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小花帝君番外

(一)

“哼, 小小女子,膽敢口出狂言,若你廚藝及不上我, 你待怎樣?”問話的男子五大三粗, 一臉輕蔑, 怒瞪着我。

周圍衆人紛紛引頸觀看, 摩拳擦掌, 打量着劍拔弩張的我們,等着一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廚藝大比拼拉開帷幕。呃……說“我們”貌似不太恰當,因爲劍拔弩張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我發誓,從頭到尾我都十分淡定。

我歪頭思索着他的問題, 奇道:“及不上你就及不上你唄, 還能怎麼樣?”

“你!”他被我雲淡風輕的模樣激怒, 一時語塞,半晌咬牙切齒道:“我天香樓的招牌豈是你說砸就砸的?你最好不是胡言亂語, 否則我定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我聳聳肩,一臉無所謂。周圍圍觀的人羣倒吸一口涼氣,似乎生平第一次見人面對威脅臨危不懼的。我同情地掃了他們一眼,果然秦國官吏橫行,百姓被壓榨慣了, 偶爾見着一個不怕死的, 反倒不習慣了。不過我也不是被嚇大的, 姑且不論我勝券在握, 他想做到後一句話也是十分有難度的, 我當真好奇歷經天火焚身尚且能活蹦亂跳的我怎麼在一個凡夫俗子手下死的很難看。

“怎麼,你敢不敢接受挑戰?”見我不語, 他以爲我心生膽怯,得意地挑眉。

我合掌一拍,笑眯眯道:“就等你這句話呢!”我欣喜應下這戰局,衝帝君揚了揚拳頭,示意他等着我大展身手。帝君勾脣一笑,豔若滿山花開。

衆人紛紛傻眼,目露同情,似乎在說:這姑娘若不是當真有兩把刷子就是活的不耐煩了,膽敢公然挑釁天香樓招牌廚師李大嘴的威名。在他們看來,在李大嘴面前批評他的廚藝,就好比讓豬與秦王慕容煜比美一樣,是愚蠢而不可饒恕的。誰都知道,秦王慕容煜乃東陸大地上第一美男子,呃,這裡的“誰”顯然不包括我,慕容煜究竟是何尊容我不清楚,他會不會比豬可愛是一件值得深究的事情(在我眼中,白白嫩嫩的小豬豬是多麼美麗而又可愛的生物啊!)。不過這李大嘴的廚藝我是品嚐過的,雖算不上只應天上有,卻也當之無愧“人間難得幾回嘗”的美名。

說這話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只是爲了證明,本姑娘我確實是有實力的,即便勝了也絕不是勝之不武。

唔……我素來不是尋釁滋事之人,之所以捲入這場紛爭,只是因爲一個時辰前的一句承諾。

對每一個熱衷於美食的人來說,一旦你踏上秦國王都,就等於走進了天堂。因爲每隔幾百米便有一家酒樓屹立其中,以一種十里飄香的姿態吸引你進入。因而在王都各處,瀰漫的不是女子的脂粉香氣,而是飯菜香味。秦國餐飲業發達是有目共睹之事,因爲競爭激烈,各大酒樓的老闆採取了最原始的競爭手段:價格戰。

一兩銀子能幹啥?很多紈絝定會嗤之以鼻:還不夠我家金絲雀一餐的伙食費。但在秦國王都,一兩銀子足夠窮苦百姓在高檔酒樓裡胡吃海喝一整天。是而,東陸大地上的災民爭先恐後地逃荒到秦國,爲了維持地方治安,慕容煜不得不實行了嚴格的入關政策。偷入秦國國境者要被徵收高額的罰款,罰款之後的結果就是窮的只剩褲衩,衆人一番權衡之後,深感不能貪圖一時享樂,還是粗茶淡飯來的實惠。

不同於行業內的其他酒樓,天香樓的特點就一個字——貴,但它貴的理直氣壯。頂級廚師李大嘴是個十分有個性的,他不屑參與毫無技術含量的價格戰,執意將菜價標成了天價,你能想象一盤白菜的價格等同於貧民百姓半年的伙食費嗎?說來也怪,天香樓如此獅子大開口不但沒倒閉,還生意興隆,慕名而來的客人那是一打一打的,這都歸功於李大嘴的精湛廚藝。

蕭縝雖然行事乖張,但對人還是十分大方的,他給我們的報酬極爲豐厚,至少我們交了鉅額罰款之後,還能在天香樓裡點上一桌山珍海味。我摸了摸前一刻還鼓鼓囊囊,此刻已有些乾癟的荷包,對帝君忿忿不平道:“還說什麼維護治安,這擺明了是敲詐!那些捕快不去抓犯人,滿大街地亂跑說要檢查什麼通關文書,拿不出就要罰款,要不就關進大牢吃牢飯,這不是土匪是什麼?他們居然還理直氣壯地說是上頭有令,上頭有令個屁,利慾薰心就直說嘛!”

想到白花花的銀子還未經手就替他人做了嫁衣裳,我就十分肉痛。

帝君嘴角一抽,神色複雜地看了我幾眼,欲言又止,我認爲帝君定是和我同仇敵愾,更加憤慨地抱怨起來。在我的喋喋不休下,他終是沒忍住,幽幽道:“小花,其實我們本可不交那罰款的。”

我半張着嘴,“什麼?”

