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半仙在公墓裡,選了一塊風景秀麗的地方將蘇墨的爺爺和奶奶的灰塵安頓了下來。蘇墨正蹲在地上,彎着腰,用手中的毛筆在紅漆裡蘸了蘸,一筆一畫的在石碑的字體上描着紅,她儘量做到小心謹慎,但時不時總會有匯聚起來的漆液緩緩的流淌下來。
有人說人生如過往雲煙,墓碑上本不應該有字,但活着人的心裡總該留下了一點點,對逝者的掛念,所以他們在石碑上留個記號,好讓他們去懷念那段流逝的歲月。
";爺爺!奶奶!你們可以安心的住在這裡!我以後每年都會來看望你們的!如果有什麼需要請託夢於我。";蘇墨對着那塊生硬的石碑默默的講道。
";是呀!蘇兄,你可以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蘇墨的!";張半仙在碑前承諾道。
那塊石碑更像道生死門,它將活人和死人隔在了兩個世界。活着的依舊要面對明天初升的太陽,
絕命默默地站在蘇墨的背後面,看着墓碑。他經歷了許多次這樣的道別,不乏有親人、朋友、戰友。他想着也許有一天自己站在蘇墨的墳前。他們都會老死,唯獨自己苟活於世。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柳條拂水而過,帶走的只是對故人的一片思念之情。
顧芳婷的車子早已在墓園外面等候多時了,她見絕命等人下來便按響了喇叭。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今天你怎麼自己開車了!";絕命問道。
";我有駕駛證當然可以自己開車了!";顧芳婷笑着說道:";快上車吧!難得本小姐爲你做一回專職的司機。";
張半仙見顧家小姐來接自己,便寒暄道:";讓顧小姐來接我們,我們真是過意不去呀!";他說歸說,行動很實際,早已將身子鑽進了車子裡。
車子離開墓園,行在山間蜿蜒的盤山公路上,公路如一條盤在山間的巨蛇,路面時而陡峭向上,時而像一道彎曲的滑滑梯板直衝向下。
車子隨着下坡路段的俯衝而下,車速也隨之加快,因爲車輛較少,顧芳婷也未放慢速度,讓車子一路快速滑行。在行到一個轉彎口時,顧芳婷看在捌彎的角落上的一面巨大的反光鏡。未見另一側有車彎過來,便進行了一個快速的漂移式左轉。
似乎意外總是出現在明明中不會出現的時刻。一位白髮蒼蒼地老婦人,馱着背,正慢慢悠悠地走過路中央。
顧芳婷見勢不妙,本能反映地打轉方向盤,盡力的去避開即將要撞上的行人,腳潛意識的猛踩着剎車,車裡所有的人因爲慣性傾向了一邊。只聽到車胎和地面鈍澀磨擦聲,車子毫無懸念的撞到了一邊的緩衝欄上。一股濃重的橡膠味撲鼻而來。
坐在後排的張半仙和蘇墨身上繫着的安全帶卸下了他們的慣性。他們安然無恙的坐在後面。
但絕命似乎就沒有那麼走運,坐在副駕駛座上被剎車的慣性送了出去,未有任何保護措施的他一頭栽在了前面的擋風玻璃上,碎了玻璃,花了腦門,不過破損的皮膚馬上癒合了起來。
顧芳婷感到心臟猛的一跳,將全身的血液涌了上來,雙腿發軟,呼吸似乎在那一剎間也停頓了下來。她現在無心再去理會車裡音樂所播放的節奏,她又看了看被絕命,又看了看被頂碎的擋風玻璃,以及玻璃上的血跡,才慢慢地反映過來。
";絕命你沒事吧!";
絕命一隻手撫着腦門,見已不流血,便搖了搖手示意無礙。他回後瞧了一眼後座的張半仙和蘇墨,見其無事,便轉過頭說道:";先下車,去看看那位老人家!";
";先息火,拉上剎!別忘打事故處理電話!";張半仙邊解開安全帶,邊有板有眼的指揮道。
顧芳婷上完腳剎,便匆匆忙忙地下了車,只見那老人倒在地上的老婦人不慌不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神情有點恍惚。顧芳婷仔細的打量了她一眼,便吃驚地叫道:";阿姨?";
那婦人對顧芳婷的叫喚聲沒有做出任何的迴應,只是起身又繼續自顧自的向前走着,嘴裡好像唸叨着什麼似的,不清不楚的。
