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總兵,眼下清軍重兵圍島,我軍該當如何,還請沈總兵速拿主意啊!”
聽得營外的清軍喊聲如雷,中軍營帳中的副將王庭瑞,一臉驚懼地向東江鎮副總兵沈志祥,顫聲說道。
“是啊,沈總兵,現在清軍已將我軍重重包圍,我部軍兵困於營中,水師困於港內,無依無援,現在的局面,可謂是已近絕境!”參將袁安邦亦是滿面愁容,他看着臉色鐵青牙關緊咬的沈志祥,以一種猶豫的口吻對他說道:“沈總兵,以在下看來,我軍兵微將寡,又外無援軍,不如……”
“不如什麼!”
“不如投降清軍便是!”被沈志祥這一逼問,袁安邦也豁出去了,他向沈志祥拱手大聲道:“沈總兵,非是我等不能爲國盡忠,只是現在形勢比人強,我等徒死無益。不若且先降了清朝,以爲保全之計。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袁參將說得對!沈總兵,有道是識時務者爲俊傑,以在下看來,現在明朝日漸衰朽,實實有如一般日漸沉沒之破船,我等實不可再將身家性命,綁縛於這破船上了。而這清朝,自開國以來,拓地千里,兵強勢壯,正是國運昌隆之時,我等若及時率軍降之,非但可以保全性命家財,只怕還有公侯之賞呢。”
王庭瑞在一旁急急插話,他邊說邊小心地觀看沈志祥的臉色。
沈志祥的臉上,猛地哆嗦了一下。
王庭瑞的話語,擊中了沈志祥心中的軟肋。
沈志祥是個極爲現實的人,人活一世,草生一秋,說什麼國家大義,什麼忠君報國,都不如擁有權勢地位和萬貫家財來得實在。
畢竟自已這些年通來走私貿易,賺取了成千上萬的驚人財富,又身爲東江鎮副總兵,可謂名利雙全,既富且貴。要是把這些東西通通捨棄,去與外面的清軍拼死一戰然後丟掉性命的話,着實太過可惜。
那麼,在現在情況如此險惡之際,向來對所謂忠於朝廷嗤之以鼻的自已,也許真的到了改換門庭的時候了。
只是,自已真的能這麼做麼?
沈志祥尚在猶豫不決。
這時一名親兵忽從門外急急而入,說是漢軍參領班志富,請求入營拜見沈總兵。
“哦,他來幹什麼?”
沈志祥聽到班志富這個名字,先是一驚,然後迅速便是滿臉怒色。
這個班志富,沈志祥對他的經歷,實在是太瞭解了。
班志富是原先的東江鎮廣鹿島副將尚可喜手下親將,算是東江鎮的老人了。只是此人,後隨着尚可喜一道,於崇禎七年初,率軍攜民叛明而去,投降了清朝。
在現在尚可喜被封爲智順王后,班志富自然也跟着水漲船高,升爲了漢軍參領一職。
此時的沈志祥心中,立刻想起了那個有着一張油膩的葫蘆形臉,兩撇尖細鼠須的班志富,頓時心中滿是厭惡,他揮揮手,想讓親兵把班志富趕走。
親兵諾了一聲,正要出去,卻被王庭瑞急急喝住。
“沈總兵,班志富此來,必有要事要說與我等知曉,且聽其言語談論,再作定奪不遲。”王庭瑞向沈志祥拱手低言道。
沈志祥嘆了口氣,無奈地點了點頭。
聽聞親兵允諾自已單身入營的消息後,原本在營外捻着鼠須焦灼苦等的班志富,那葫蘆型的臉上,頓時浮起得意的微笑。
原來這班志富,此次率了一千尚可喜部漢軍兵馬,隨豫親王多鐸攻打東江,在攻克皮島後,復隨多鐸急行軍,趕到沈志祥所駐的石城島。
早在攻打皮島之前,班志富便向多鐸誇口,說若是攻破了皮島,自已可以遊說那沈志祥率軍來降,多鐸見其言之鑿鑿,甚是心喜,遂同意了班志富的主動請纓。
而現在,在得到了皮島的清軍緊急送來的,裝着東江鎮總兵沈世奎頭顱的盒子,班志富信心十足,立即嚮明軍營中喊話,求見副總兵沈志祥。
他手託着裝着頭顱的盒子,在那名親兵的引領下,快步來到了中軍帳內。
“大清漢軍參領班志富,拜見沈總兵。”
在離沈志祥五六步外,班志富放下盒子,向沈志祥半跪打扦。
沈志祥滿是厭惡的看了面目猥瑣的班志富一眼,淡淡地說了一句:“嗯,你且起身說話吧。”
班志富諾了一聲,在一旁一張椅子上坐下,他環視了周圍一圈,目光投向沈志祥,似在詢問帳中的王庭瑞與袁安邦二人,是否可靠。
沈志祥明白他的心思,便道:“王副將與袁參將乃是某家心腹,卻是可靠,班志富你但說無妨。”
班志富聞言,原本堆着笑的葫蘆臉上,便涌起了大片的悲色,他用一種哽咽的聲音向沈志祥說道:“沈總兵,請恕班某帶來噩耗,你叔父他,已然於皮島戰沒了。”
“啊!你說什麼!”