帝君的視線若有似無地落在我身上,“不交罰款,他們頂多關我們一兩天,但你忘了我們是會法術的嗎?他們前腳走,我們後腳就可逃出。”

對啊!我悔痛不已,“那帝君你爲何不攔着我?”天君規定不能對凡人使用術法,時間一長,我就忘記自己會法術這回事了,結果就幹了這麼一件畫蛇添足的蠢事。

帝君抿了口茶,不緊不慢道:“哦?原來我該阻攔嗎?我看你掏錢掏的那麼爽快,還以爲你十分贊同這項規定。”

“……”十分贊同,這四個字一從帝君口中說出,我就在風中凌亂了。

不過好在帝君並不糾結於身外之物,我也隨遇而安,爲了接下來幾天的生活不至於太過窘迫,我只好精打細算。擡手招來小二,開始點菜。小二十分狗腿,滔滔不絕地介紹着他們酒樓的招牌菜,花裡胡哨的一串菜名說的天花亂墜。出於禮貌,我沒有打斷,專注地喝着茶,等着他提不上氣時的停頓。

一刻鐘後,他終於報完了菜名,低頭時見我容色淡淡,撓頭問道:“請問二位客官要點什麼?”

我吞完最後一口茶,放下茶杯,彎眉笑道:“小二哥,麻煩給我們來一盤白菜,一碟豆腐,再來一壺清酒。”

小二的表情像是吞了只蒼蠅,半晌才道:“您說什麼?”

我同情地看着他,真是身殘志堅,聽力受損了還要來酒樓打下手,於是便極爲體貼地大聲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

這下不只他聽見了,整棟酒樓的客人都聽見了,紛紛探出頭來觀看,我淡淡掃視他們一眼,暗中鄙視天香樓的隔音效果。

小二的臉色有些難看,不慍不火道:“這位姑娘,您剛纔可能沒聽清楚,我們的招牌菜有紅燒肘子,清蒸鱸魚,幹燜雞胗……”

我打斷他,“你不用重複一遍,我都聽見了,可是這和我要點的菜不矛盾!”

他的臉黑了一黑,面無表情道:“這位客官,如果你是存心來找茬的話,請恕小的不能奉陪。”

說完,他就想轉身去招呼其他客人。我十分奇怪,攔住他道:“我爲什麼要找茬?我點了菜吃飯,你還沒招呼完我就想走,這是什麼道理?”

他神色莫名,張了張嘴,悶悶道:“不好意思,我們酒樓沒有這幾道菜。”

我掏了掏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居然有地方不賣白菜?!

他又道:“姑娘若想吃白菜和豆腐,出了門前面路口左轉就到了。”

我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是官府施粥救濟難民的地方,粥裡什麼都沒有,除了小米,就是白菜和豆腐。我勃然大怒,拍出十兩黃金,“本姑娘還就不信這個邪了,本姑娘就是喜歡吃白菜,你能拿我怎樣?!”

事實證明,見錢眼開的他不但沒有拿我怎樣,還立即把三角眼眯成了一條線,諂媚道:“好嘞,姑娘稍等片刻,小的立即上菜!”

我重重哼了一聲,方纔坐下。這口惡氣是出了,不過我勤儉節約的初衷就沒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尊嚴比黃金更重要,我只能這樣自我催眠。小二果然夠快,不過眨眼功夫就把菜上齊,還額外贈了一碟花生米,他迎着我鄙視的目光,順走了我十兩黃金。

我憤恨地咬着竹筷,小二那貪婪的目光讓我不得不懷疑這是他們哄擡物價的另一種手段,先把你的尊嚴踩在腳下,然後讓你花高價買下一盤白菜,還不覺得自己上當了,真是世態炎涼,無奸不商啊!要知道,十兩黃金,足夠買一屋子的白菜了。

帝君優雅地分開竹筷,夾起一顆花生,就要放入口中。我一邊看一邊花癡,怎麼能有人夾花生米的動作都那麼帥!帝君感覺到我的目光,停住動作,輕笑道:“小花,你嘴邊的是什麼?好像快要流出來了。”

我大窘,扔下竹筷,悄無聲息地用袖子抹了抹嘴,該不會是看帝君看到流口水了吧,要真是如此我就丟臉丟到姥姥家了。放下衣袖一看,並沒有類似水漬之類的東西,我迷茫地望着帝君,卻見帝君狡黠一笑,然後用筷子敲了敲我的碗,道:“小花,你該不會是覺得我秀色可餐,垂涎三尺了吧?若真是如此,本君大大方方地讓你看個夠!”

我麪皮一抖,耳根通紅,乾笑兩聲便埋頭扒飯,憤恨地和麪前的白菜作鬥爭。這盤白菜可是東陸大地最貴的白菜了,不吃就是暴殄天物。

感覺到帝君的視線移開,我纔敢擡頭,越想越肉痛,不由得咬牙切齒道:“也不是多好的手藝,比我差遠了!居然敢要這麼高的價,我一定要上報朝廷端了這家黑店!”

這話半真半假,客觀來說,能將一盤白菜炒的如此有藝術,也算是難得了,多少彌補了一點我大放血的心痛之感,不過比起我的廚藝來,的確是相差甚遠的。

真不是我自吹自擂,想我在凝暉宮五百年,日日苦練廚藝,連一向和我過不去的月華都不能昧着良心否認我有化腐朽爲神奇的手藝,足以見得我的廚藝是多麼高超。

帝君頗有興致,挑眉道:“哦?下凡前就聽你二姐誇你賢惠,我還以爲是戲言,原來竟也不是空穴來風麼?”

