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近,蘇翎辨出那些人都是漢人。大多衣衫襤褸,神情憔悴,有些人身上還帶有斑斑血跡。
一名管隊騎甲上前稟告:“大哥,這些人說他們都是被擄來的。”
蘇翎點點頭,“先把他們都放出來。”
“是。”管隊騎甲應到,隨即帶人將柵欄移開。
那些人遲疑不定,待見並無威脅,才相互扶持,依次走出。待全都出來,卻見最裡面還有幾十人被捆綁在木樁上。
蘇翎一提馬繮,縱馬進去,上前查看。
捆綁的人個個身體結實,滿臉的桀驁之像,有些人身上,臉上滿是道道傷痕,不象是鞭打,倒象是刀傷。裡面的人見蘇翎騎馬進去,俱都望去,見到蘇翎身上的鎧甲,眼裡有一絲喜色,卻隨即顯出幾分迷惑的意味。
蘇翎仔細看了幾眼,抽出腰刀,對面前的一人一刀劈下。在場的人無不一驚,細一看,卻見那人毫髮無損,反而活動手腳,地上掉下幾段繩索。蘇翎背後的屬下見此,紛紛上前,幫着這些人砍斷繩索。
“你的刀法不錯。”第一個被解縛的人望着蘇翎說道。
蘇翎面無表情,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你們又是什麼人?”那人反問。
蘇翎盯了他一眼,也不搭理他,掃視一眼衆人,說道:“你們誰來回話?”
無人應聲。
“好,你們想好了再出這道門,擅闖者格殺勿論。”蘇翎厲聲說道。隨即勒馬轉身,出了柵欄。身後屬下立即關閉柵欄,扶刀守住。那桀驁之人一臉愕然,似乎沒見過比他更驕傲的人,居然話都不想與他多說。
最先走出的漢人們都聚集在一起,沒有弄清之前,他們均不敢隨意走動,雖然看得出這些人沒有殺人的意思,但誰也弄不清這隊人馬到底是什麼人,尤其其中夾雜着漢人,女真人。
“你們是哪裡來的?”蘇翎問道。
一衆人等相互看看,沒有說話。
“這個寨子現在是我的了,你們不必害怕,沒人會殺你們。”蘇翎話裡顯得和顏悅色,但臉上並未見多少笑容。
遲疑一陣,其中一名黑乎乎的大漢上前一步,拱手說道:“這位將軍,我們這些人都是被捉來的。”
“這個我已知道,我問你們從哪裡來?”
黑大漢眨眨眼,回到:“將軍,這裡的人多數是在寬甸附近的村子裡,有些是在太子河一帶被捉的。”
“太子河?”蘇翎不解,“那怎麼到這裡?”
“被他們帶到這裡的。”
蘇翎想了想,點點頭。又再一次打量衆人,見多是青壯,也有一些年紀大的,沒有孩童。
“你們想自己回家,還是留下來跟着我?”蘇翎問道。
衆人一聽,開始悄悄議論。這話其實說得好沒來由,連蘇翎是誰都不知道,如何決定?
