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與莊浪衛的接洽,西寧衛、莊浪衛、碾伯所各出兩百士兵,駐紮在官亭渡口,劉雲水的屬下,正對官亭渡口要衝,馬有水的屬下和莊浪衛千戶薄平的士兵,分列在左右的側後方,互爲犄角,由於總共才六百士兵,三者都不敢託大,軍營相聚不過一里之遙,幾乎相當於同一支軍隊。
午飯的時候,西寧衛與碾伯所的飯食,如出一轍,不但有鹹魚,還有羊肉湯,“魚”和“羊”合而爲“鮮”,漂着蔥花的鹹魚羊肉湯,經北風一吹,恰好滿足了下風口的莊浪衛士卒的口鼻之福。
但人的慾望是無窮大,聞到肉香的莊浪衛士兵,紛紛拿着饅頭,趕到西寧衛的士兵身邊。
“咦,真有羊肉!”
“兄弟,你們每日都這樣嗎?”
“我用一個白麪饅頭,換你半碗肉湯,如何?”
“……”
西寧衛的士兵,原本對莊浪衛的士兵不感冒,都懶得搭理,聽到交換的話,頓時飛過一個白眼,“兄弟搞錯了吧?我們這邊,白麪饅頭任吃,怎麼會需要你們的白麪饅頭。”
“啊……任吃?”那莊浪衛的士兵大驚,“你們……你們西寧衛,難道都發財了不成?”
“那倒沒有,我們大人有令,白麪饅頭任吃,但不得私自帶出。”西寧兵將鹹魚羊肉湯喝得賊響,湯碗晃動,加快了蒸發,鮮美的肉味混着空氣,直接飛進莊浪兵的鼻孔。
那莊浪兵重重地習習鼻子,希望吸進更多的肉鮮,但隔着足有兩步的距離,還是太遠了,到得鼻孔,差不多隻能依靠想象了,“兄弟,讓我嘗一口好不好,反正你們每日都有,也不在乎一點!”
“那可不行,”西寧兵作勢護住湯碗,“我們雖然每日都有肉湯,但訓練也很辛苦,沒有魚肉,哪有氣力訓練?等你見到我們的訓練,大概不想着我這鹹魚羊肉湯了。”西寧兵擔心對方用強似的,趕緊將碗的一大塊羊肉撈起,欲待吞進嘴裡,但羊肉快太大了,又有堅硬的羊骨,終是吞不下,只得啃了一大口,咀嚼的速度極快,三兩下便將一大塊羊肉全部吞嚥下去,只剩下乾淨的羊骨。
“訓練?哈哈,要是每日都有肉湯,白麪饅頭管飽,是訓練時加些量,又有何妨?”那莊浪兵嚥了口水,順便將剩餘的半個饅頭吞了。
西寧兵隨手將羊骨扔了,又將碗的肉湯一口喝盡,“我們這些羊肉湯,可是拿命換來的,每天的訓練,都是要玩命的。”
“拿命?”莊浪兵向地啐了一口,“他媽的老子也是兵,同樣是士兵,人與人的差別爲什麼這麼大?難道老子天生的該受窮?”
“你們真想喝羊肉湯?”西寧兵此時已經吃過飯,暫時將湯碗擱在一邊。
“要怎樣才能喝到羊肉湯?”
圍在左近的莊浪士兵,有四五人湊過裡,將那西寧兵面前的寒風完全阻隔了,對他們來說,平日裡要喝到肉湯,只能在夢裡想想了。
“只要你們加入了西寧兵,保管你們和我一樣,每日都有羊肉湯喝,”西寧兵神秘地笑笑,“從大人到士兵,每個人的飯食都是一樣。”
“真有這樣的大人?”那莊浪兵不信,舉目四望,西寧兵差不多都吃過了,但每個人面前,都有一個湯碗,“哎,你們大人是誰?”
西寧兵笑道:“我們大人有很多,小旗官、總旗官、百戶、千戶,再往我不認識了,不過,認識不認識都是一樣,只要他們在軍營,飯食和我們一樣,怎麼樣,來不來?”
“你別寒磣兄弟了,”那莊浪兵心升起一股無名之火,要不是附近都是西寧兵,他恨不得將這個嘚瑟的西寧兵揍個狗血噴頭,但此刻,他只能壓下心的怒火,“我們都是莊浪衛的人,怎麼可能加入西寧?有本事你跟你們大人說說,將我們調過去?”
西寧兵直搖頭,“這個……兄弟可沒什麼辦法,兄弟不過是以士卒,哪有那麼大的本事?”
下午的時候,莊浪兵無所事事,便在軍營附近閒逛,指望着有一兩隻不開眼的野兔、獾子之類的野物,闖入自己的視線,如果憑着人多,能獵殺這些野物,晚也便有了誘人的肉湯,哪怕是一點油星也好。
碾伯所的士兵,因爲正當官亭渡口,干係重大,大部分士兵直接坐在還有些潮溼的地面,爲防長褲被泥水弄溼,一般都會在屁股下面墊石塊,或是木棒。
而西寧衛的士兵,午飯後只休息不到半個時辰,便在距離軍營一箭之地的斜坡,開始了“玩命”的訓練。
二十個小旗的士兵,差不多分爲七八組,今日演練的是登山戰,斜坡頂端是一個小氣的士兵駐守,負責從坡底進攻的,通常是一個或是兩個小旗。
“嗨!”
