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飛速,不覺已到崇禎八年五月上旬。
李嘯治下的赤鳳城、鐵龍城等據地,隨着時間的發展,皆已日益興旺蓬勃。
特別是鐵龍城中的鋼鐵行業,由於李嘯的全力支持與重點關照,現在成了李嘯軍中最具生機與活力的支柱產業。鐵龍城近萬人的鍛冶場中,除了大批量生產李嘯軍所需的盔甲與武器外,還有大批的鐵製生活用具被生活出來。
看着滿滿五十多輛四輪馬車的鐵製器具,被有如螞蟻運貨般的大批勞力,從鐵器倉庫中搬運出來,分品項裝上車運走時,鐵龍城主管吳亮一臉燦爛的笑容。
一個鐵龍城商業司辦事官員,精神抖擻的大聲報數:“稟總管,本次出貨額爲鐵勺子三萬根,菜刀二萬八千把,精鐵酒壺五千個,鐵面盆一萬隻,鐵鋤八千把,鐵钁六千把,鐵鏟七千把,鐵鍬五千把,鐵桶八千個,小鐵鍋一萬五千五百個,大廣鍋八千二百個,燒湯鐵鍋六千五百個,厚底大鐵鍋四千八百個,鐵通條五千根,鐵火箸三千把,鐵馬掌二萬個,鐵爐釘五萬根,鐵針十二萬根,鐵斧一萬把、鐵索鏈七千條……”
“好好好,沒想到我鐵龍城第一次出貨,便有這麼多貨物送出,要是赤鳳城中的李大人,來日見到這大批鐵貨,該會不知有多高興吧。”聽完官員的彙報,吳亮一臉喜色的捋須笑道。
旁邊一幕僚文官,臉上亦是滿滿笑容,卻壓低聲音對吳亮說道:“這批鐵貨,本來是要直接發到宣府鎮金湯城的,怎麼李大人卻突然要咱們改發到赤鳳衛去?”
“咳,這你就不知道了。據說李大人現在,在赤鳳衛接了一單大生意呢,這一大批貨,這位大主顧可能全部要了。”吳亮斜了那名官員一眼,小聲說道。
“哦,原來如此。”官員若有所思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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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亮說得沒錯,正是因爲有了這單大生意,李嘯才緊急下令,將這一大批本來要運至宣府北路金湯城的鐵貨,令吳亮趕緊轉運到赤鳳城來。
這位大主顧,便是當日想在海上偷襲南逃山東的李嘯,後來卻被李嘯制服,又改賣了大批火器給李嘯的東江鎮副總兵沈志祥。
這一年多的時間裡,原爲副將的沈志祥,通過向蒙古、後金、朝鮮等地倒賣貨物,獲得了大批錢財,然後,他用這大筆錢財,賄賂自家叔父,也就是東江鎮總兵沈世奎,最終成功佔得東江鎮副總兵之位。
在李嘯印象中,這沈志祥雖外表粗豪,卻是個內心十分精細,嗅覺也十分靈敏之人,這樣的人,可能不一定能成爲一名合格的將領,卻絕對會是一名成功的商人。
在獲知李嘯正在單縣大批鍊鋼制鐵的消息後,沈志祥就知道,屬於自已的商機來了。
沈志祥憑着商人的直覺,立刻想到了李嘯現在的最大的困難,應該就是資金週轉不靈。
因爲很明顯的一點便是,現在李嘯建鐵龍城,赤鳳城、金湯城三處重鎮,以及購買大批生產設備,安置大批流民,都是需要花大錢的。而李嘯軍現在還沒有可用於獲利的產品,這樣一直的鉅額投入,李嘯的資金當會迅速不足。
沈志祥想得一點都沒錯,因爲到了現在,李嘯的貯備資金,其實已基本告罄。