蘇翎卻不考慮這麼多,這些人既然是被擄來的,難說家中是否還有人活着。遲早要留下來,現在問不過是讓想走的早點走,他可不想費神。
那黑大漢滿臉疑慮,但見蘇翎並非懷有惡意的樣子,大着膽子問道:“請問將軍是。。。。。。”
蘇翎經過昨日的嘮叨,早已不喜這類費盡口舌的事情,不過還是說道:“我們是從邊牆逃出來的,在這片山裡落了腳。你們當中若是有人無處可去,便跟着我。我自有安置你們的去處,若是想回家的,現在就走。”想了一想,又接着說,“糧食可以給你們帶點,但是不多,馬不能給你們,你們自己走回去吧。”
衆人開始議論紛紛,蘇翎面前是一片嗡嗡聲。
“快點,我沒那麼多功夫。”蘇翎向旁邊一指,說道,“要走的,站到這裡來。留下的,原地不動。”
聲音更大了,不一會兒,終於有人站出來,走到指定的地方,隨後,陸陸續續走出來是幾個人,大多數人都未動。
雖然有所準備,但蘇翎還是有些疑惑,本以爲少說走掉一半。
“去,弄幾袋糧食來。”蘇翎說。
幾個人迅速離去,不多時便用馬馱着幾袋糧食回來,順帶着還有幾隻口袋。嗯,辦的不錯,會用腦子。蘇翎讚許地看了那幾個人,都是原來曹正雄的屬下。
“這幾袋都是你們的了,每人都帶點,立刻就走。”
那幾人連忙解開口袋,分別按人分好。是幾個人每人大約帶了盡十天的糧食。
“你們兩個,送他們出去。”隨即又對那十幾個人說道:“出門往東南走,就不會有事,最好快點。免得浪費糧食。”那幾人立即轉身便走,絲毫不敢耽擱。
看着那些人離開,蘇翎纔對衆人說道:“自今以後,你們就都跟着我。誰若是還想走的,現在就說出來。”
見無人應聲,便接着說:“我保證你們不會餓着。會種地的,便有地分給你們。願意跟我當兵吃糧的,立功的賞賜絕不會少。若是有手藝的,我還給你房子住,每月糧食管夠。”
這句話剛說完,便有不少人面露喜色。這個年代種地不是輕鬆的活兒,尤其是在收成沒有保證的條件下。
蘇翎瞧着不對,這些人中許多都不像是種地的,比如眼前這個黑大漢,說是打鐵的沒人不信,瞧他右臂那疙瘩肉,顯然是常年所致。
“是手藝人的,站出來。”嘩啦啦站出一般人來。那黑大漢便在頭一個。
“你是鐵匠?”蘇翎問。
“是的,將軍。”
“我是木匠。。。”
。。。。。。
真是五花八門,什麼人都有。居然還有個剃頭匠。
這時,有一戶人猶猶豫豫地想站到這邊來。
“站住,若是胡混,可是自己找死。”
那家的女人顯然是做主的,男人低着頭不吭聲,女人雖慌,卻能擡頭說話:“將軍,我們家幾代都是裁縫,後來沒人做衣裳,才種的地。”
蘇翎側着腦袋瞧了瞧,這家人的衣裳雖舊,卻是縫補得齊整,估計所說是實,便點點頭,示意他們站過去。
蘇翎將馬走了兩步,先來到這些種地的人面前,說道:“我們住的地方,好地多的是,只要你們肯下氣力,到處都是好田。你們每人會有五畝地,這是給你們養家用的,另外每年交一層的糧食公用,另外,每新種十畝,其中五畝歸你們自己,五畝公用。在未有收成之前,糧食、種子、農具,耕牛等,都會撥給你們,不需償還。都明白了麼?”
那些人喜出望外,這豈不是比他們原來的地方還要好?
“還是那句話,只要肯下氣力幹活,全家都不會餓着。”
蘇翎又來到工匠們面前。
“至於你們,都把家傳的本事拿出來,每月的糧食不會少你們的。你們去了,至少要給每家都打製出所需用的傢什來。實在沒多少活兒的,不妨也去開幾畝地,每月的糧食照給。”
這種安排自然是好的,在寬甸一帶,家家都不算富裕,能請得起木匠做活兒的,也就幾鬥米的酬勞,即便是村裡的大戶人家,怕也是不會拿銀子出來。
“至於裁縫,”蘇翎向最後那家人看去,此時見說道自己,那家人都很緊張,這家傳的裁縫種地,連普通人個、都趕不上,自然願意做裁縫的。“眼下我們連一匹布都沒有,但有皮子。”
“將軍,皮子也能做衣裳的。”那家女人連忙說道。生怕沒了活兒幹。
蘇翎一笑,點點頭。
“好了,你們就算安置妥了。”剛說道這裡,蘇翎又皺皺眉頭,問道:“你們當中就沒願意當兵吃糧的?”
衆人便都不言語了。
蘇翎一揮手,說道:“好吧,我也不勉強你們,不過,我將話說在前頭,平日裡打仗不需你們動手,可若是有人打到門口了,你們個個都得上陣,別以爲來人還會將你們捉着關起來。都記住了。”
說罷,便命人帶着這些人去尋他們的吃飯傢什,這麼多手藝人在這裡,必然不是隨便捉的,工具定是在寨子裡。
說話間,術虎、郝老六等也都進到寨子裡,這呼啦啦進來百多人,寨子裡可是熱鬧了。
“如何?有受傷的弟兄沒有?”蘇翎見幾人過來,問道。
郝老六大大咧咧地笑道:“大哥,這還用問麼?”