";阿姨,你先別走,我現在帶您去醫院查一下!";顧芳婷邊拉住那個婦人,邊開始拿出手機打電話報案。
絕命下了車,他幫着顧芳婷穩住那位婦人。
等着交警和保險公司的人過來後,進行了察看、詢問、拍照,最後車子自然被拖走了。
顧芳婷只能讓顧家的司機將蘇墨和張半仙送回古今一卦。
顧芳婷和絕命在一位民警的帶領下,將那位老人送進了醫院給她做檢查。
在醫院人頭擁擠的走廊上,絕命守在婦人的身邊,他看着顧芳婷打電話,掛電話,並時不時的和民警交談的什麼,直到醫院出證明證實該婦人沒有大礙,那位民警方纔離去。
";怎麼樣還沒有聯繫上?";絕命見顧芳婷再一次拔通了號碼,便問道。
手機裡的迴音一直處在未接狀態,顧芳婷無奈的掛了電話。
";這位阿姨是誰?";絕命問道。
";杜玥的母親!";顧芳婷從包裡拿出一些點心塞進了杜玥的母親的手中。
杜玥的母親接過吃過便拼命的往自己嘴裡面塞,顧芳婷怕她噎着,便讓絕命去買了瓶礦泉水。
絕命看着杜玥母親那副癡癡癲癲的樣子問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幸好在只是一些皮外傷,我們等一會將杜玥母親送回家!";絕命即沒有做出肯定或者否定的表情,因爲顧芳婷已經下達了最高的指命。
當然顧芳婷也知道絕命也不是那種不願意伸出援助之手的人,只要有事他還是會盡量幫忙的。
絕命見杜玥的母親吃完東西,便慢慢地俯身將其摻起。當他的耳朵聽靠近杜玥母親的臉頰時,他終於聽清楚了她嘴裡一直默默唸道的一句話:";女兒...你在哪?";
顧芳婷和絕命扶着杜玥的母親出了醫院,上了顧家的車子。司車將車開進一片別墅羣,在一間紅色的小洋房前停了下來。
跟杜玥的母親坐在一起的顧芳婷和絕命剛下車,發現杜玥母親已將身子緊緊的縮成一團。任憑絕命和顧芳婷怎麼勸,她都不肯下車。
小洋房的主人似乎聽到了外面的吵雜聲,氣沖沖的從屋裡衝了出來,大罵道:";你們這幫兔崽子,還讓不讓老子休息了!";
顧芳婷扭頭看去,看到一臉橫肉的男子正站在門口,她立即叫道:";叔叔!";
那男人看到顧芳婷也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道:";哦!原來是顧大小姐,來找杜玥嗎?他不在家!";
";不!不!我這次來是把阿姨送回來了!我們在路上遇見了她!";
那個男人聽了後,連句感謝的話也沒有,";啊";的一聲直接衝到車子的後排座,看到了那個縮成一團的女人,像抓小動物似的猛的彎腰鑽進了車裡。
可沒想到杜玥的母親像抽了風似的全身抖個不停,不斷的住另一端靠,還拼命的用手拍打着那個男人,似乎她並不喜歡讓那個男人碰到自己。她哭叫着:";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那男人見到杜玥母親如此樣子,如餓狼般撲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雙肩,將其從後排拖拽了出來。車裡的司機見後去勸阻,反而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杜玥母親哭叫着地從車裡拖倒在了地上。
那個男子像拖拉貨物一般,單手將杜玥母親往家裡拽去,那個男人根本就不顧及那女人在地上蹭破的皮肉以及呼天喊地的叫聲。
顧芳婷前去阻止,結果差點也被拖倒在地。 щщщ▪TтkΛ n▪CO
正當那男人將自己的妻子拖進屋門之時,他感到手臂一陣發麻發痛,方纔鬆了手。
只見絕命已用大拇指點了那個男子肘關節處神經,他手因麻痹而鬆了手。此時絕命藉機抓起那個男人的一隻手臂將其摔進了屋裡。
顧芳婷急忙去扶起依舊地上做着掙扎姿勢的杜玥母親。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屋外的吵雜聲也驚動了周圍的鄰居,他們也紛紛圍了過來,看着這一切指手畫腳起來。
";喲,這裡面是怎麼了?";