儘管李嘯下令錢糧司的官員嚴守機密,但他內心之中,卻是十分焦灼。
畢竟在商品沒有售賣出去的情況下,現在這樣的純投入狀態,每天所花的銀兩,都是一個驚人的數額。
按李嘯原本的想法,在這個五月初,鐵龍城中的鐵器製品,應已產出相當數量的鐵器出來,需得趕緊運送到金湯城,售賣給蒙古諸部,以儘可能地換取銀兩來支應巨大的開銷。
只不過,當他收到了沈志祥的來信時,李嘯改變了主意。
這第一批貨,就賣給這個在信中與他稱兄道弟的沈志祥吧。
因爲爲李嘯明白,賣給蒙古諸部,哪怕一切順利,回款也還要一段時間,沒有比直接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賣給沈志祥,更能快速地回籠資金了。
於是,李嘯迅速地寫了兩封信,一封是給鐵龍城主管吳亮,令他將這批貨轉運到赤鳳衛來,另一封則是回給沈志祥,熱情邀請他五月中旬來赤鳳衛買貨。
李嘯在信中,明確地對沈志祥說道,因爲有了上次沈志祥所賣的火器,對李嘯軍助益極大,故這次他來採買鐵器,李嘯定會給他相當可觀的優惠,以酬其上次售賣火器之功。
沈志祥收到李嘯這封信,心情極爽,這時間快到之際,他便親自帶着數艘大船,和親信副將王庭瑞、參將袁安邦兩人,浩浩蕩蕩地南下赤鳳衛而來。
有道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一年多來,隨着沈志祥的步步高昇,他的兩名親隨將領,王庭瑞與袁安邦兩人,也別分從參將晉升爲副將,遊擊晉升爲參將。
初夏的五月,暖陽融融,碧藍無垠的渤海海面上,海鷗四下追逐鳴叫,波濤平靜柔和,在穩穩南行的船舷處,留下潔白細膩的泡沫。而佇立船頭的沈志祥等人,目睹這祥和景象,心下更是愈覺快意。
“李嘯這廝,真他孃的是個人才啊。“沈志祥端着一隻大酒壺,咕嘟咕嘟地給自已大灌了一口,感慨說道:”這廝不過一個金州鄉下獵戶,短短一年多時間,現在竟當了世襲指揮使,還娶了魯王府的郡主爲妻,倒讓人豔羨得緊。“
“可不是,聽說這李嘯白手起家,現已建成赤鳳、鐵龍、金湯三座大城,手下更有雄兵上萬,端的有本事!”副將王庭瑞同樣一臉感慨。
“沈總兵,這李嘯這等能幹之士,倒是我等要好生結交纔是。李嘯近在山東,與我東江鎮極近,供貨採買卻是方便,若有他這個穩定的貨源,那咱們日後的財路,卻不必發愁了啊。”參將袁安邦抹了抹嘴角的鼠須,對沈志祥大聲笑着說道。
沈志祥大笑數聲,又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後,咂吧着嘴笑道:“這是自然!上次若不是那李嘯低價賣給本官這大批絲綢,本官安得轉手賣給金朝賺取大筆銀錢。若無這批銀錢,本官又如何有錢打點叔父上下人等,才謀得這副總兵一職。李嘯對我沈某來說,真他孃的是俺的財神爺啊。”
數日後,沈志祥等人來到赤鳳衛,將船隻停在剛剛修建好的龍口灣港口處,李嘯親自出赤鳳城北門,熱烈歡迎沈志祥一行人的到來。
見到眼前這座憑河扼海,雄峻非凡,周長達12裡,各類防護措施俱全的赤鳳城,望着城門上方,那雕着邊花的青石板上,刻着的碩大陽文隸字“定北門”,沈志祥感慨萬千。
這般雄城,莫說在遼東與山東,便是在整個大明朝內,怕亦是名列前茅的偌大城池。這個李嘯,竟憑一已之力快速建起,此人之才幹,着實厲害!