“那是自然!”本姑娘還是很有兩把刷子的,我眉飛色舞,雖然我不會承認我苦練廚藝都是爲了討帝君的歡心,那只是年少時的執念,不提也罷。

等等!如果我沒聽錯的話,帝君剛纔說二姐誇我賢惠?!二姐素來秉承着一個原則:不打擊我就諸事不爽。有生之年居然能聽到她誇我,而且還是“賢惠”二字。四海八荒,能當得起這倆字的女仙屈指可數,連我那素來以“通情達理”著稱的大姐都不敢沾染“賢惠”二字,二姐居然會這麼誇我,我不禁感覺到有一股寒意從脊背生出,直達心間。

(二)

“小花,你怎麼了?怎麼突然冒汗了?”帝君擱下竹筷,伸手撫上我的額頭,眉間隱含着擔憂。

帝君溫熱的手掌貼上我的皮膚,我渾身一激靈,不動聲色地移開幾寸,乾笑道:“呵呵,沒事,溫度太高,我流點汗好散熱。”

二姐捨得在帝君面前誇我,讓我不得不懷疑她的居心,我深有種被她賣了還替她數錢的不祥預感。

帝君瞥了一眼被風吹起的帷幔,似笑非笑道:“今日涼風徐徐,的確是個排汗散熱的好天氣。”

我大窘,心想又被自己挖的坑給埋了,罷了,反正我在帝君面前也毫無形象了,一種視死如歸的悲壯之感油然而生。

帝君夾起一筷子白菜,青翠欲滴的白菜在他瑩白修長的指間,令人食慾大增。他沒有急着嚥下,而是問我:“你剛纔說你會做飯,此話當真?”

剛纔還苦於光輝形象毀於一旦,現在就讓我有了扳回一城的機會,我怎能錯過。我興高采烈道:“比真金還真,我不只是‘會’做飯,而且做得比這個好多了!”

他勾脣,“是嗎?”

見帝君有些懷疑,我急道:“我二姐說的其他話帝君都可以不信,但這件事絕對千真萬確!我的廚藝可是被很多人交口稱讚過的哦,等下次有機會,我一定給帝君露兩手瞧瞧。”

“何必等下次呢?”他彎眉淺笑,“我剛好覺得食之無味,小花,不如你現在就露兩手給我瞧瞧,順便證明你確實當得起‘賢惠’二字。”

我驚訝不已,“現在?!”

“現在。”帝君肯定道。

我哭喪着臉,我不是來吃飯的麼,現在怎麼變成做飯的了?我也從來沒承認過我很賢惠啊,真是言多必失,禍從口出啊!

帝君望見我的神色,目光狡黠道:“原來你只是說說而已啊!”

我最受不了激將法,急忙擺手:“不是的!我現在就去給帝君做飯!”

向小二詢問廚房的方向,他剛收了我十兩黃金,此刻見我比見了孃親還要親切,風風火火地親自將我送到廚房門口。走到門口,卻又忍不住遲疑,剛纔那番話只不過說說而已,我並不想在帝君面前太過張揚。畢竟,三千年前那個絞盡腦汁苦練廚藝只爲博帝君一笑的花洛已經不見了,離開凝暉宮後我就不曾下過廚,所以二姐他們並不知道我會做飯這回事。雖然不知道她口中的“賢惠”出自何處,但也算瞎貓碰上死耗子。我從未想過,此生還有機會爲帝君做飯。

心中突然萌生出一絲僥倖,誠然我的心意被青綾公主據爲己有了,若我現在做出的菜味道同三千年前的一模一樣,帝君有沒有可能想起我?這個念頭剛萌生,心中就有另一個聲音將它壓制下去:花洛,你別傻了,別說帝君不知道那個小仙婢是你,即便他知道,也改變不了什麼,他愛的只有青綾公主一人而已,你還要自取其辱嗎?

是啊,我還在幻想什麼呢?元始說的沒錯,我只不過剛好出現在帝君與青綾公主之間,又剛好嚐到了一點甜頭,就自以爲是有興風作浪的能力,殊不知這點小風小浪連漣漪都泛不起,話糙理不糙,我和帝君的確不是一個世界的。

但答應了帝君的事,就必須要做到。於是,我找了一個正在發號施令,類似主廚模樣的人,同他笑眯眯道:“這位大哥,能否借你們的廚房一用?”

他剛將一個正在剁肉的小夥子罵了個狗血淋頭,驟然被我打斷,十分不滿。被罵的小夥子面色赤紅,一聲不吭,手下的動作卻一陣狠似一陣,不一會兒就血肉橫飛,前一刻還完整的豬肉立即就變成了肉末,我十分懷疑他將砧板上的豬肉當成了罵他的男人。男人爆出最後一句粗口,心滿意足,斜睨了我一眼,鄙夷道:“你是新來的幫工嗎?細皮嫩肉的,能幹啥粗活?”

我呆愣片刻,搖頭道:“不是的……”

他沒理會我的回答,指着角落處的一堆大蒜,頤指氣使道:“我看你這樣也成不了什麼氣候,就去幹點最基本的,去把那堆蒜剝完,半個時辰後我來驗收成果。”

“……”望着那個膘肥體壯的背影,我瞬間石化,意識到他可能誤解了我的意思,我小跑過去,耐心解釋:“這位大哥,你誤會了,我不是幫工,我是想借你的廚房一用。”想了想,又道:“確切來說,只是想借一個竈臺,一口鍋和一點食材。”

他終於不能再忽視我,半張着嘴一副瞠目結舌的模樣,偌大的廚房也安靜下來,我甚至能聽到火苗攢動的聲音。我揣摩了一遍剛纔的話,並不難理解啊,爲什麼他們都一副吞了耗子藥的神情?