";好像男主人被打了,看起來蠻嚴重的,要不要報警呀!";
";平時只看他打老婆和女兒,現在也終於有報應了。";
";哎,這戶人家是散了!被打散了!";
這時小區的保安也趕了過來,衝上前制止道:";你們不要胡來,有話慢慢說!";
顧芳婷見狀立馬解釋道:";不好意思,我們可能中間存在着一點誤會!";
保安也從不遠處趕了過來,他們看了看地上縮成一團的婦人,先將周圍的人羣驅散。這時又過來一位穿着白色襯衫的男子,他急匆匆的趕了過來。他看到後對着顧芳婷說道:";你好,我這裡的物業負責人。";他介紹完自己後,叫保安扶起躺地上的婦人說道:";要不先去我辦公室坐會兒。";
而杜玥的父親卻在後面對着保安罵道:";這是我們家裡的事,我勸你們不要管!";結果被絕命用眼睛瞪了回去。
到了物業辦公室,那位經理給顧芳婷倒上了水,並遞上名片道:";本人姓劉,叫我小劉就可以了!";說着他也給絕命和那婦人一起遞上了水,看着杜玥的母親問道:";裘女士!";但那婦人並沒有迴應,依舊自顧自的低着頭,用蚊子般的響聲,碎碎念念着。
";我們在路上遇上了我同學的母親,所以將她帶了回來!";顧芳婷沒有說明因爲故事而遇上,她怕說多了反而會多事端。
物業小劉嘆了一口氣說道:";實不相瞞,裘女士已經出走有快半個月了。";
顧芳婷看了一看小劉,質問道:";感覺你挺關注她們家的呀!";
";我們這小區一共就四十多戶人家,只有他們家裡常常因爲家暴而讓我們物業去調解,男房東醉酒打起人來,四個保安都拖不動。";
";家暴!我以前去時看到他還是蠻好的一個人呀!";顧芳婷吃驚道。
物業小劉一臉無奈的說道:";那我就不清楚了,我剛到這裡一年裡,光帶着社區人員去調解就不少於二十幾次,有一次我看到那母女倆被打的遍體鱗傷,我們報了警。那個男房東沒過多久就被放了出來,回到家後他更是便本加利,最後她女兒直接離開了這裡,就沒怎麼見過,他老婆便是他唯一的出氣工具。爲了防止叫出聲,有人看到他用膠帶封住他老婆的口。";
";這種人渣!";顧芳婷一氣之下失口道。
";我們只能做該做的事,所以對於裘女士,你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要將她留在這裡,最好另尋他處。";
顧芳婷笑了一下,在感謝過小劉後,便帶着杜玥的母親上了車。
";如果她女兒有回來的話,打我電話!";顧芳婷在小劉的名片後面寫上了自己的電話號碼,遞還給小劉。顧芳婷聯繫過父親後,將杜玥的母親送到了一家本地的神經康復療養中心,
在經歷一翻入院前診斷後,醫生髮現杜玥的母親大腦有多處撞擊後的損傷,再加上精神上的過度刺激,全愈估計很難。
顧芳婷將杜玥的母親安頓在醫院後便上了車,車子緩緩地開出醫院,她百無聊賴地看着靠着自己一邊的反光鏡,在鏡子裡無意間一個黑影匆匆地走進醫院,顧芳婷發現那個黑色的側面相當的熟悉,她立即讓司機停下車。
";怎麼了?";絕命問道。
";我剛纔好像看到了杜玥!";說着她趕忙下了車。
對於杜玥她又有半個月之久沒來上學了,上次因爲曠課過多,學院已經對她採取了嚴厲的處分,但她似乎對這些並不在乎,依舊我行我束。
絕命隨着顧芳婷追進了醫院,只見那個黑衣人在杜玥母親的病房前停頓了一會,感到後面有人便立即離開。
顧芳婷不由分說的跟了上去,她看到那個黑衣人在醫院門口,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將要離開了。顧芳婷也立即向着顧家的司機招手,但這個動作馬上被絕命攔了下來。只見他也攔下一輛出租出,將顧芳婷一把拖上了車。
";麻煩師傅跟盯上前面那東風號的出租車!";絕命對着出租車師傅說道
顧芳婷還不解的愣在那裡,直到出租車駛過自己家的汽車時,她才知道,剛纔向司機招手是大意了,杜玥既然知道她母親在這裡,說明她是一路跟了過來,那也說明她匆匆地離去本是有意不讓自己跟着,如果自己開着顧家的車跟在後面,就會顯的特別的顯眼。必竟杜玥和顧芳婷相處了很多一段時間,杜玥對顧芳婷是知根知底,而顧芳婷對杜玥卻只瞭解了個大概。