蘇翎笑着點點頭。
“胡顯成,這些人都要送到白沙溝去,你加緊清點寨子,照老規矩。”
“是,”胡顯成率屬下立即忙碌去了。
郝老六見柵欄裡還關着不少人,問道:“大哥,這些什麼人?”
“不知道,”蘇翎說,“這些人就歸你去處置。”
接下來,衆人各做各事,均是一番收拾,待一切齊整,又快到黃昏。
蘇翎在牛錄的房裡等待各處消息,有了頭一次的經歷,這回,他以習慣這房裡的佈置,自然,這裡更要舒適一些。屋裡的金銀不算多,也就千兩左右,這些目前毫無用處,倒不如糧食甲杖實用。好在寨子裡糧食存貯不少,顯然多半是搶來的,這回便做了蘇翎隊伍的軍需。蘇翎在等胡顯成的彙總,多餘出來的,要一併運回白沙溝。這回人手不算缺,新來的百多人,押運馱隊正合適,隊伍正好抽出來做些別的。
趙毅成進來稟報派出的遊騎小隊消息,另一個牛錄的情形正在詢問之中,按蘇翎的想法,明日一早便動身出發,將那一牛錄一併剪除。曹正雄已經告知,這最後一個牛錄,是人數最少的,頂多有二十多人可戰,只待遊騎返回,兩下對證,便就動手。
胡顯成收集完寨子的糧草軍需,便來到蘇翎房裡,還未說話,就聽蘇翎說道:“胡顯成,明日這一仗你就不要去了,將這裡處置妥當。明日戰畢,我便將所有繳獲全部帶到這裡,你要事先預備好。”
胡顯成沒有料到蘇翎這般安排,遲疑了下說道:“是。”隨即又說:“大哥,這幾個寨子還是要好生安置纔好。不然乾脆都不要了,全都回白沙溝去。”
蘇翎也爲這事感到棘手,這兩個寨子,丟了可惜,留着卻又分不出人手。若是將人手分散,萬一有事,處處照應不及,反倒成了麻煩。
“這個,我們稍侯商議。”
胡顯成點點頭,將統計出的戰利品一一稟告。蘇翎漫不經心地聽着,這都交給胡顯成去辦,他略知便可。
正說着,郝老六帶着一個人進來,蘇翎瞥見,正是那個桀驁之人。
“大哥,”郝老六說道,“這位叫祝浩,也在振武營裡當差。”
祝浩上前一步,行軍禮,說道:“祝浩謝將軍救命之恩。”
蘇翎點點頭,問道:“你何時離營的?”
祝浩有些尷尬,不消說,此人也是逃軍。
“去年冬天出的邊牆,在一個村子裡給一家大戶做護衛,前些日子被建奴攻進村子,便被帶到這裡。”
蘇翎盯着祝浩,半響才又問道:“振武營是如何說我們的?”
祝浩猶豫片刻,說道:“說將軍叛敵。”
蘇翎沉默不語。這個說法不算意外。
“你今後如何打算?”
祝浩遲疑地說道:“暫無去處。”
蘇翎瞧了眼郝老六,意思是這樣的人你帶來見我做什麼。
郝老六立即推了把祝浩,說道:“虧你也是條漢子,怎地不爽快。”
“算啦,勉強便沒什麼意思,看在以往同營的份上,胡顯成,給他些銀子,讓他去吧。”
祝浩一急,便道:“將軍,不是我不願跟隨將軍,只是心中有些疑問,望將軍不要責怪。”
蘇翎輕輕瞟了他一眼,說道:“我們兄弟向來一心,從不勉強別人。你有什麼疑問,儘管問。”
祝浩望了望郝老六,說道:“適才見將軍部下有不少女真人,難道將軍真的是投了。。。。。。”
蘇翎一愣,原來是想的這個。
“你在振武營未必只聽見這一件事?”