“殺!”
“注意,牛娃子,你他媽的不要一個人突在前面,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那樣危險,你會成爲敵人的攻擊目標!”
“……”
莊浪衛的士兵,都被這邊的熱鬧和呼喝聲吸引,紛紛圍攏過來,連暫時閒着不用值勤的碾伯所的士兵,也被吸引了。
後來,莊浪衛的千戶薄平,也被西寧衛的操訓所吸引,他不着聲色地隱在士兵羣,偷偷觀測地西寧衛的操訓。
他們一邊爲西寧衛的士兵叫好,一邊卻是想到自己平日的訓練——基本不訓練,因爲訓練要消耗熱量,會需要更多的糧食補充,但他們每餐的白麪饅頭,都是限量供應,飯量小的士兵還湊合,而飯量大的士兵,只能長期處於半飽半餓的狀態,實在忍受不了飢餓的,都是逃亡了。
衛裡軍官都知道這麼回事,跑了的絕對沒人去追,少一個人,會少一分軍餉。
至於打仗的事,軍官們也不用去想,想了也是白想,況且莊浪衛承平已久,也沒見蒙古人來騷擾過,打仗,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這次朝廷要求莊浪衛派兵阻擊陝西的盜賊,他們原本是極不情願的,但西寧衛牽頭,碾伯所又是積極響應,沒辦法,衛裡臨時任命了千戶薄平爲指揮官,士兵都是各個堡驛抽調的,這個堡十人,那個驛八人,好不容易拼湊了兩百士兵。
這些士兵們自然不會操心打仗的事,他們留在軍營,只是爲了吃飽肚子,如果不是爲了這點可憐的糧食,誰還願意呆在軍營?
看到西寧衛的士兵忙的熱火朝天,莊浪衛的士兵們罵開了。
“都是傻蛋,這麼賣命訓練,多消耗的糧食誰來補充?”
旁側有人提出反對意見,“人家西寧衛的士兵,白麪饅頭管夠,哪像我們莊浪衛?”
“聽說他們每日都會有肉湯,不是魚,便是牛羊,哪像我們莊浪衛,窮得像叫花子?”
先前的那士兵頓時抓住了機會,“誰說我們莊浪衛窮了,還不是當官的貪了糧餉?如果不是兵血,他們能吃得肥頭大耳?”
“聽說西寧衛官兵一致,所有人的飯食都是一樣的。”
“如果我們的飯食也是一樣,又怎會吃不飽?”
“哎,真羨慕這些西寧兵,他們怎麼攤好運了?”
“羨慕有個屁用?誰讓你是不出生在西寧?要是早點將家小遷到西寧,還會看着人家眼饞?”
“我說兄弟們,也別太羨慕人家西寧兵,我們還能隨便逛逛,但人家西寧兵,卻是滿頭大汗,較起來,還是我們自在。”
這人頓時招來了大家的白眼,
“要是每日有肉,還能吃飽飯,老子也願意玩命地訓練!”
“你他媽的是不是那個官家派來的探子?替他們說好話?”
“官家貪的銀子,有你的一份嗎?究竟分了多少?”
……
剛纔出言無狀的士兵,見到被同伴的吐沫星子淹沒,立即乖乖地躲入人羣,再不敢探出腦袋,唯恐成爲衆矢之的,將他們對官家的怨氣,撒在自己身。
晚飯的時候,一些有心的莊浪衛的士兵,特意與西寧衛的士兵們套着近乎,順便看看他們的飯食,是不是像傳說的那樣,白麪饅頭管飽,讓他們失望的是,傳言竟然是在真的。
更讓他們氣憤的是,碾伯所的士兵,也是滿面饅頭管飽,他們甚至還看到,碾伯所的營帳,也是儲存着大量的牛羊肉。
爲什麼只有莊浪衛的士兵吃不飽?難道是因爲我們好欺負?
這樣的訊息一旦在士兵傳開了,頓時像炸了鍋,有好幾個士兵甚至將晚飯的碗碟摔得粉碎。
不怕肚皮半飽,只怕大家不均!
眼看着要釀成一場兵變,幸虧薄平得到訊息,極力彈壓,將那摔碗的士兵打了板子,又臨時增加了白麪饅頭,每人一個,士兵們的騷亂這才漸漸平息下去。
但薄平知道,摔碎的碗碟是無法再還原的,士兵們心一旦有了怨氣,早晚還會找到出氣口的,況且他的糧食這麼多,今日給的多了,以後會不夠。
而且這些士兵來源太雜,原本不是他的屬下,甚至都不知道他薄平的存在。
沉思良久,他決定去拜會西寧衛,那個富得流油的千戶。
李自成正準備行軍牀休息,何小米忽然來報:“大人,莊浪衛千戶薄平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