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如彼秋水容色”爲韻
賈□
賈□(?—835),字子美,河南(今河南洛陽)人。貞元十九年(803)登進士第,元和三年(808)又中能言極諫科,授渭南尉。又爲太常少卿、中書舍人、禮部侍郎、京兆尹等職。大和九年(835)爲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是年十一月於甘露事變中被殺。《全唐文》收其文一卷。其中賦十二篇,皆爲律賦。
此賦載《文苑英華》卷一○二、《全唐文》卷七三一。此賦是一篇描寫寶劍的律賦。相傳春秋時,楚王命歐冶子、干將鑄龍淵、泰阿、工布三劍,泰阿劍“觀其釽,巍巍翼翼,如流水之波”。楚王持之率衆擊敗敵軍。見《越絕書·越絕外傳·記寶劍》。本賦之題名即由此出。
黯然若秋水者[1],楚王有太阿之鋒。窮其原,則三尺成狀[2];窺其底,如百尺無蹤。可以照魑魅[3],鑑形容[4]。涵空而表裡泓澄[5],詎私毫髮[6];騰氣而風雲慘澹[7],如隱蛟龍。
原其極良冶之功[8],出洪爐之裡,薛燭增駭,風胡愕視[9]。千里萬里之斜漢[10],耿耿方侔[11];八月九月之洞庭[12],沉沉相似[13]。深淺難測,精光不死[14]。磨越砥[15],疑穿石之泉;淬葛溪[16],如貫河之水[17]。氣晶熒而不息,質瑩徹而難比。流影耀金精之上[18],涯涘皆空[19];涼飆鳴玉匣之中[20],波濤不起。
韜映無匿[21],埃塵不居。澄曉峽[22],黯清渠[23],俯視則孤光溢目,橫窺而一帶澄虛。旁臨挾刃之徒,疑開別派[24];近映腰金之士[25],似躍游魚。比練之流奚匹[26]?容舟之所寧如[27]?其文也流而無極,其清也掬之不得,短長如任器之狀[28],盪漾有盈科之則[29]。似無雲之溪澗,徑挺其形;如落木之江湖,深沉其色。龍泉非偶,巨闕難儔[30]。蓮影如植[31],龜文若遊[32]。星綴明珠,孰辨懷珠之浦[33];環分圓月[34],終疑映月之流。洎乎霜露冷,天地秋。繇是剽勍敵[35],決冤仇。故得名溢古今,聲流遠邇。解晉鄭於紛若[36],掃欃槍於嚖彼[37]。予一智刃於胸中[38],其精如此。
(《文苑英華》卷一○二,中華書局影印本)
[1]黯然:光澤深沉貌。
[2]三尺:寶劍長約三尺。《漢書·高祖紀》:“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
[3]魑(cuī)魅:鬼怪。
[4]形容:容貌。
[5]泓澄:澄澈。
[6]詎:豈。私:隱。毫髮:喻細微之物。
[7]騰氣:劍氣上升。慘澹:淒涼的景象。
[8]良冶:優秀的工匠。
[9]薛燭、風胡:都是善於鑑別寶劍的專家。風胡即風胡子,皆見《越絕書·越絕外傳·記寶劍》。
[10]斜漢:指銀河。
[11]耿耿:明貌。侔:相等。
[12]洞庭:湖名。
[13]沉沉:深貌。
[14]精光:精華光彩。
[15]越砥:《文選》王褒《聖主得賢臣頌》:“及至巧冶鑄干將之璞,清水淬其鋒,越砥斂其鍔。”李善注:“晉灼曰:砥石出南昌,故曰越砥。”
[16]葛溪:水名。樂史《太平寰宇記》卷一○七:“葛溪水出源出上饒縣靈山……昔歐冶子居其側,以此水淬劍。”
[17]貫:注入。
[18]金精:太白星,即金星。《史記·天官書》張守節《正義》:“《天官佔》雲:太白者,西方金之精。”
[19]涯涘(sì):水之邊界。
[20]玉匣:指劍鞘。傳說楚王命鏌邪鑄雙劍,劍成,鏌邪留下雄劍,以雌劍獻楚王,雌劍在匣中常常悲鳴。見《太平御覽》卷三四三引《列士傳》。
[21]韜映無匿:言劍在鞘中,光耀猶照於外。韜,劍鞘。無匿,無所隱匿。
[22]澄曉峽:可以使破曉之時峽水澄清。
[23]黯:使之黯然失色。
[24]別派:二句言旁臨挾劍的人們,太阿劍的光澤好像別開一道水流。
[25]腰金:腰間佩帶着金魚。唐時爲官員頒發魚符,鑄銅爲魚形,刻書其上,剖而執之,以爲憑信。
[26]比練:像白練一樣的流水。謝朓《晚登三山還望京邑》:“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
[27]容舟之所:指河流。
[28]任器:所用的器具。
[29]盈科:謂水灌滿坑窪。
[30]龍泉、巨闕:皆寶劍名。龍泉即龍淵。見《越絕書·越絕外傳·記寶劍》。
[31]蓮影:《越絕書·越絕外傳·記寶劍》:“王取純鈞……手振拂揚,其華捽如芙蓉始出。”此喻劍,言劍在光中如蓮植水中。
[32]龜文:指劍上如龜背般的紋理。
[33]“星綴”二句:首句言劍上鑲嵌的珍珠如天上星斗。懷珠,鄭交甫南遊,於漢皋臺下遇二女,所佩珠大如雞卵,解佩相贈,交甫懷之。見《文選》張衡《南都賦》李善注引《韓詩外傳》。
[34]環分圓月:如圓月一樣的劍環。環指劍把上的金屬環。
[35]繇是:於是。勍(qíng)敵:強敵。
[36]晉鄭:春秋時晉、鄭二國爲鄰,經常發生戰爭,故以喻敵對之國。紛若:雜而多。
[37]欃(chán)槍:彗星。《爾雅·釋天》:“彗星爲欃槍。”嘒(huì)彼:《詩經·召南·小星》:“嘒彼小星,三五在東。”嘒,明亮。
[38]智刃:知刃,識劍。
評
律賦首先要切題,此賦自始至終緊扣題意,充分運用了想象、誇張、比喻等藝術手段,又使作品本身顯得撲朔迷離,優美而勁健。如“千里萬里之斜漢,耿耿方侔;八月九月之洞庭,沉沉相似”;“流影耀金精之上,涯涘皆空;涼飆鳴玉匣之中,波濤不起”,不僅文辭華美,而且意境壯闊。句句不離劍與水,又不單純是劍與水,若即若離,若隱若現,給人以無窮的啓迪與聯想。李調元評此賦:“刻琢中仍帶清勁,論其品概,固當度越晚唐。”(《賦話》卷三)又說:“長慶以後,工麗密緻,而又不詭於大雅,無逾賈相者矣。”(同上卷二)此賦頗能說明這一點。
(尹佔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