祝浩說道:“自然不是,我也不信你們會投敵。但。。。。”
蘇翎說道:“我也不多廢話,明白告訴你,沒有,今後也不會有。”
“好,請將軍。。。。。。”
不待祝浩說完,蘇翎便伸手止住。“胡顯成,給他十兩銀子,讓他走。”
祝浩一驚,連郝老六也大感意外。這前後話裡可沒料到這個結果。
“將軍,這是爲何?”祝浩問道。
蘇翎瞧也不瞧他一眼,說道:“我的兄弟,不會對我有任何懷疑。”
“將軍,我只是略有疑問,現在信了。”
“可我還沒信你。”蘇翎轉眼盯着祝浩,“等你做件讓我相信你的事情,我便開門迎你。”
祝浩滿臉通紅,轉身離去。
郝老六還是不解,問道:“大哥,怎會這樣?”
蘇翎笑着對郝老六說:“不過是小事,你急什麼。”然後緩緩說道,“郝老六,以後這樣三心二意的人,不要多說,讓他們走便是。這樣的人,甚至還不如那些降兵。”
郝老六尤自糊塗,蘇翎接着說道:“你不記得我那晚的話了?這些心裡有着太多疑慮的人,危機關頭,想的便只有自己。你能放心這樣的人站在我們後面?”
郝老六若有所悟,緩緩點頭。
蘇翎在屋裡緩緩踱步,慢慢說道:“眼下,我們做的這些事都是匆忙而就,人是多些,也雜些,但這些人都是無處可去的人,除了跟着我們,哪兒也無法容身,這包括那些降兵。”
“所以,我才更放心,在這片山裡,一個人是無法活下去的。這些人都懂得這個道理,才能跟我們一條心。”
郝老六胡顯成慢慢體會着蘇翎的話。
“那些漢人,已沒了家,就算回去,也不過是種地,還沒有糧食、農具,種子,連住的地方都沒有。能到寬甸的人,有幾個不是逃過邊牆的?所以,我跟他們說的那些條件,他們到哪兒也得不到。這些人,便可放心。”
“至於那些女真人,先不說敵不過我們,就算他們跑了,渡過渾河,輕則還是歸於哪個牛錄,給頭領種地幹活,重則淪爲奴僕,不論哪一種,也都不會有我們現在給他們的東西。你想,他還願意跑麼?”
郝老六與胡顯成微微點頭,認可蘇翎的說法。
蘇翎忽然搖頭笑了笑,說道:“當然,我也不是全都沒錯。比如這個分田的法子,不過便是隨口說出來的,倒沒算過。不過,這地是有的是,我們也無法全部自己去種,這就算錯了也沒什麼,只要穩住他們便可。我還沒細算過到底我們需要多少糧食,我說的那個法子夠不夠我們所用。”
胡顯成說道:“如今我們又多了二十多人,算下來已經二百多能戰的兵。單這就需要不少糧食,還沒算那些人在收成之前所需要的。”
郝老六一向爲考慮這樣的事,此時也不禁犯愁。
蘇翎笑笑,說道:“不必急,眼下還夠我們堅持幾個月的。你們都先去看看外面,都安置妥了,大家都到這裡來商議,總會有辦法。再難,還能難得過當初?”
郝老六與胡顯成跟着笑了起來。隨後,便出去查看寨內事宜。
一個時辰後,術虎,郝老六,胡顯成,趙毅成,曹正雄等才都聚集到蘇翎的房內,一干人開始正式商議要事。
蘇翎簡要地將眼下要考慮的事情說了一遍,大家都已知過程,不過是提出來幾項重要的。
“這第一要說的,便是這兩個寨子。”蘇翎望望屋裡的人,“事情來得太快,我們都沒料到會有兩個寨子落到我們手裡。至於第三個,明日拔了,全部人馬都帶回來,想留我們也沒那麼大的精力去做。”
術虎想了想,說道:“主要是人手不夠,我們這二百多人,一旦分開,怕是兩頭都不敢保全。”
郝老六也說:“不能分開,全部在一起纔可一戰。”
胡顯成想得要多一些,說道:“還有糧食,這兩個寨子裡的存糧約千石的樣子,其中只有一半能轉做軍用,其餘的,還得給那些種地的人。大哥今日又收了百多人,這個數目還要減少。”
曹正雄想了想,卻沒說話。
蘇翎說道:“我看,此地倒是不錯。房子寨牆都是齊備的,住下千人都夠。周圍的荒地也多,開墾成田也容易。不如將所有人都遷入此寨,我們除了白沙溝,便就經營這裡。最好改建成石堡,增設防禦垛臺。這裡望外也近一些,與寬甸一帶的聯繫也要省事。你們看,這樣如何?都想想,看這麼辦是否有不妥之處。”
胡顯成問:“大哥的意思,昨日那個寨子便不要了?”