沈志祥見到城門處,身着正三品武官服飾,正在對着自已遙遙微笑的李嘯時,恍惚中,竟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這人與人,真的不能比啊。
“沈兄,遠來辛苦,與兄一別經年,李某甚是想念閣下呀。”李嘯抱拳拱手,一臉笑意吟吟。
“咳,咱們兄弟,那是不打不相識。”沈志祥咧嘴大笑,隨即快步上前,親熱地拍拍李嘯肩膀,復大笑道:“李老弟真是人才,這短短一年多功夫,竟當上了世襲指揮使,又娶了郡主爲妻,沈某倒是自嘆弗如啊。”
“咳,小弟微功淺業,不值一提。“李嘯淡淡笑道,隨手作了個延請的姿勢:“倒是沈兄難得南來我赤鳳衛,快隨李某入城,前去客廳稍坐,小弟已令人擺了酒席款待各位,不多時便可備好。”
李嘯熱情邀請,沈志祥卻搖了搖頭道:“賢弟,吃酒不急,且先去看看貨要緊。”
李嘯見沈志祥這般急切,不覺大笑起來:“好,既然尊兄這般急切,小弟安敢稍阻,那尊兄且隨李某先去看貨。”
當李嘯令人打開赤鳳城西北區那鐵器倉庫後,沈志祥等人,都被裡面琳琅滿目的鐵器,引得心動不已。
不多時,沈志祥手下一衆隨從,點貨完畢。
“稟沈大人,庫中總有鐵勺子三萬根,菜刀二萬八千把,精鐵酒壺五千個,鐵面盆一萬隻,鐵鋤八千把,鐵钁六千把,鐵鏟七千把,鐵鍬五千把,鐵桶八千個,小鐵鍋一萬五千五百個,大廣鍋八千二百個,燒湯鐵鍋六千五百個,厚底大鐵鍋四千八百個,鐵通條五千根,鐵火箸三千把,鐵馬掌二萬個,鐵爐釘五萬根,鐵針十二萬根,鐵斧一萬把、鐵索鏈七千條……”
“倒是與貨單完全相符。”參將袁安邦點點頭,又看看了手中李嘯給的單據,復對那清點人員道:“可曾細驗質量如何?”
“袁將軍,小人看過了,所有鐵器都是一樣的精鐵鑄打,工藝都頗爲用心,質量堪稱上佳,小人前後驗遍,未發現一個次品。”
一旁的沈志祥聞言,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驚訝之色,而站他旁邊的李嘯,臉上則露出淡淡的微笑。
其實這些鐵器,基本全是用中下品熟鐵打製,因爲中上品的熟鐵,皆已用來製作盔甲與武器,只是饒是使用鐵龍城的中下品熟鐵,由於李嘯先進的冶煉技術,和在製作過程中採用工匠負責制,以及一級級嚴格把關的檢驗制度,才讓出產的鐵器,品質卻比市面上的各類鐵器要好許多。
做生意,自然要圖個長久,有了這樣品質過硬的鐵器,李嘯纔敢料定,沈志祥嚐到了甜頭後,再不會去別家採買貨品。
“刷!”
一聲輕響,沈志祥從他庫貨架上,取出一把菜刀,親自來細細驗看。
他驚喜地看到,這把菜刀,手感沉重,相當富實,刀背青灰厚重,刃口卻雪亮鋒利,在木製刀柄前面,用鐵篆刻着一個小小的圓形“李”字。
沈志祥又用手輕彈刀背,隨即附耳細聽,可以清楚聽到菜刀發出清脆悅耳的輕微嗡嗡聲。
這是刀身鐵質上佳纔有的聲音,是因爲除雜乾淨,沒有暗藏洞眼氣泡的上好鐵材的最明顯特徵。
“好一把李字菜刀,真真材料上乘,做工上佳,賢弟工坊所出鐵器,卻比市面要好太多。”沈志祥放回菜刀,一臉十分感慨的表情。
王庭瑞,袁安邦兩人,亦是同樣的感慨之色。
他們用一種欣賞與不捨的眼光,看着倉庫中展示的每樣鐵器,都散發着精鑄打磨後的柔和光澤,心裡越發感覺滿意。
這李嘯工坊所制的鐵器,可比起市場上那些粗陋的生鐵鐵器,明顯要高出好幾個檔次出來。這次前來赤鳳衛,實是不虛此行。
沈志祥感覺心跳得很厲害。
憑商人的直覺,他可以料定,李嘯這批貨,若轉賣到後金或朝鮮,定會迅速銷售一空。
非是沈志祥誇口,這赤鳳城鐵器倉庫中的一根鐵針,哪怕就在遼西諸地銷售,都可以賣出相當的高價。
按大明銀兩與銅錢的比換率,現在一兩銀子,約換五百文崇禎金背銅錢,一錢五十文,一分十文,一根這樣精細打製的鐵針,賣個五文金背銅錢,絕對不成問題!
