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沒錯,這件事就是衝咱們來的。”
檯球室內,喬雪粉面含霜滿面怒氣,手裡提着球杆來回踱步。寧立言既然答應了幫宋麗珠解決此事,自然要言而有信。喬雪作爲家裡未來的女主人以及謀主,自然也要參與到九六這件事的解決之中。
由於始終不知道唐珞伊和寧立言走到一起背後有宋麗珠推波助瀾,喬雪對這位大嫂觀感不惡。而且她的經歷以及性格讓喬雪很有些欣賞,聽到她被人威逼心裡自然不舒服。
更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爲這事乃是標準的“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表面上是針對寧立德夫妻,實際是奔寧立言而來。這更是犯了她的忌諱,也就難怪她大小姐脾氣發作。
雖然這年月大多數婚姻只考慮家世門第,於男女雙方的年齡、相貌並不在意,即便是權貴人家也不例外。可是寧立功那位未來岳父位高權重,要想聯姻目標有得是,犯不上找寧立德這個有個兩次婚姻的中年商人。這樁婚姻從一開始就和感情無關,乃是標準的利益結合。
原本寧家這種級別的商賈還不值得大人物如此對待,之所以鬧到這一步,問題還是出在儲備券以及日本的經濟戰略上。這份戰略計劃在一部分人看來乃是危機,另一部分人看來卻是一塊肥肉。
畢竟在這場博弈裡,雙方都會投入大筆金錢,哪怕南京政府只招架不應戰,也得被動跟投大筆錢財,北中國民間的大量財富積蓄,也是一筆驚人數字。白鯨的投機客能看到這個商機,南京的同道中人自然也能發現。
除了經濟上的利益以外,還有一層不足以爲外人道的原因,就是寧立言和日本人的關係。如果他這次操作儲備券狙擊法幣成功,必然成爲日本眼中的寵兒,和日本大人物也有機會建立交情。
眼下局勢如此,南京政府大員各懷鬼胎,其中不乏想要改弦更張或是首鼠兩端之人。固然他們的身份可以和日本人直接交涉但是風險也高,一旦被凱申先生髮覺勢必人頭難保。
找個人在中間充當橋樑,於他們而言就是最爲妥當的辦法。寧立言既有白鯨關係,又給英國人當差,現在還被日本人所器重。一個人具有幾層身份,正是個最理想的中間人,那位大人物很可能想要讓寧立言成爲自己的幫手,關鍵時刻做個引薦人。
同樣的事在不同人眼中看來就可能得出相反評價,在寧立言、宋麗珠眼裡,這位大人物招寧立德做侄女婿的事未免欺人太甚。可是對於大人物來說,很可能認爲自己受了巨大委屈,寧家人不該不識擡舉。
“沒有愛情的婚姻不該得到祝福!”自己就深受這種聯姻所苦,差點落到吉川手裡的喬雪對於這種聯姻模式深惡痛絕,此時說話毫不客氣。
“對方無非是想借這個關係跟你成爲親戚,好進行自己下一步計劃。我敢打賭,這個侄女多半不是什麼親近之人,很可能就是個族親或是認的侄女也未可知。”
“如果從結交角度,他親生女兒是寧立功未婚妻,按說也和我是近親,犯不上再加一個。估計如果寧立德屈服,這個女人就會殺到天津來,甚至還要帶着寧立德一起回來,把寧家在重慶的佈局都荒廢掉。”
喬雪點頭:“正因爲天津危險,所以他捨不得自己女兒來,就打發個所謂侄女過來,就算死了也不心疼。”
“他應該知道我和寧立德是什麼關係。”
“他更相信你的爲人,法幣那麼大的功勞你拱手送給寧立功,就證明你們兄弟不像看上去那麼差。再說這幫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攀扯交情,到時候就算是硬攀也要纏上來,你也沒辦法。這還不是最壞的結果,我最擔心的是他們食髓知味,寧立德這邊得了手,又來打你的主意。”
寧立言笑着牽住喬雪的手:“看你這話說的,他們拿什麼打我的主意?難道這個世界上還能找出一個能取代你的女孩?”