蘇翎想了想,說:“也不是不要,畢竟房子也建了不少。只是人不能多留。再說在白沙溝之間有個落腳的地方也好。”
術虎說道:“既然如此,就留十名家丁,再加上那五個女人,也就夠了。那些種地的就留在那裡,反正牛羊都已分下去了,就當一個糧倉好了。”衆人都點頭同意。
蘇翎說:“那就這麼定了。明日一早,便派人去安置。白沙溝的人暫時不動,維持原樣。其餘的,都集中到這裡來。”
郝老六說道:“那白沙溝就只有十幾個男人了,夠用麼?”
胡顯成笑着說:“還有那些女人呢?我看他們不比那些家丁差。”
郝老六想了想,點頭同意。
蘇翎便說:“白沙溝,便是我們最後的退路,越少人知道越好。以後我們全力經營這個寨子,白沙溝儘量少提。”
除了曹正雄,在座的都知道這個意義重大。
蘇翎笑着說:“這個就這麼定了,下面,說說我那個主意,就是分田的事,還有收一成稅的事,實話說沒有細算過,只想着不要太重,又能有些公糧可用。你們看妥不妥?或是還有別的更好的法子?”
這個帳,怕是衆人均算不細。只有胡顯成算賬有些把握。
見衆人都看向自己,胡顯成便說:“大哥,若是將所有的人都集中到這裡,目前的糧食至多三個月,怕是趕不上收成季節。除非明日拔掉那個寨子有更多的糧食。”
蘇翎在屋裡踱步,左右思量,餘下的人也都在想着辦法。這人少還能靠打獵彌補,但這麼多人,可就不是獵物能解決的。目前粗略算下來,就有六七百人,這個糧食消耗可不是小數。
蘇翎忽然站住,彷彿自言自語般地,說:“只有這麼試試了。”
郝老六便問:“大哥有何主意?”
蘇翎一笑,說道:“搶。”
這算什麼主意?搶?到哪兒搶?搶誰的?
蘇翎說道:“眼下咱們算是有兩百多兵了。”
郝老六忽然打斷說道:“大哥,不止,那邊與祝浩一起的五十多人,都願意留下。”
蘇翎看了看郝老六,相信他不會再留下想祝浩那樣的人。便接着說:“那就是近三百人。目前咱們不缺兵器,馬匹,甲杖算下來也有一百多付。不打仗,這些便都沒了用處。都去種地也不行,這兵還得多打仗才能一戰,咱們不能等着種地荒了功夫,別人殺上來都不會拿刀了。所以,咱們便搶糧練兵,兩不耽誤。”
郝老六問:“大哥,你說搶哪裡?”
蘇翎一笑,先問了個別的問題。
“各位兄弟,你們胃口有多大?”
衆人一愣,這是什麼問題?
蘇翎不待衆人回答,接着說下去。
“我們這搶糧可有個規矩。寬甸邊牆之外,到渾河邊上,這一帶是兩不管之地,大明既然不要,建州那邊又想過來,可惜,如今過不來了。這一片地方,”蘇翎說着,用手畫了大大一個圈,“便全歸我們管。”
衆人被這一構想驚住了。這可是方圓好幾百裡,說不定有千里之地啊。
“這個規矩便是,一,所有建州那邊派過來的牛錄,或是散戶村寨,全部拔掉。歸順的全收,不服的一律不留。留下的全部按咱們的規矩辦。這二,漢人村子,咱們挨個接管,徵收稅糧。想來一成的稅糧不算太多,並且,咱們還保證他們不受建州的擄掠,這應該不虧待他們了。若有不服的,咱們就算放一馬,全都驅過邊牆去。讓他們看看哪邊的稅糧更重。”
郝老六遲疑地問道:“大哥,若是有人抵抗呢?”
