑說,要是哪天他不當皇帝了,憑着這烤肉的手藝,說不定還能到仙客居混口飯吃呢。
不過,看着零微殘憶不顧燙嘴,狼吞虎嚥的樣子,北冥昊宸的嘴角高揚,心底頓覺滿足。原來,看着自己喜歡的人吃自己做的東西,真的是件幸福而滿足的事。想到這,北冥昊宸的笑滯住了。喜歡的人?他喜歡她嗎?看向已經毫無吃相,只顧填飽肚子而大快朵頤的零微殘憶。是呀,喜歡,他已經有些喜歡這個,既高貴得不可侵犯又平凡如鄰家小妹、既可以平靜面對死亡又會對着食物大快朵頤的她。
“慢點吃,小心燙,我又不會和你搶。”北冥昊宸勸道,可零微殘憶卻充耳不聞,依舊狼吞虎嚥,大快朵頤着。
北冥昊宸無奈地搖了搖頭,卻也不想壞了零微殘憶的“雅興”,便擡頭望月,享受着這平靜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