“少耍嘴皮子。”喬雪瞪了寧立言一眼,隨後也忍不住露出笑容:“這個世界上當然找不到誰能取代本小姐。可是這幫人家大業大,找個樣子過得去又有足夠身份的女孩不費什麼力氣。你兩個哥哥做例子,人家再這麼硬塞一個過來,哪怕不能做大的就讓她做小的,你怎麼辦?所以這次必須借寧立德亮明立場,打消他們這個念頭。”
喬雪如此氣憤的原因一半在於宋麗珠一半就在自己身上,她這番話倒也不是杞人憂天。畢竟國府大員的人品大家心裡有數,寧立德用自己的錢聯合銀行開發重慶本來是雙贏,都被他們藉機拿捏牟利,幹出更過分的事也不意外。
捍衛宋麗珠的婚姻於寧立言而言乃是對這個嫂子的補償,對喬雪而言則具有範例意義。大發雌威也就是情理中事。
寧立言攬着佳人纖腰,在她耳邊小聲說着:“其實這也簡單啊,你現在嫁給我,咱們結婚就好了。不管他們有什麼念頭都斷了。到時候你就是咱家的鐵門檻,就算有人送來三千佳麗,也過不了你這關。”
“少……少來這套……你這叫騙婚,本小姐纔不上當!”喬雪的身體扭動着,臉色微微泛紅,說話的腔調多了幾分嫵媚但理智未失:“麗珠嫂子也和你大哥結婚了,一樣沒用。再說咱兩結婚也解決不了她的問題。”
“那……就只能送一筆錢了。這幫人拿捏寧立德的無非就是錢,我送一筆錢,讓對方知道我們有足夠的財力。這筆錢當然也不能動用我私人財富而是一筆燙手的票子,這幫人搭上我都是爲了貪圖好處,一旦發現我是個亡命徒,保證跑得飛快。到時候大家清淨,保證沒人搗亂。”
“嗯……這還差不多。”喬雪點了點頭:“冀東銀行的倉庫裡不是存了很多法幣麼?正好拿出來給麗珠嫂子,總好過便宜日本人。”
由於之前的兌換政策,冀東銀行的倉庫裡現在有上百萬的法幣鈔票。本來這些錢應該拿給日本軍方,作爲他們收買國府軍官以及特務開展工作的經費。但是因爲日本的政策調整,儲備券把法幣打得陣腳散亂,很多人對法幣缺乏信心,收買效果大不如前。
之前法幣到手送到軍方,現在暫時停止移交,大批法幣存在銀庫裡沒人動用,其數額保守估計也在一百五十萬以上。
單純從金額看也還不算太高,但是放在某個人身上就是了不起的大數。畢竟重慶眼下還不算高度發達地區,當地富豪怕是沒誰能拿出這麼大筆現金。把這筆錢拿到重慶,確實可以解決大問題。
剩下的問題就是安全。宋麗珠固然懂些拳腳功夫終究是一介女流,帶着這麼筆鉅款顯然太過危險。光是分量就足夠讓宋麗珠頭疼。
喬雪自告奮勇:“保鏢的事我來想辦法,沿途水路立言可以找幫門關係,確保不出意外。隨船押款的護衛,我來找人。”
“白鯨的人?”寧立言想想也知道,喬雪不會糊塗到安排白俄看守鉅款,讓他們和宋麗珠同船而行的地步,剩下的選項就只有白鯨的人。可是這幫情報販子的品行也未必比白俄好到哪裡去,考慮到喬雪素來精明不至於鬧這種錯誤,因此他沒急着反駁,只是盯着喬雪看。
喬雪微笑道:“對啊,白鯨的人。說起來這還是你的功勞,你讓自己大哥用家當開發重慶,白鯨這邊也有人動心。大家都是吃情報飯的,知道什麼叫先下手爲強,更知道要搶個風水寶地。華北的局勢日漸險惡,上海也不安全。早就有人想要到重慶去發展,將來再弄個白鯨出來。這些人雖然壞但是不傻。一百多萬法幣的現鈔他們拿不走,更沒這個膽量得罪你。再說如果只是一個人還難說,如果有幾個人互相監視彼此不信任,反倒沒人敢動手。麗珠嫂子身邊,也有可靠的女人保護,不會讓她吃虧或是擔驚受怕。”
她說得篤定,寧立言也就只好相信。可是這話和宋麗珠一說,宋麗珠卻連連搖頭。“我不傻更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這事你一說我就知道不能做。這麼筆大錢是通天的罪名,誰也壓不住。你們現在日子過得好好的,哪能爲了我去冒險?若是因爲我害了你,我還算人麼?再說這事我本來就是心甘情願,你們就別瞎摻合了。”
寧立言故作誇張地說道:“麗珠嫂子你這說的什麼話?在你心裡,我和雪兒難道是雌雄大盜?殺人放火打家劫舍?你放心吧,我保證這筆錢光明正大的出來,不會惹上官司,你就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