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寧立言的時間都用在調查綁架案上,自然顧不上去利順德飯店看望宮島。若是依着宮島以往的脾氣,怕不是要鬧得天翻地覆。可是她這次一反常態,至少在表面上看來是改了性情,並沒有大吵大鬧,也沒有指着寧立言鼻子破口大罵,而是關切地詢問原因。
之前寧立言並不清楚綁架案的真兇及幕後主使,也沒敢盲目告訴宮島細節,以免適得其反,只是在電話裡含糊幾句,說自己有緊要公事多餘的話一字沒提。此時說明真相,沒想到第一個發作的竟然是這個魔女。
“豈有此理!”宮島一聲咆哮,把池小荷和百合子都嚇了一哆嗦,只見她眉目帶煞面如冰霜,就像是一頭咆哮的怒獅讓人不敢直視。
“這件事你怎麼不早說?你知不知道對女人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晚一天救人,就不知道多少女孩受害,這可不是挨幾巴掌或是被扎一刀,這毀的是一輩子!若是遇到心路窄的,或許救出來也是投井上吊,那你這救人還有什麼意義!”
她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淚光,讓寧立言有些不敢相信。池小荷拉了拉宮島的衣服,在一旁說好話:“三哥已經盡力了,格格別發火。”
“我當然知道他盡力了,可是這種事光盡力有用麼?得把人救出來才行!”
“格格說得對,我已經派人去找了,不過目前還沒有線索。就連人販到哪,我都沒查清楚。”
“不必查了,買家的消息我清楚。”池小荷接過話來:“說句不怕格格不愛聽的話,能做出這種事的,多半就是大日本皇軍。既然知道這事和海光寺司令部無關,那就只剩下關外還有通州,我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點。如果是把人往滿州運,勢必要經過鐵路或是船隻。不管哪條路,都瞞不過三哥的手眼。袁彰武也不是笨蛋,當然知道這一點。他現在還沒膽子公開做這種生意,不大可能走這條路。相對而言,通州距離天津近,用汽車就能把人運到。再說,通州那邊三哥也很難發揮影響,將來就算查出來也不敢把他怎麼樣。”
寧立言並沒有把所有結果都告訴她們,還準備想個話術,看怎麼讓她們幫自己。沒想到池小荷居然能猜出這一切。比起當初她的任性驕縱,行事猖狂魯莽,簡直判若兩人。他故作糊塗地發問:
“通州日本兵很多?”
“具體的人數我也說不清,按照細木顧問的說法,說是有上千名帝國勇士爲大東亞共榮效力。這個數量我覺得可能要打個折扣,我看過皇軍出操,似乎沒那麼多人,但也是黑壓壓一片,縱然沒有一千,也得有個五六百人。”
她在宮島面前自然要藏拙,不能讓宮島發現自己接受過特工訓練,這話半真半假。好在宮島知道她淪落爲冀東高層玩物的悲慘經歷,對她頗有同病相憐的感覺,並沒加防範。這番話倒也能把宮島糊弄住。她哼了一聲:
“五六百也沒有。據我所知,駐紮通州的日本陸軍總數爲三百人,不過僑民還有浪人加起來倒是不下五百。細木繁說千名勇士,倒也不是胡吹大氣。”
寧立言一笑:“皇軍兵力這算不算軍事機密,就這麼說出來,真的好麼?”
“少來這套。你把這份情報拿到白鯨賣了,正好給我買雙新皮靴。要是有人願意出錢,這樣的情報我這有的是!”宮島不以爲意:“不能發揮作用的情報一錢不值。借二十九軍幾個膽子,他也不敢對通州動手,我把駐軍的兵力、火器配備、武器彈藥情況告訴他們又能怎麼樣?回頭我給你開個單子,把這些都寫明白,你拿去白鯨賣了,就當我下個月的房錢。”
“你在這住一輩子,房錢我也供得起。”寧立言受了宮島的人情,少不了要給幾句甜言蜜語。宮島得了些好話又知道寧立言今晚想要住在這,情緒也好轉了。
“這幫混賬東西,永遠管不住自己的腰帶,真該給他們做集體閹割手術!這件事我來想辦法,這就給細木繁掛電話,讓他終止交易,把人都放回去。否則的話,我就向上級報告,揭露他破壞大東亞共榮以及人口販賣的罪行!”