詭異的沉默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一陣更加詭異的鬨笑聲打破,衆人笑得前仰後合,我不明所以,心想大家都笑,我如果不笑就表明我的笑點與衆不同,而我是一個低調的神仙,最不想與衆不同,所以我也咧嘴笑開。

奇怪的是,我一笑衆人就不笑了,我因爲笑腺被觸及,一時收不回來,只好繼續放聲大笑,滿屋子人圍觀我一人笑得合不攏嘴,場面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膀大腰圓的男人怒道:“你笑什麼?”

我捂着肚子,邊笑邊道:“我看你們笑就跟着一起笑了,怎麼,你也不知道他們爲什麼要笑嗎?”

聽了我的回答,衆人又笑開,男人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暴喝一聲:“誰再笑老子就讓他這輩子都笑不出來!”

這話果然威力十足,只見衆人立即緊閉雙脣,肩膀不停抽搐,臉漲成豬肝色,顯然憋笑憋得十分辛苦。我因爲笑夠了,也止住了笑。

他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小女娃,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認真打量了他半晌,十分確定我從未見過此人,而此人除了比常人肥頭大耳,凶神惡煞一些,罵人的功夫厲害一些,也無甚特別之處。於是,我搖頭道:“你是誰?”

他趾高氣揚:“聽好了!”我屏息凝神,等着他將他的名號祭出,他朗聲道:“我就是天香樓的活招牌,號稱秦國‘第一神廚’的絕世名廚李大嘴,怎麼樣,你還想借我的廚房嗎?”

“哦——”我裝作恍然大悟的模樣,迎着他得意洋洋的神采,老實道:“沒聽說過。”

“你!”他的得意僵在臉上,不由得怒髮衝冠,擼起袖子就想動手,衆人忙攔住他,勸解道:“主廚,這小丫頭孤陋寡聞,您別和她一般見識。”

他不說話我就當他是默認了,徑自走到一口鍋前,思索着該給帝君做哪道菜。

他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氣徹底爆發出來,“蹭蹭”竄到我面前,就想揪住我的衣袖。我閃身避過,不悅蹙眉,他撲了個空,大吼:“誰允許你亂動了?”

我掏出一錠金子,放到竈臺上,道:“我不白借!”

“那也不行!”

嫌少?我咬咬牙,又掏出一錠金子,大聲道:“再加十兩,多了就沒有了!”

“你給多少都沒用!不借就是不借!”

這時,門外探出一個鬼鬼祟祟的頭,見衆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小二陪笑道:“掌櫃的讓我來問問怎麼還不上菜。”

李大嘴不耐煩道:“知道了,馬上就上!”

得到保證後,小二一溜煙跑了。李大嘴像趕蒼蠅一樣揮了揮手,“別耽誤老子做事。”

我不氣餒,堅持問道:“你究竟怎樣纔會答應?”

他眼皮都沒擡,“怎麼樣都不會答應!”

我把心一橫,我還就不信你刀槍不入了,“如果我說我的廚藝遠勝於你呢?”

他提着滴血的菜刀怒瞪着我,“你說什麼?!”

瞧他暴走的神情,似乎我再多說一個字下一刻被削成泥的就會是我。我伸出兩根手指隔開他的刀,這身衣服我寶貝的很呢,絕不能被他刀上的血跡玷污了。我攢出一個自認爲暖如春風的笑,迎着他殺氣騰騰的目光,一字一頓道:“我說,我的廚藝遠勝於你。”這次用的是肯定句,我不信他聽不懂!

衆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似乎我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

李大嘴怒極反笑,“是嗎?那我還真要好好領教領教了!”

這就回到了開頭的那一幕,其實我本意不是故意挑釁,只是他也忒小氣了,死活不肯讓我借用廚房,我只好將計就計了。

我尋思着,這場比試我一定要贏,但也不能贏得太沒有懸念了,畢竟我那驚爲天人的手藝凡間是品嚐不到的,要是他們上癮了就不妙了。凡人嘛,有李大嘴這樣的廚師犒賞他們的胃就足夠了!

李大嘴“好心”地讓一個笨手笨腳的姑娘給我打下手,我婉拒了他的“好意”,他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便不再管我。

我們的這場比試被多嘴的小二渲染的神乎其神,吸引了不少人前來觀看。

李大嘴在他嘴裡變成了捍衛尊嚴的正義之士,而我則成了不自量力,譁衆取寵的無知小輩。

對於這樣的反差,我毫不在意,事實勝於雄辯,希望他們不要樂極生悲纔好。

比賽時間定爲半個時辰,各自準備三道拿手好菜,由大衆評審投票選出獲勝的一方。因爲這個比賽是臨時起意的,所以大衆評審也是從天香樓裡的常客中隨機選出的四個自詡遍嘗山珍海味的紈絝,並上帝君。

從頭到尾,我都十分淡定,淡定地洗菜,切菜,下鍋,炒菜,而李大嘴那邊,起初還井井有條,但隨着某些笨手笨腳之徒的幫倒忙,李大嘴叫罵聲不斷,連鎖反應之後就是亂成了一鍋粥。

李大嘴火冒三丈,當即決定自己親自動手。

紈絝子弟設下賭局,招呼衆人下注。除了五位評審外,大家紛紛將注押在了李大嘴身上,這也無甚奇特,畢竟,在這些凡夫俗子眼裡,心知肚明的廚神是李大嘴,我不過一個無名小卒,明眼人都不會冒這個風險賭我贏。

我想,如果這算得上是一場公平公正公開的比賽,如果他們的味蕾沒有壞掉,最後的贏家一定是我。要是誰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將注押在我身上,一定可以一夜暴富。

正這麼想着,就聽到一個聲音響起,“我押五百兩,賭花洛姑娘勝出。”

(三)

我激動不已,就差熱淚盈眶了,那聲音對我來說簡直宛如天籟,果真有人慧眼識英雄,知音吶知音!

