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主剿的一方是以次輔溫體仁爲首,而主撫的則是首輔周延儒爲首,二人長期以來的矛盾在這次大討論中徹底暴發了出來,其激烈程度不亞於兵變本身的影響。
兩位閣老各不相讓的時候,作爲三輔的兵部尚書吳宗達的態度就至關重要,但吳宗達卻始終不肯表態,每天只是埋頭到做不完的日常事務之中,對於朝堂上的爭論不置一詞。
說起來,此時的大文朝雖然說剿說撫,實際上暫時根本沒有處置此事的能力。
後金肆虐的一個多月,京城周邊的北直隸地區被打得一團亂,財物人口牲畜等大量被擄走,今年的生產都難以恢復,大量逃過一劫的農民連種子都沒有,只能四下流竄成爲流民。爲防止出來嚴重的暴.亂,京城對這些流民閉門不納,被打散後草草重建的各級官府對這些流民同樣無能爲力,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成批成批地餓死。
當時上京勤王的各路駐軍,被後金消滅了近十萬人,剩下的在得到了一些封官許願式的賞賜之後,也都先後回到了原來的駐地。因爲朝廷實在是拿不出來實實在在的東西賞賜給他們,甚至連大軍駐紮必不可少的糧草都沒辦法提供,大家總不能餓着肚子留在京城附近不是?在返回駐地的路上,這些勤王軍爲了吃飯,也難免會做一些後金剛剛做過的事情,反正最後都推到後金頭上也就是了。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要調集兵馬剿滅山東的亂軍,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也只好慢慢圖之了。
至於以周延儒爲首的招安派,也無法說服時刻把大義掛在嘴邊的剿滅派,招撫的事情當然也就耽擱了下來。此時的招安與剿滅兩派,已經將此事上升爲朝堂上你死我活的政治鬥爭,至於山東最終會變成什麼樣子,他們已經無暇關心了。
與這兩位入仕之後就一直在中樞任官,直到升任閣老都沒有一點地方官經歷的閣老來說,政治鬥爭高於一切。但是總也不能真的不做實事,治政務實能力極強的三輔吳宗達就是唯一做事的那個人。他組織人收拾後金走後留下的爛攤子,重新整備山海關防線,安置流民,重建被後金毀掉的各級地方官府,每天的事情多得擡不起頭來。
爲了籌集必要的物資和人手,他甚至把手伸進兵部和吏部之中,花了兩個多月時間,才把北直隸的情況大概理出個頭緒,至於山東亂軍的事情,他已經無力顧及了。
趁着朝堂上混亂的機會,山東叛軍獲得了比真實歷史上寬鬆得多的發展空間。除了在膠萊平原上被互助會狠狠教訓了一次之外,叛軍在山東半島北部取得了遠超真實歷史的成果。
經過兩個多月的圍困,在付出了近二十萬百姓的生命之後,叛軍用從登州運到的火炮轟開了萊州的城門,最終在三月底攻佔了萊州城,徹底將山東半島東部掌控在了手中,隨即便將戰略重心朝西側的濰縣轉移。
在攻佔萊州的同時,叛軍重新掉頭向西,將青州北部黃河以南的大片富饒地區變成一片白地。這裡的所有糧食牲畜等物資被叛軍搶掠一空,土地上的百姓被叛軍大量屠殺,他們的目的十分明確,就是要在他們佔領的萊州-濰縣與黃河之間製造一片巨大的無人帶,作爲抵抗朝廷圍剿的戰略緩衝區,達到與堅壁清野類似的效果。
濰縣縣城被馮闖縣令和教諭龔其賢把守得十分嚴密,叛軍數次嘗試攻城不果,便改攻城爲圍困,擺出了長期對峙的架勢。
在章澤天的主導下,自衛隊暫編一營一部駐紮在濰縣以東的小屈家店,護住了從濰縣往東,通往高密和平度方向的官道。經過平度一戰之後,叛軍對自衛隊極爲忌憚,雖然駐紮在小屈家店的只有兩個騎馬步兵連的不到四百名隊員,叛軍卻絲毫不敢進犯。
自衛隊之所以對叛軍有如此的威懾力,幾次戰鬥做出的榜樣當然是重要原因,而另一方面原因則是孔有德與互助會暗中達成的瓜分山東半島的協議。
就在平度之戰過後不久,孔有德便派特使與自衛隊接洽,隨後特使便到青島見到了章澤天。雙方商談的時間不長,大概只有不到一小時時間,然後自衛隊便守着平度到濰縣之間的連線,再也沒有越過這條邊界一步。而叛軍同樣也沒有再越過這條邊界線。
對於界線一端的濰縣,自衛隊爲守城的官府送上了大量器械和食物等,卻沒有出去一兵一卒相助,任由叛軍與馮闖打得如火如荼。
就是通過小屈家店的這條官道,互助會爲濰縣運送了大量糧草弓箭等補給過去,並將濰縣城內的大量百姓運到青島安置,極大地緩解了濰縣的物資壓力。
不僅如此,自衛隊還從濰縣城南繞過縣城開闢了一條難民通道,引導着青州北部難民進入互助會佔領區,繼而到達青島附近被重新安置。
到寶丰七年底,官軍開始剿滅叛軍時,通過這條路,互助會已經接收了來自青州北部的近百萬難民,使除了膠萊平原以外的所有佔領區不復人口緊張狀況。
寶丰七年是大文朝多災多難的一年。除了春天時後金入侵和波及了大半個山東的吳橋兵變之外,已經持續了三年的中原乾旱仍在持續,並且比前幾年更加擴大。不僅是關中、晉省的中原,旱情甚至還蔓延到北直隸和山東、蘇北等地。
雖然山東和河北一帶在四月曾經下過兩場不大的雨,讓莊稼勉強長了起來,但是在進入五月之後,發源於黃河岸邊的一場越級巨大的蝗災又從中原與晉省之間一步步向東蔓延,最後橫掃山東和河北南部,將今年剛剛長起來的莊稼一掃而空,今年的豐收已經完全成爲泡影。
青島一帶當然也沒能倖免,蝗蟲將農民一年的希望啃了個乾乾淨淨。隨之而來的,就是更大規模的流民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