“慢!這件事不能這麼辦。”寧立言沒讓宮島拿電話機:
“我們手裡沒有證據,只靠推測細木太君不可能認賬。再說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細木主使還沒法確定,畢竟他只是顧問,不是實際的帶兵官。袁彰武到底和誰談的這樁生意我們不知道,若是胡亂把電話打出去,搞不好打草驚蛇。”
池小荷也認可寧立言的觀點:“通州說了算的大太君有好幾個,除了細木顧問以外,還有松本太君、野田太君……對了,還有個佐佐木太君。那麼多人,未必都知道消息,可別找錯人。再說這事我們也拿不出證據。”
“他們做沒做過自己心裡有數!真把我惹急了,有他們好受的!”宮島哼了一聲:“立言,你來找我是不是已經有了辦法,需要我給你幫忙?我這輩子最恨欺負女人的人,這件事我肯定要管到底。你想要我怎麼幫你,儘管說。”
“格格太擡舉我了,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說實話,我現在真的是一頭霧水,既不能確定買家到底是誰,也不能確定人在哪裡。就連罪犯的身份,也是靠猜的。我來找格格一是賠罪,二是想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個關節疏通一下。袁彰武跟我有過節,是我們兩人的事,不應該讓無辜受害。我可以拿一筆錢出來贖人,只要他把人放了就行。說句難聽的,他在外地做這種事我不管,這裡是我的家鄉,出了這種事我不聞不問,就沒臉在街面上走動。他給我個面子,換個地方犯事,大家皆大歡喜。不過我們兩個現在沒法搭話,只能請格格找個關係給牽線。”
“你真的這麼想?”宮島端詳着寧立言。
寧立言滿面真誠地與宮島對視:“這麼想有什麼錯麼?江湖人求財不是求氣,他做這種缺德事無非是爲了錢,我給他就好了。今後他要是再犯,我再跟他算總賬,這次就那麼過去,對誰都是好事。再說人質在他手裡,我又能怎麼樣?投鼠忌器,我們就算要收拾他,也得先把人救出來再說。”
宮島點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去打幾個電話問問。”
寧立言和池小荷都看着宮島,聽她用日語和人交涉。一開始她的語氣裡還帶着幾分嫵媚,後來就越來越嚴肅,聽着是公事公辦,最後則大吵大鬧,就算不懂日語也知道交涉並不順利。
最終宮島把話機重重一丟,大罵了一句:“八嘎!”
“是不是我給格格添麻煩了?”寧立言很有些不好意思。
宮島瞪了他一眼:“你再跟我客氣,今後就不許進我的房間!你跟喬雪會說這種話麼?”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擔心……”
“你甭擔心了,不關你的事。”宮島擺手道:“是我乾爹。他讓我少管閒事,還說皇軍需要女人,否則部隊就沒法維持士氣。這些女人不能落到通州,但也不能回家,得讓她們爲本地的日本勇士服務。簡直氣死我了!都是一路貨色!”
池小荷道:“那些人呢?現在已經進了海光寺?”
“沒有。乾爹他們也在懷疑是袁彰武乾的,想要找他問話卻找不到人。問了甘粕正彥,說姓袁的這段時間負責煙土運輸,在河北到處跑,也可能出關。隨身沒帶着電臺,沒人能聯繫到他,只能等迴天津再說。雖然乾爹沒多說什麼,但是我也能猜到,皇軍肯定在找袁彰武,只要找到他就會要他交人。袁彰武就算長八個腦袋,也不敢抗拒皇軍的命令,所以……我們必須搶在皇軍之前把事情解決。”
宮島瞪着寧立言:“雖然我很希望你留下來陪我,但是今晚不行。你得去找袁彰武,一刻也不能耽擱。”
“找他?找到又能怎樣?這事皇軍已經出面,我們能有什麼辦法?咱們從冀東銀行騙錢,這算是繞了個彎子,不算直接對抗。再說想從冀東銀行弄錢的人多了,咱們也能藏得住。可是直接和皇軍交手,性質可就全變了,搞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誰讓你和皇軍交手了?先找到袁彰武,把他殺了就行了。只要抓不到我們的證據,誰又能定我們的罪?我雖然不能對抗乾爹的軍令,但是殺個袁彰武還不算什麼,乾爹總不能讓我給他償命。”
池小荷道:“這事……不如讓我出面。”
宮島搖搖頭:“那不行!你夠可憐了,不能再受委屈!百合子!”
百合子聽到招呼連忙上前一步,宮島吩咐道:“你去趟金船,把花子、杏子還有奈奈找來,動作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