沈志祥從椅子上騰起跳起,一旁的王庭瑞與袁安邦二人,亦是滿臉震怖之色。
沈世奎戰沒了?!
那就是說,皮島已真的被清軍拿下了,外面的清軍那沈世奎已死的喊話,竟是真的?!
怎麼可能?!
不,這不可能!叔父他絕不會這麼快就喪命於清軍之手的!
“班志富,你他孃的胡說!本官知道,你定是想假裝我叔父已死的消息,來此動搖我軍軍心,是不是?!”沈志祥向班志富瘋狂地叫喊起來。
不料,任憑沈志祥這般竭斯底裡地喊叫,班志富臉上卻是一片平靜。
他緩緩拿起盒子,以眼帶淚花的悲慼之態,將盒子交給陷入狂躁狀態的沈志祥。
沈志祥猛地掀開盒子,當他看着裡面沈世奎那滿是鮮血的頭顱之時,他一下子呆住了。
“叔父……”
沈志祥凝視着沈世奎那宛如睡着的頭顱,目光呆滯,口中喃喃,內心卻是一片混亂無緒。
班志富突然感覺,內心中一直支撐着他不投降清朝的那根最大支柱,在這一刻,轟然崩塌。
連叔父沈世奎都已戰死,東江重鎮皮島都已落於敵手,自已這樣一個小小的石城島,又如何是數量龐大的清軍的對手,自已的抵抗,又還有何意義。
“沈總兵,在下亦曾是東江鎮將領,現在貴軍危難之際,我有一肺腑之言,還望總兵能聽進去。”一旁的班志富,在仔細地觀察了沈志祥的神情變化後,以一種關切同情的語氣向他說道。
沈志祥默然無言。
一旁的王庭瑞袁安邦二人,則用一種複雜的眼神,默然凝視着他。
班志富輕嘆一聲,便緩緩而道:“沈總兵,恕在下直言,現在貴軍重鎮皮島已失,東江鎮主力兵馬已被我大清徹底消滅,東江鎮可謂已是大勢已去。你們這東江殘部,困守這小小石城島,兵微將寡,外無援軍,縱然力戰而死,與沈世奎總兵一般下場,又有甚益?還不如聽在下一句勸,停止抵抗,降我大清。我大清向來厚待降人,若沈總兵能率部來投,必得高官顯爵矣。如此,一可保全身家性命,二可升官晉爵,這般好事,失之不再,可需要好好把握良機啊。”
班志富說完,沈志祥尚未開口,一旁的王庭瑞袁安邦二人,皆已是急不可待地向他喊道:“沈總兵,班參領說得極是,我軍現在唯一出路,便是投降大清了啊,請沈總兵速帶我等歸降。”
聽得兩名親信將領復來相勸,本已心動的沈志祥,長嘆一聲坐回椅上,便對班志富道:“那就有勞班參領前去通稟豫親王,我沈志祥,願率石城島全部軍兵與水師,一同歸降大清。”
班志富一臉喜形於色,他向沈志祥拱手道:“好!沈總兵迷途知返,歸順大清,免卻一場刀兵廝殺,真真俊傑之士也。在下這就去通稟豫親王。”
很快,快步返回的班志富,向營外的豫親王多鐸表明了沈志祥願意歸順之意,多鐸大喜,立即着他前去回報沈志祥,說清軍已同意他們歸降,並向他表示,清廷一定會厚待沈志祥及一衆降兵,以示懷柔撫遠之意。
得到多鐸的保證後,沈志祥率領全體石城島守軍,出營向多鐸投降。
“罪臣沈志祥,拜見豫親王。罪臣現率軍兵三千,水師大小舟船六十二艘,歸順大清。”營外,沈志祥換了一身素衣,向正端坐椅上的多鐸下跪叩拜。
隨及,王庭瑞袁安邦及一衆東江鎮軍兵,紛紛向多鐸下跪叩頭。
“免禮免禮,沈總兵及時反正,率部來降,免卻一場流血廝殺,實是一代俊傑巨眼英豪也。”身着純白鑲紅邊的華貴精鋼鎧甲,年輕的豫親王多鐸,在椅上笑得一臉燦爛,他站起身來,向前幾步,虛扶起沈志祥,又笑道:“沈總兵,你放心,貴部歸降的喜訊,本王定會向皇兄速速稟明,不日便有升賞前程下來,你等放心便是。本王向來用人不疑,貴部軍兵及水師,依然由你統領。”
沈志祥見軍兵與官位皆得保全,心下長出了一口氣,正欲致謝,卻聽得面前的多鐸淡淡地說了一句:“沈總兵,聽我國細作說,那明國的總兵李嘯,在那海洋島上,開拓荒地,修建城池,意欲憑藉此島,對抗我大清,卻是野心不小。不過,以本王看來,李嘯此舉,實爲螳臂當車罷了。”
沈志祥心頭一緊,不知多鐸突然說這話是何意,他吶吶道:“豫親王之意是?”