我恨不得立即奔出去看看是誰這麼有眼光。奈何滾燙的油鍋阻止了我的動作,我偷偷使出知微術,一道銀光從我手中蘊開,我明顯感到對面的李大嘴愣了片刻,不想讓他看出端倪,便對他眨了眨眼,扮了個鬼臉,他神色一凜,冷哼着移開視線。

我便通過知微術,清楚地看到外面的一舉一動。

那個將注押在我身上的黝黑漢子被人團團圍住,衆人鬨笑開來,一個華服公子譏笑道:“老張,你該不會是窮瘋了吧?居然花五百兩銀子賭一個大言不慚的黃毛丫頭贏?張大嬸知道這回事嗎?”

“我看他就是窮瘋了,誒,我說你拿得出五百兩嗎?該不會是想把你家那個如花似玉的女兒賣了吧?”

“哈哈哈!若真是如此,不如賣給我吧!本少爺一定會好好疼愛她的。”

幾人越說越猥瑣,最後竟在一旁□□起來,老張緊咬着脣,隱忍不發,默默掏出五百兩銀票,撂在桌上,驚倒一批人。

半個時辰一過,銅鑼敲響,示意比賽時間結束。我做了一道八寶雞胗,水晶醉蓮花,金玉滿堂,都是帝君愛吃的。而李大嘴做的則是天香樓的招牌菜,也是他的拿手好菜:紅燒肘子,清蒸鱸魚,東坡肉。

爲了保證公平,所有菜品皆由臨時請來的司儀送至各位評審面前,但帝君的那份,我執意要親自端給他。

他們認爲我那是垂死掙扎的表現,心知必輸無疑便想動點手腳,妄圖扭轉乾坤,其實我只是想給自己一個圓滿。三千年前,我不能親自將我的心意送到帝君面前,才讓青綾公主有了借花獻佛的機會,此刻,我只想親耳聽一句帝君的評價,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衆人煞有介事地商議了一番之後,同意了我的要求,不過還是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盯着我,謹防我亂動手腳。在我看來,他們委實是低估了乾坤的穩定性,要真是說扭轉就扭轉,天君也當得太窩囊了。

我手執托盤,將單獨盛出的三個小碟放在帝君面前,眨眼輕笑道:“帝君,不要太吃驚哦!”

帝君微微一愣,“這幾道菜……”

“都是你愛吃的,對嗎?”我彎眉淺笑,帝君勾脣,輕輕點頭。

我和帝君的所有對話都是通過密語傳音,在他們眼中,無外乎是簡單的眼神交流。

我安靜候在一旁,端出一副緊張的神情,等着結果宣判。視線卻忍不住追隨着帝君,見他遲遲不肯落筷,我的心都提了起來,忐忑不已。帝君目光深沉,望着桌上的佳餚靜靜出神,似是在回憶着一件極爲遙遠的事情。

我緊張地雙拳緊握,指甲陷進肉裡,卻渾然未覺,只一心等着帝君給出的評判。其他四位評委均已停筷,開始商議結果,我卻失了用術法探聽他們談話內容的興趣,只一心盯着評委席上那個風姿綽約的人。

圍觀衆人紛紛交頭接耳,說定是我的廚藝十分糟糕,才讓人難以下嚥。我對此不置一詞,心卻一點一點冷卻。在我眼中,能否贏得這場比試,外界評價如何,都及不上帝君的眉頭舒展來的有意義,可帝君卻在我翹首以盼的時刻……遲疑了,似乎在他面前的不是香飄四溢的佳餚,而是要人命的鴆毒。我不禁苦笑,難道沒有青綾公主親自端上來,竟是連淺嘗輒止也是奢望嗎?就在我以爲帝君不打算吃我做的菜時,帝君彷彿下了一個極大的決心,用筷子夾起碗碟中的菜,望着他瑩白的手指向我的心血靠近時,我竟有一種熱淚盈眶的衝動,此刻才驚覺後背已驚出一身冷汗。

評判環節結束,接下來就是統計結果。

沒有人知道我的心情在等待的過程中經過了一個從雲霄到地面的回落。帝君猶豫的神情一直在我的腦海中盤旋,揮之不去。我儘量說服自己不去在意,早就明白帝君的心意了,不是嗎?我執意要與青綾公主分個高下,又是何苦呢?即便證明了我廚藝天下無敵,舉世無雙,又有什麼意義呢?我永遠都取代不了青綾公主在帝君心目中的地位。

我就是這樣,一旦心中鬱悶便迫不及待地尋找其他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於是我四下張望着,正好看到小二憋紅了一張臉,彆扭地往主席臺挪去。

我的目光煞有介事地緊隨着他,想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許是感覺到我的注視,他的頭側向我這邊,目光中是憤恨?震驚?不可置信?太多情緒一閃而過,我無法一一辨認,就聽到他那破鑼般的嗓音咬牙切齒道:“經過五位評委緊鑼密鼓的商議,比賽結果已新鮮出爐。我宣佈,此次比試花洛姑娘勝出。”