蘇翎看了看衆人,面色嚴肅,說道:“大家說呢?”
衆人都不言語,術虎自然沒這些人的負擔,但也知分寸,未做表態。沉默片刻,曹正雄試探着說道:“大哥,我說幾句,若是不對,還請莫怪。”
蘇翎看了看他,說道:“這裡都是兄弟,就算錯了也沒什麼,這不是在商議麼?越有不同的說法,才能選出最好的辦法。你儘管說便是。”
曹正雄看了看衆人,見都有鼓勵之意,便說道:“各位大哥,我想咱們都是越過邊牆的人,那邊早就不認我們,就算回去,也是重罪。當初我和幾個弟兄逃到建州那邊,就是因爲無處可去。如今按大哥這個主意,再有過邊牆的人,必然會奔這裡而來。換句話說,若是大哥說的都辦到了,等於是在邊牆與建州之間建立一座城,既能避風也能擋雨。這對寬甸一帶的人,實在是好處更多一些。這樣一來,我們這裡就等於是擋住建州的一面牆了。”
這樣的說法倒是新奇,且很有道理。對於寬甸邊牆之外的人來說,確實產生了一個可以保護他們的人。就算是徵收稅糧,一成的額度並非無法接受。或者換個說法,等於是拿一成的糧食招募了一羣保鏢。
衆人順着這個思路想下去,倒很快便接受了。
胡顯成慢慢說道:“保護他們不受侵擾,倒是好說法。按大哥的性子,怕是真的做得到。這不禁是保護他們,也是保護我們自己。這話雖是從搶糧說起的,卻是真的有這個作用。不過,若是能再給他們一些好處,就更容易辦到一些,不必產生一些激烈的事情。”
蘇翎聽了,略一想,接着話頭說下去。
“這好處好辦。就按咱們這幾天的說法,給農具,給耕牛,咱們還有一些銀子,眼下咱們也用不上,乾脆拿出一些讓他們想辦法去買些用的着的傢什。這不是咱們也有了不少工匠,就在這裡開工,他們缺什麼,只要這裡製得出來,就只管給他們送去。”
胡顯成點點頭,說道:“如此一來,這些人應該不會抱怨了。”
郝老六想通之後,又開始大大咧咧起來。
“想不通的,給他們兩條路,要麼回邊牆去,要麼去建州,我看他們怎麼選。實在硬來的,未必咱們就沒法子了?何況咱們又不是搶他們的地。”
胡顯成又道:“大哥,若是徵糧,還得派人去纔好。”
蘇翎一揮手,說道:“這個不怕,也用不着派人。每個村子,說清楚之後,就在他們當中選兩人負責。田畝數字粗粗估算便好,咱們又不是開衙建府,不用太細,也細不了。只要對咱們有所幫助就好。”
蘇翎停下又想起什麼,問道:“咱們有多少銀子了?”
胡顯成回憶一下,說道:“兩千多兩。”
蘇翎點點頭,繼續說道:“還有一個法子。咱們拿銀子出來,讓他們幫着墾出一些田來,種子農具也是咱們給,這樣分散開來,倒不用集中在一起。這兩個法子一起來。總會有效。”
郝老六說道:“好,我就不信這麼一來,他們還有什麼不願的。”
蘇翎環視衆人,說道:“如何?就這麼定了。”
接下來,便說起明日的拔寨。卻聽得曹正雄說道:“大哥,這明日一戰,正雄請令。各位大哥不必動手,這一戰就讓給正雄吧。”
衆人皆是一怔,看向曹正雄。
“大哥,那個牛錄能戰的不過十幾人,其中還有幾個我認識的人,請大哥下令,正雄定辦的妥當。”
蘇翎緊盯着曹正雄,說道:“好,就交給你去。你要多少人馬?”
曹正雄伸出手指,說道:“兩個小隊。”
“不,給你四個小隊。拔寨之後,將所有能運走的全部運來,剩下的放火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