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要拿錢,城上的各路官員都現出了爲難之色,其實天生吝嗇的人是極少的,很多人如果有錢,並不在乎大手大腳的花,可是平白無故的把錢拿去給別人,憑什麼?
趙九禎一看就急了,恨鐵不成鋼的怒道:“都火燒眉毛,各位還捨不得家業,難道真要賊子破了城,我等身首異處,大好家產白白便宜了別人才甘心?各位,本州就給大家派個數,我拿三百兩,爾等合出七百兩,好歹給守城的將士一人一兩銀子!”
衆人還在猶豫,軍卒又開始不滿的叫嚷着,說什麼連一兩銀子都捨不得給,咱們憑什麼賣命?散了,散了,開門迎流賊入城。
還有人說流賊要殺的是你們這些官老爺,和咱們無關,說不定還要拉咱們入夥呢。
趙九禎是個清官,就任高郵以來,兢兢業業,不敢怠慢,操心於地方民政,極少收受賄賂,他自認將來離任之後,必於方誌上流下千古美名,卻是沒料到,高郵衛竟然爛到了這個地步,軍卒不給錢不打仗,這是歷朝歷代都未有過,但更沒想到的是,城頭的十幾名官員,哪個身家不比自己豐厚,可平均攤下來,每人幾十兩銀子都不肯掏!
他一一看着衆人,目中滿是失望,但是知州也沒權強令下屬出錢,好在這時,有人嚷道:“流寇的船渡過來了,好象船上裝着火炮。”
晨霧略微散了些,衆人紛紛趴上城跺向外看,果然,有幾條船正從運河對岸駛來,船首那黑漆漆的大傢伙,不正是火炮麼?
趙九禎大呼道:“各位,流賊就要攻城了,難道真要與高郵同歸於盡?本州是流官,家不在此,縱使城破身死,不過一命而己,而各位的家就在高郵,也罷,既然都不肯出錢,那就等死好了,本州死一人,爾等死全家!”
或許是這話起了作用,想想也是,他趙九禎五十多了,死了也不虧,而一俟城破,自己全家都要搭上,虧大了,心裡也有了些害怕。
“既是老刺史號召,那本鎮就出……五十兩!”
衛指揮使袁懷山猛一咬牙,伸出了五根手指。
“我官小職卑,出三十兩!”
“我也出三十兩!”
眼見革命軍的火炮就要上岸,又有衛指揮使響應,衆人你三十,我五十的出錢,看的趙九禎直冷笑,好不容易湊足了千兩,各人命隨從回家,速把銀子拿來,袁懷山又道:“老刺史,城頭就這千餘兵力,真要戰起來,怕是人手不足,不如再從城裡徵召些人來助守?”
趙九禎爲難道:“江淮人性情綿軟,兩百年未遇兵災,怎肯上城助守?”
袁懷山道:“城裡不是有別處竄來的災民麼,平時倚着屋檐擋風遮雨,再有好心人接濟,受我高郵恩惠,如今有了難,哪容得他推託不來?”
“嗯~~也罷,此事由你去辦。”
趙九禎想想也是,點了點頭。
袁懷山立刻叫人下城去搜集難民,別看讓滿城士卒與革命軍作戰一個個怨氣沖天,但是徵難民助守,卻無人推託,百來人蜂涌而去。
……
孟城驛,擺渡還在繼續,李信讓那些平民暫時進入驛站,免得打起來子彈不長眼,不過還是有人不放心財貨,非得冒險留在外面,他也不管了。
第一批渡來的是佛郎機炮和虎蹲炮,炮營忙碌的做着前期準備,高桂英或許是首次得見江淮的山清水秀,好奇的打量着那獨有的景緻,又是心裡記掛着李蘭芝,不禁問道:“你不是先前潛伏了一批人進入高郵麼,爲何不與他們聯絡,作爲內應奪取城門?”
李信搖搖頭道:“我們自成軍以來,並未打過硬仗,高郵的城池不大,兵力薄弱,軍心潰散,恰可練手,若是連高郵都打不下來,將來還怎麼擊破史可法和南京的反撲?”
高桂英突然發現自己問了個非常蠢的問題,羞臊的粉面微紅,把腦袋擰去了一邊,那側臉的線條,如雕塑般,那扎着頭髮的青巾中偶有幾縷髮絲漏下,貼着臉頰,憑添了幾分俏麗,李信看的移不開了,暗道就這幾日,一定要把高桂英給辦了。
高桂英也知道李信在看着自己,說來也怪,她對李信的種種孟浪行爲已經不如最初那麼排斥,被看着雖然說不上竊喜,但還是有些自得,畢竟作爲一個年過三十的二婚婦人,還能吸引住李信這等人物,要說心裡沒點波瀾根本不可能。
而且這兩個月來,李信除了口頭花花,還是頗爲潔身自好,隨行那麼多無主的美人兒,也沒見他偷了誰的腥,因此對李信的感官也於不知不覺中起了些改變。
“總司令,有官軍來了!”
這時,火槍二團團長王強突然大叫道。
高桂英連忙收束心神,摸了摸微燙的臉頰,向前看去,正北方向,一隊官軍,約有六七百人,沿着高郵城與運河之間的狹窄通道鬧哄哄的奔來,武器以長矛大刀爲主,偶有些火銃,沒有火炮。
高桂英不由冷笑一聲:“烏合之衆罷了。”
李信點了點頭,又注意到運送火炮的船隻尚未離岸,於是吩咐道:“王強、張全,各遣一營人馬,江志你再領一營弓箭手,乘船繞到官軍背後包抄,務必斷其退路,火槍手列隊,火炮準備!”
“得令!”
衆人紛紛施禮,各自忙碌起來,不片刻,船隻再度離岸,稍微兜遠了些,向着運河上游駛去。
高郵城上,銀子已經擡了上來,一筐筐白亮的銀子亮人眼,趙九禎看了眼從城下穿過的近七百士兵,擔憂道:“這麼點人手怕是不夠,流賊又有槍炮,要不……叫戰士們出城支援,一鼓作氣,打垮流賊?”
袁懷山現出了意動之色,見着革命軍的軍容武器,他也發怵,委實沒有太大的信心守城,至於棄城而逃,那真是開玩笑,他只是衛所指揮使,並不是在外征戰的總兵。
總兵吃了敗仗,崇禎不僅不敢派緹騎逮捕,還要給錢給糧,好生安撫,正如左良玉、賀人龍之流,在外領軍的總兵已經漸漸呈現出了尾大不掉的趨勢。
事實上總兵最喜歡這亂哄哄的世道,一俟天下太平,就憑着那一樁樁縱兵劫掠的罪行,少不得要被文官參上一本,捕回京城處死。
而袁懷山沒有這個資格,失城就是死,想着搏一把也好,向那些軍卒望去。
卻有人嚷嚷道:“一兩銀子只是守城錢,想讓咱們出城,每人再給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