我贏了?最初是微微一愣,然後就是早有預料的淡定,我早說了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比試,我是這麼覺得,周圍人卻不見得。

霎時,整個天香樓陷入一片死寂中,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衆人面面相覷,似是陷入了極大的震驚中。緊接着,爆發出一陣尖銳的哀嚎聲,與剛纔的寂靜形成鮮明對比,我揉揉被刺痛的耳膜,有些不明所以。

見大把大把的銀票往我的名字那彙集,我纔想起賭局那回事。除了老張外,衆人都將注押在李大嘴身上,無怪乎輸的血本無歸了。我大笑三聲,興沖沖地湊過去看熱鬧。此刻,我十分好奇老張是如何做出如此特立獨行,與衆不同,卻又極爲正確的判斷的。我樂呵呵地看着他,作爲此次賭局中最大的贏家,他顯得十分震驚,意識一直處於遊離狀態,我喚了好幾聲他纔回神。

他驚愕地指着自己,問我:“你是在同我說話?”

我點頭如搗蒜,眉開眼笑道:“這位大哥,其他人都把注下在李大嘴身上,你我素昧平生,怎麼就確信我一定會贏呢?”

“我也沒想到……”他撓撓頭,一臉迷茫。

“什麼?”我沒聽清楚,湊近他,復又問了一遍。

“我,我只是個代勞的,這五百兩不是我的啊!”他一臉苦相,壓低聲音道。那樣子分明在說“不知道哪個缺心眼兒的病急亂投醫,還真給他瞎貓碰上死耗子,蒙對了”,我“呵呵”乾笑兩聲,心中涌起一股失望。

只是不知道這個“缺心眼兒”的人是誰呢?我餘光掃向一旁堆成小山狀的銀子,眼冒桃心,這裡面好歹有幾萬兩吧,不知道能買多少盤白菜了,這絕對是一夕暴富的典範啊!作爲這場廚藝大賽的直接獲勝者,不知道有沒有幸分得一杯羹。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伸向其中一堆銀子,我不貪心,只要拿回今日在天香樓的花費就夠了。近了,近了,就快夠到了,我激動不已,剛剛觸到時,另一隻手卻阻止了我的所有動作。

我以爲是銀子的主人來了,立即想收回手,擠出一個討好的笑,結果握住我手的那人卻絲毫沒有鬆開的意圖。我疑惑地望着他,就撞進一雙不懷好意的眼中,來人滿臉桃花,典型的輕浮浪蕩紈絝公子哥的裝束。

紈絝順勢用另一隻手來回撫摸我的手背,嘖嘖驚歎道:“如此細嫩的手,一點也不像幹過粗活的。”

說罷,還一個勁兒地對我眨着他那雙桃花眼,我奇道:“公子,你眼睛不舒服?”

他脣邊的笑僵了一僵,我一心只想着怎麼和他開口拿回我應得的那份報酬,沒留意他的下一步舉動。等反應過來時,他的爪子已經搭在了我的腰間,我以爲他要搜身,一時間也就顧不得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祖訓了,急忙道:“我沒拿你的銀子,我剛想拿來着,就被你阻止了……”

他微微一愣,隨即大笑起來,我莫名其妙地將他望着,他止住笑,搭在我腰間的手猛一用力,將我帶入他懷中,然後噴着濁氣,附在我耳邊邪氣道:“廚藝高超的小美人兒,這點銀子算什麼,只要跟着我,保你一輩子富貴榮華享之不盡。”

我瞬間石化,呆愣三秒,方纔意識到我的處境,敢情他這是在輕!薄!我?!

想我花洛活了三萬年,第一次被人輕薄,居然還是一個凡人,我不得不對他的勇氣肅然起敬。二姐說過,對付登徒子的最好方式不是暴跳如雷,而是笑裡藏刀,綿裡藏針,讓他意識到女人不是好惹的。所以,我揚起一個燦爛的笑臉,如期看到他瞬間目光呆滯,很好,步驟一完成。然後,憑感覺,我把空出來的那隻手覆在停留在我腰間的他的手背上,使勁用力掐他,當然,那個迷惑人心的笑容是必不可少的,還得繼續保持。接下來,他就應該大聲呼痛,落荒而逃了。可他除了呆滯,沒有絲毫反應。我暗自奇怪,他這是沒感覺還是痛到極致,麻木了?我發誓我連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咦,還是沒反應?

正打算繼續加大力度,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小花,我的手和你有仇嗎?”

(四)

我嚇得渾身一激靈,急忙放下手,膽戰心驚地回頭,果然看到帝君黑着臉站在我身後,我舌頭打結,結結巴巴地喚了一聲:“帝帝帝……帝君?”

我諂媚笑道:“帝君,你什麼時候出來的?”帝君沒有回答,只是用他那雙漆黑如夜空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我心虛不已,低下頭,就看到他袖口下露出的那截手臂,白皙的皮膚上一道五指印觸目驚心,赫然正是我的傑作。

我來不及反應爲何我的攻擊目標由紈絝的爪子變成了帝君的手,就聽帝君冷冷道:“我是不是打擾到二位的……好興致了?”