多鐸哼了一聲,便道:“據細作探知,那李嘯雖闢此島,但所駐兵馬卻是不多,不過僅有千餘兵馬駐於島上,只不過,因我大清水師缺乏,一直奈何他不得。但現在,我大清有了沈總兵的兵馬與水師,卻正好拿這該死的李嘯開刀!本王希望,着副將馬福塔率我本部清軍,與貴部兵馬一道,同取海洋島,以爲獻我大清之投名狀,卻不知,沈總兵意下如何?”
聽了多鐸的話,沈志祥心頭暗歎,什麼意下如何,我等降清之人,還能有其他選擇嗎?
我等現在已是你座下鷹犬,如何還能敢拂逆主人的命令。
只是,現在自已剛降清朝,便掉頭要去對付一直以來的良好生意夥伴李嘯,沈志祥心中莫名慚愧。
只是,主人的命令所下,哪怕刀山火海也得直衝而去,更遑論些須朋友之情。也許,這便是所謂的鷹犬的命運?
他沉吟了一下,剛一擡頭,便碰上多鐸灼灼逼人的目光,心內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事到如今,只有拿曾經的兄弟李嘯開刀,方能保全自已的權勢爵祿了。
李嘯兄弟,對不住了。
“稟豫親王,沈某既已降清,便理當爲大清效力。豫親王既已下令,沈某再無二話,願率本部兵馬,前去攻取海洋島,以爲報名之狀。”
見沈志祥十分上道,多鐸一臉喜悅之色,他拍着沈志祥的肩膀親熱道:“沈總兵爲國驅馳,報效大清,本王心下甚慰。那就着貴部立即準備,我另派馬福塔率滿洲兵馬三千,以及班參領的漢軍兵馬一千,與你一道,趁李嘯軍尚未知曉局勢變化之機,前去奪取海洋島,以爲沈總兵投我大清立下的第一功!”
在沈志祥向清軍投降之時,從皮島撤出,一路倉皇南逃的金日觀與楚繼功二將,才終於趕到石城島外海域。
因爲行程匆忙,夜色昏沉,這支小小的船隊的海上不辨方向,繞行了遠路,方好不容易趕到這裡。
當看到眼前的石城島,已被清軍裡三層外三層地包圍,金日觀與楚繼功二人,皆倒吸了一口涼氣。
很快,兩人遠遠地看到了,更讓他們悲憤不已的事情。
那就是,處於石城島高處的軍營上,原先高高飄揚的大明日月旗已被取下,取而代之升起了一面巨大的鑲紅邊白底青龍旗。
這面旗幟,正是清朝鑲白旗的標誌。
金日觀與楚繼功兩人,霎時變了臉色。
“副總…..不,沈志祥這廝已然降清了,真真枉費了沈總兵一番苦心!”金日觀咬牙發狠道。
“金隊長,石城島現已降清,我等怎麼辦?”一臉悲憤的楚繼功,聲音顫抖地問道。
“於今之計,只有徑直往南,去向赤鳳的李都督如實稟報了。”金日觀長嘆了一口氣,痛惜道:“可憐我東江鎮開鎮十餘載,今朝全部蕩滅,如何不令人扼腕頓足矣!”
隨後,一行人再不停留,船隊徑直掉頭往南,直奔赤鳳衛而去。
在金日觀等人,經過兩天航行,到達赤鳳衛龍口港之際,沈志祥與馬福塔等人,共統滿漢兵馬七千餘人,乘着東江鎮那六十二艘水師船隻,浩浩蕩蕩地直往海洋島攻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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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兼答綠了江南兄弟疑問)。
據作者所查資料,十二斤黑火藥,在爆炸的一剎那產生50萬公升氣體,達到1000攝氏度以上的高溫,併產生400萬焦耳的能量,爆炸有效殺傷半徑爲7米,如果集中到一個方向,這股能量能讓一個體重50千克的人從海平面直接登頂珠穆朗瑪峰,或者把一輛桑塔納轎車從地面踢到帝國大廈的屋頂,即使是60噸重的m1a1艾布拉姆斯主戰坦克,也會飛到7米高的空中。
所以,不要小瞧黑火藥的爆炸威力。
而作者所設定的,使用普通顆粒黑火藥的單兵震天雷,爲用生鐵十五斤做殼,內裝黑火藥十二斤的圓球狀結構。而投石機所用的震天雷爲80斤,內裝黑火藥40斤,故爆炸威力大幅增加。其爆炸威力也可達到半徑20米吧,在敵軍爲密集戰陣且無防備的情況下,殺傷力還是非常可觀的。
當然,隨着敵軍對李嘯這類武器的瞭解,及時疏散躲避,你也可以在文中看到,李嘯軍震天雷的殺傷人數,迅速地下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