沈志祥轉過臉,臉上已是一副燦爛至極的笑容。
“賢弟,你這一倉庫鐵貨,爲兄全要了。”沈志祥一臉豪爽狀地拍了拍李嘯的肩膀,大聲說道。
李嘯微笑道:“尊兄要貨,小弟安敢不從。這一倉庫鐵貨,小弟也不與尊兄按件細論了,就算個優惠總價給你罷。”
沈志祥忙道:“卻不知賢弟要價幾何?”
“銀子三十萬兩。”李嘯笑着伸出三個指頭。
“啊,李指揮使這個出價,卻是高了些吧。”旁邊的王庭瑞以一種驚訝的語氣插言道。
“對啊,李指揮使,大家初步合作,要價不要這麼高嘛。“袁安邦連忙附言。
李嘯一聲輕笑,嘆了一口氣說道:“各位,李某做人處事,向來實心以待,縱是爲商賈之道,亦絕不做那欺心騙財之事。說句不中聽的話,這批鐵貨,若是售賣到了那邊,各位的獲利,怕是翻倍也不止吧。”
王庭瑞與袁安邦兩人,尷尬地對視了一眼,皆不吭聲了。
沈志祥乾笑兩聲,抹了一把濃密的鬍子說道:“賢弟,你這鐵器材質上佳,這般價錢麼,也還算公道。只是愚兄與賢弟初步做生意,還請多給點優惠嘛,畢竟愚兄此次前來,所帶銀兩並不太多,大家還是要長期合作纔好。”
沈志祥這樣說,是因爲他知道,李嘯現在纔剛開始做生意,手頭的商業渠道不多,且有急於讓資金回籠的壓力,不趁此機會多壓些價錢,復等何時。
李嘯笑道:“沈兄,你乃是賺大錢之人,安可對小弟扣價這般緊啊。要不,乾脆你送我一條福船,抵掉五萬兩銀子,如此可好?”
李嘯這句玩笑話,卻讓沈志祥頭搖得有如拔浪鼓一般:“不可,不可,現在東江鎮船隻緊缺,朝廷自去年起,便再未拔髮新船給我鎮,現在每條船隻,可都是我東江鎮寶貴財產。若愚兄將這福船賣給了你,返回皮島後,叔父怕要將我嚴加懲治了。”
聽了沈志祥這番話,李嘯心下亦在感嘆。
現在的東江鎮,已經快到了它宿點的終點了。
在歷史上,崇禎十年四月時,東江鎮重地皮島被清軍攻下,總兵沈世奎被清軍大將馬福塔俘獲,隨後處斬,那沈志祥也隨後率東江鎮殘部降清,被皇太極封爲續順公。
走過了十五個年頭的東江鎮,就此終於滅亡了。
原本歡洽的會談氣氛,因爲在價錢上的相持不下,一瞬間變得頗爲尷尬了。
沈志祥心下嘀咕,5萬兩銀子啊,可不是小數目,雖說李嘯的價格公道,但區區話語言談,便能再少許多銀子的話,沈志祥當然不吝於再多花費一點精力與時間。
這時,正在心下反覆盤算,接下來要怎麼與李嘯鬥智鬥勇的沈志祥,突然聽到李嘯說了句:“沈兄,小弟還有個建議,如果尊兄能接受,這筆鐵貨,在下可同樣優惠5萬兩銀子給你。”
“哦,什麼建議?”沈志祥來了興趣。
“那就是,以人才抵銀子,以鐵器換人才。”李嘯一字一句,清晰地對沈志祥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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