帝君神色平靜,最後三個字卻是說的咬牙切齒,我不禁頭皮發麻,四下留意,卻發現衆人皆望着我們這邊竊竊私語,我有些納悶,怎麼大家都怪怪的?正好扶在我腰間的手動了一下,我如夢初醒,這才意識到我和麪前紈絝的姿勢有多麼曖昧詭異,他的一隻手緊握住我的,另一隻手緊緊扣住我的腰,我整個人呈半躺的姿勢偎在他懷中。

我乾咳一聲,大力推開那個吃我豆腐的人,吞了蒼蠅似的噁心到不行。那人被我推得一踉蹌,被手下人扶住後仍舊不死心,□□着重新向我走來,“小美人,害羞了?沒關係,隨本王回府,準保你逍遙快活地賽過神仙!”

我一臉嫌棄,“誰說我要跟你回府了?”想了想,又有幾分好奇,倒不是覺得做神仙有多快活,只是他說能快活地賽過神仙,我還是十分懷疑,於是狐疑地盯着他,“你說的是真的?”

他愣了愣,“什麼是真的?”

“真能比神仙過得還快活?”

聞言,他笑得愈發不懷好意,“那是自然。”我挑眉,明擺着一副“我不相信”的表情,他急道:“你過來,本王就告訴你!”

雖然對他的爲人持否定態度,但好奇心戰勝了謹慎,我就不相信他敢在衆目睽睽之下做出什麼色膽包天的舉動。於是便放心大膽地走過去,剛邁出一步,手腕便被人扣住,我回頭一看,居然是帝君,他悶悶道:“別過去,他居心不良。”

我微微一笑,狡黠道:“帝君,你忘了我是會法術的嗎?他佔不到任何便宜的。”

帝君張了張嘴,沒再說話。他放手的那瞬間,我心裡空落落的,帝君剛纔的表情,是失落嗎?斟酌了一番,又覺得自己異想天開,當下自嘲不已,真是不瘋魔不成活,居然會產生高高在上的帝君因爲我而感到失落的錯覺。

我急於想擺脫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更加快速地向那紈絝走去。

我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停住,“我過來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吧?”

他嬉笑着將我們之間的距離進一步縮小,賊兮兮地湊近我,道:“神仙都清心寡慾的,有什麼趣?倒不如我們凡人,隨心所欲,想怎樣就怎樣,你說是不是?……唉喲……”

他慘呼一聲,身子呈拋物線向遠處飛去,衆人只來得及將一個黑點收入眼中。

我暗自腹誹,這人好生奇怪,話都還沒說清楚,就不告而別,真是沒禮貌。

帝君的聲音被風帶入我耳中,“知錯不改,不知死活。”我心中警鈴大作,帝君這是殺雞給猴看,提醒我知錯要改,否則下一個飛出去的就是我嗎?

得到這個認知,我立即狗腿地奔回去,想主動示好,卻看到帝君不知從哪弄來一個巨無霸口袋,將桌上的銀子悉數裝入其中,我心下詫異,問道:“帝君,你認識這些銀子的主人?”

他頭也沒擡,道:“快來幫忙。”

望着小山高的銀子,我艱難地嚥了咽口水,纔將那如狼似虎的慾望壓制下去,用僅剩的一點理智道:“帝君,我們沒有經過主人的同意,亂動他人東西,不太好吧?”

帝君終於停住了手中的動作,慢悠悠道:“誰說我們沒經過主人的同意了?”

“啊?”

他瞟向我,一字一頓道:“主人就是我。”

“啊?!”眼前幻化出天上掉餡餅的場景,掉的還是金餡餅,而且都砸在我腦門上。我使勁掐了自己一把,確定不是做夢,卻還是如墜雲裡霧裡。未免落人口實,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再確認一遍:“帝君,你確定這些銀子都是你的?”

“不是我,是我們的。”他裝好一袋,鼓鼓囊囊的少說有一千兩,遞給一旁的老張,老張受寵若驚,差點沒喜極而泣,他想磕頭跪謝,被帝君攔住。望見我疑惑的神色,帝君解釋:“我們的錢不是都用來交罰款了嗎?我想了想,這是個不錯的生財之道,但評審不能下注,我便讓老張替我代勞。”

“原來那個‘缺心眼兒’的人就是帝君啊!”

“什麼?”帝君俊眉一挑,透露出一股危險的氣息,我急忙討好道:“我是說帝君果然極富遠見!”

如願看到帝君的神色緩和,我繼續追問:“帝君,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贏?”說你相信我,說你相信我,我的心中重複着一個答案,期盼它能從帝君口中說出。

他凝眉思索片刻,勾脣笑道:“這有何難?我兩邊都押了五百兩,任何一方贏我都穩賺不虧。”

“帝君,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很有生意頭腦?”

我認命似的將剩下的那些銀子以風捲殘雲之勢捲入腰包,就要大功告成之時,人羣中不知誰喊了一聲“官府的人來了”,圍觀的衆人立即呈鳥獸散,空出一條道來。

我百忙之中抽空往那邊一瞟,差點沒嚇得將手中的銀子都扔出去。李大嘴領着一羣身穿統一制服的人,氣勢洶洶地往我這邊趕來。

我太熟悉這羣人了,當初入秦國國境時讓我們繳納鉅額罰款的也是他們。倒不是怕他們動武,他們的厲害之處是憑藉三寸不爛之舌,對你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不說到你羞憤欲死自掏腰包誓不罷休,我當初就是敗在他們的喋喋不休中了。

未免重蹈覆轍,我主動問道:“各位大哥,有何貴幹啊?”

領頭的那個打着官腔道:“本官收到舉報,說此地有人聚衆賭博,還出老千騙取他人錢財,情況是否屬實啊?”

我和帝君交換一個眼神,立即否認道:“絕對沒有!”