前面的出租車在左捌右捌之後來到了一片破舊的老屋前。絕命認識那一片地塊,那裡原來住的居民基本上都已經遷出了,他們裝空出來的老屋租了出去,因爲房租便宜,那裡住的都是外來務工者較多。他以前在乞討的時候經常在這一片逛,在這個地方每一個角落都是十分的相似,如果不注意常常會走錯方向。
顧芳婷見那黑衣人走進了一個巷子後,絕命和顧芳婷也匆忙地結了賬,下了車跟了上去。
那個黑衣人飛快的在窄小的巷子間穿棱着,最後消失在一個相似的轉彎口上。這時有幾年孩子追逐着從巷間跑過,絕命拉住一個問了一下情況,但沒有一個人見過穿黑色衣服的女人經過或是住在這裡。絕命帶着顧芳婷東找西問,但一直問不出一個所以然。
絕命送完顧芳婷後便回到了古今一卦,他剛跨進大門,便聞到了香溢撲鼻的飯菜香。
柳秀正將一分分燒好的菜端出來,她看到絕命進來只是擡頭打了聲招呼,又轉身走進了廚房。
蘇墨坐在桌邊,看着滿桌的菜餚,恨不得一口將它們全部吞進肚子裡。她偷偷的伸手去抓盤中的菜時,被在桌邊看報紙的張半仙瞄到後,用筷子在她手背上輕輕的捱了一下。
";人未齊,怎麼能自己先動手!";張半仙指出道。
蘇墨嘟着嘴看了看絕命,想求得絕命的頂力協助。
絕命看了一眼道:";爺爺說的對,人未齊,是不能先動筷的,這樣不禮貌。";
這時柳秀又從廚房裡走出來道:";沒事,餓了就先吃吧!哪裡還講究那麼多!";
";非也,非也!";說着張半仙拿起桌上了筷子道:";我們中國的餐桌文化博大精深,就像這雙筷子,我們在使用筷子時,一根爲主動,另一根爲從動;主動爲陽,從動爲陰,這叫做兩儀之像。筷子的標準長度是七寸六分,代表人有七情六慾...";張半仙的道理如滔滔江水般開始長談起來,再加上他的八卦學說,講的是有頭有臉的。
絕命走進了廚房,走到柳秀的旁邊,裝模作樣的拿起一支已經清洗過了的青菜又重新洗了起來。
柳秀似乎看出點什麼問道:";有事嗎?";
絕命看着流水沖洗着青菜,從嘴裡擠出了三個字:";謝謝你!";
柳秀聽了後只是輕微的一笑,帶過了一切的回答。那夜她去救絕命是因爲一淨的囑咐,柳秀很怕絕命會問起自己的身份,對於自己的身份她希望永遠成爲一個迷,埋沉在歷史的浪潮中。
絕命見柳秀將自己想問的東西一笑帶過,心裡基本上也有了結果,也向着她笑了一下。他對柳秀具體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並不感興趣,只要她是一個好人就可以了,誰沒有過去,就連絕命他自己也有不可靠人的秘密,對於秘密最好能爛在心裡,永遠都不要讓別人找到。
";這裡還是我來吧!";柳秀接過絕命手上的菜葉道。
絕命笨手笨腳的放下菜,走出廚房,見蘇墨還是津津有味地聽着張半仙那頭頭是道的講說,便走上了樓,在樓道口,絕命聽到了從三樓傳下來的陣陣絃音,時斷時續,便好奇的走了上去。
這三樓自從一淨他們搬過來後便一直未上去過,必竟還住着柳秀,上去也許還有諸多的不方便。然而柳秀和一淨的關係,絕命也從來不過問,哪怕樓上只有一張單人牀,絕命總覺的他們其中一人會睡地輔。
絕命隨着絃聲踩着階梯而上,進入屋內,發現一淨獨自一人坐在那架鳳頭箜篌前爲其接着弦絲。他每接一根都會試着調一下音色。
一淨見絕命上來,便停下了手中的活,不苟言笑地問道:";找我有事嗎?";
絕命如一名膽怯的學生般,立即停住腳步回答道:";哦,沒事!";
一淨便又轉過頭去忙着自己的手中的活。外面那紅色的夕陽透過封閉的窗戶印在一淨的身上,現在的他看上去像一個年邁的老者,正緩緩的捋着自己的老物件,回憶着那段灰白色的過往。
蘇墨在樓下叫嚷着讓絕命下樓吃飯,絕命對着一淨說道:";要不先雲吃飯吧!";
但一淨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映,依舊自顧自的接着琴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