他不置可否,目光落在我手中握着的錢袋中,那能使鬼推磨的東西立即變成了燙手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我只好硬着頭皮道:“這些錢絕對是通過正當渠道得來的!”

李大嘴搶白:“官爺,您別相信這臭丫頭的話,我親眼看到她不知使了什麼妖法,才贏得這場比賽,不然光憑她,怎麼可能砸得了我天香樓的百年招牌?”

四周一片譁然,我聽到“妖女”這個詞不斷從他們口中說出,六界分立,各司其職是衆所周知之事,魔界覆滅後,其他幾界一直相安無事,但他們對妖界還是心存畏懼的。

我無語凝噎,使用知微術時果然被他看見了,不過他也太能借題發揮了吧!我只不過想看看外間賭局的情況,他居然敢輸不敢認,比賽時對他生出的幾分愧意也隨着他的無理取鬧煙消雲散了。

我嘲諷道:“如果真如你所言我會妖法,你覺得我會讓你有賊喊捉賊的機會嗎?”

他被駁地啞口無言,只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他搬來的救兵。

我爲自己的好口才沾沾自喜時,那個紈絝王爺也領着一羣人趕來了,不過與李大嘴的曲意逢迎,卑躬屈膝不同,王爺顯然享受了衆星捧月的待遇,他身後那羣人恨不得將脖子低到地裡,唯恐有禮數不周的地方。

兩隊人狹路相逢,皆是一愣,顯然那個王爺帶來的人官階更高,身着官袍的中年男人對那羣捕快點頭示意,便橫眉怒目,掃視着圍觀百姓,喝問道:“是哪個人吃了雄心豹子膽,膽敢對七王爺不敬?”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出老千那件事用錢應該就能擺平,但此刻牽涉到王公貴族的人身安全,想來會棘手的多,不過看這情形,那個什麼王爺應該也不知道是帝君親自出手的纔對。我們到秦國來是有要事在身,不宜太過張揚,花神淚還未集全,萬事還是小心爲妙。我擺出一個極富親和力的笑容,上前兩步道:“這位大人,我……”

“是我。”話還未完,就被一陣清冷的聲音打斷。

我詫異回頭,帝君面無表情地重複了一遍:“是我做的,如何?”

七王爺勃然大怒,急得跳腳,不小心碰到傷處,又是一陣齜牙咧嘴。想他貴爲王爺,應該從未在人前栽過跟頭,此番帝君讓他出了這麼大一個醜,想必他是咽不下這口氣。他咬牙切齒地指着帝君:“果然是你!”

帝君薄涼的脣向上一挑,極盡嘲諷,“是我,如何?”

我略微有些心驚,帝君爲何要承認?反正他們也沒證據,我們抵死不從他們也不能拿我們怎麼樣。

他被帝君的目光生生逼退幾步,因不清楚帝君的底細,他只能乾瞪眼,上躥下跳,最後憤恨道:“錢財充公,押入天牢!”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命裡註定我們有一場牢獄之災,既然躲不過,我們只好認命。

因爲李大嘴透露說我會妖法,他們雖然將信將疑,卻還是寧可信其有,給予了我們極大的關注,派重兵把守在牢門外。即便我們有心想用法術,也不能在他們眼皮底下憑空消失。誠然我們是好神仙,不能和凡人一般見識,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不能做出這等擾民之事。

我和帝君分別被關在相鄰的兩間牢房裡,中間隔着一堵牆。我抵着牆壁,悶聲問道:“帝君,我是不是又把事情搞砸了?”

“爲什麼會這麼覺得?”

我吸了吸鼻子,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正常一些,“本來只是去借個廚房,卻非要搞出這麼一場比試,我早該知道,無論輸贏,他都不會善罷甘休,卻還是傻乎乎地往自己設計的圈套裡跳。”

帝君的聲音裡含着一絲笑意,“這麼說,我纔是罪魁禍首?是我說要吃你做的菜,該怪的應該是我吧!”

我一時語塞,心中涌起一陣苦澀,雖然我贏了那場比賽,但我還是不知道帝君的看法如何。此刻帝君看不到我的表情,我可以盡情宣泄。

“小花,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的廚藝進步地很快?”

我愣住,良久才反應道:“帝君,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是在誇我?”

帝君失笑,“我的確是在誇你。”

我雀躍不已,因爲帝君看不見我的表情,我的膽子也大了起來,“我的廚藝真的好嗎?比青綾公主還要好嗎?”

問出口後,又十分後悔,補充道:“我就隨口一問,帝君就當做沒聽見好了。”這根本就沒有可比性,我何必多此一問?

牆那邊陷入短暫的沉默中,就在我以爲帝君不會回答,打算另尋話題的時候,卻聽到帝君剋制的聲音:“小花,你不用事事都和青綾比較,你們倆不一樣。”

我強自笑道:“帝君說的是。”

對啊,我和青綾公主本就是不同的,相應地在帝君心目中的地位也判若雲泥,我又不自量力了。好在帝君沒有直接說出我不如她,也算是保全了我的一點體面了。

許是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帝君又道:“我的意思是……”

怕聽到更多讓我傷心的話,我急忙打斷,“帝君的意思我明白,人人都是與衆不同的,各有所長,不用事事分高下。”

帝君沉默片刻,道:“你能這樣想也好。”

很多年後,我回想起與帝君這段沒頭沒尾的對話,心中又是另一番景象,原來帝君的心意已經表露的那麼明顯,只怪我太遲鈍,遲遲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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