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季連清睜開沉重的雙眼,已經躺在了瀾夕苑。這段時間,她經常前一刻還在別處,後一刻就會不省人事,然後莫名的醒來,自己已經躺在了瀾夕苑的牀上。
全身如注了鉛般沉重,腦子暈暈沉沉的,身體每一處都叫囂着痛楚。她記得,自己放下所有的自尊跪在綺意園裡,奢望能見到西鑰昇爲映月求情。冰冷的雨水無情的凌掠着她的身軀,後來她再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想到映月,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剛想喚雪舞,卻發現嗓子已嘶啞的無法開口,每一次呼吸都如火般灼燒着她的喉嚨。
雪舞剛走進屋裡,一眼就看到牀上掙扎着要起身的季連清。她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跑到牀邊扶起季連清,激動的說道,“王妃,您總算是醒了。”
季連清微弱的擡起手,指了指桌上的水杯,雪舞立馬明白了她的意思,忙走到桌前爲她倒了杯水。
也許是昨日淋了一夜雨的緣故,身體脫水嚴重,她急急的喝了三杯水,這才覺得稍微緩了過來。
雪舞害怕她喝的太急嗆着,輕輕拍着她的背,“王妃,您慢點喝。王妃,昨夜您可把雪舞嚇壞了,王爺把您抱回來的時候,您已經徹底不省人事了……”
昨夜王妃突然昏倒,她嚇壞了,立馬就衝上去準備接住王妃,卻不想王爺突然從屋內衝了出來,接住了王妃倒下的身子。
王爺當時那一聲沉痛的呼喊她至今還記得,她從未在王爺臉上看到那麼驚慌的表情,就像是最珍貴的東西,突然離他而去。
那一刻她才知道,王爺其實是在乎王妃的,不然也不會露出那麼驚恐的表情,可她實在不明白,王爺既然在乎王妃,爲什麼要那麼殘忍的對待王妃,讓王妃苦苦的跪在雨裡,也不願意見她一面……
一聽到“王爺”兩個字,季連清臉色一變,本以爲麻木的心還是忍不住痛了一下。
雪舞本以爲王妃聽到是王爺送她回來的,心情會好一點,卻沒想到,她的反應卻是如此冷淡。
季連清冷冷的問了一句,“你說是王爺送我回來的?”她的語氣冷淡的沒有任何溫度,對於送她回來的究竟是誰,似乎根本不關心,不過是隨口一問。
“是的,王妃您昏倒的時候,王爺立刻衝了出來,將您抱回了瀾夕苑。雲叔這段時間不在王府,王爺急的連夜讓人去請了御醫。後來御醫說您並無大礙,只是身子感染了風寒,王爺這才放下心。他一直守在您的身邊,一夜都不曾閤眼,直到天剛亮才離開。王爺離開前還吩咐奴婢,一定要好好照顧王妃,不能讓王妃再出任何意外。”
雪舞悄悄掃了眼季連清的表情,發現她神情淡漠,對於她說的話似乎沒有任何興趣,她猶豫了下,還是繼續說道,“王妃,其實王爺對您真的很在乎,您不知道,當他抱着昏迷的您回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有多麼的驚慌,雪舞從來沒有看到過……”
“夠了……”季連清冷冷的打斷了雪舞,她現在根本不關心他是否在乎自己,她只關心,她的映月現在怎麼樣了,“映月怎麼樣了?有沒有請大夫給她看過?”
雪舞臉色突然變的慘白,眼裡蒙上了淡淡的水汽,低低的答道,“映月她……被打了……打了六十大板,現在已經被下人們送回了瀾夕苑。”
“什麼?!”季連清一聲驚呼,驚恐的看向雪舞,“爲什麼要打她?到底是誰的命令?你告訴我,她傷的嚴不嚴重,有沒有請大夫給她看看,大夫怎麼說……”
她的身體不忍不住顫抖起來,聲音沙啞的像是被烈火焦烤過,讓人心裡一疼。是誰的命令,她其實是知道的啊,除了那個人,誰還敢動她的映月……可是他爲何要那麼殘忍,六十大板,映月哪裡承受的住!
“王妃!”雪舞哭着喊出了聲,“已經請大夫給映月看過了,大夫說……”她的淚不住的往下流,嘴邊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大夫說,映月傷的實在太重,能不能熬得過去,就看天意了。可是,她該如何向王妃開口,映月快不行了……
雪舞從未在她面前露出如此驚慌的表情,季連清的心猛的一沉,直直的倒了下去。她的映月最怕疼了,六十大板,她肯定很痛的,現在一定是哭的眼睛都腫了……
“王妃!”雪舞一聲驚呼,嚇的臉色慘白。
季連清雙眼無神的望着頭頂上方雪白的紗帳,突然說道,“扶我起來,我要去看映月!”她的聲音透着冷澈的寒意,一瞬間將她周身的空氣凍結成冰。
雪舞跪在牀前,幾乎是哭着求她,“王妃,大夫說您的身子很虛弱,需要臥牀靜養,王爺吩咐過……”
“住口,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提那個人!”她無情的打斷了雪舞的話,不再多言,掙扎的就要起身。
雪舞知道自己根本攔不住她,只好忍住淚水,起身小心翼翼的扶起季連清。
當季連清在雪舞的攙扶下來到映月屋前,卻突然停了下來。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映月,若是映月因此遭遇不測,她這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是因爲自己的軟弱,才讓她被人欺凌……
雪舞見她突然停了下來,猶豫的說道,“王妃,外面風大,您要是不舒服,奴婢先扶您回去吧。”
“我沒事,走吧。”季連清斂去眼底的痛楚,淡淡說道。
雖然大夫已經爲映月清理過傷口,屋子裡依舊殘留着一股濃郁的血腥味,直鋪季連清而來。她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慢慢朝着牀榻走過去。
“小姐……”一聲虛弱的聲音響起,映月緩緩的睜開眼,因爲哭的厲害,她的眼睛已經腫了起來,以前的靈動在這一刻被蒙了一層灰,沒了任何光彩。
季連清看着眼前的情景,腳步生生被釘在了原地,淚水頃刻涌出眼眶,一股強烈的挫敗感涌上心頭,她連自己最親的人都保護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受苦……
這一刻,她突然對自己這麼多年的堅守的信念產生了深深的懷疑。她自小就性情淡薄,對於不相干的人和事,她從不會放在心上。韓汝煙的出現,打破了她對與西鑰昇未來的幻想,她以爲自己退出,做一個不相干的人就會相安無事,卻不想你不犯人,別人卻始終將你視爲眼中釘,無時無刻不想將你推入懸崖……
直到此刻,看着映月身上血跡斑斑的傷痕,她突然明白,自己的生存法則都錯了,大錯特錯,她必須要變的強大,才能保護身邊的人,不讓他們因爲自己受到傷害!
季連清靜靜的站在原地,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着,臉上的表情像是浸在寒潭一般,冷冽如霜。雪舞怔怔的望着她,心裡咯噔了一下,她突然覺得,王妃哪裡不一樣了,可一時又說不出來究竟哪裡變化了……
映月見到季連清,掙扎的想要起身,可她的身子實在太虛弱了,根本用不上任何力氣,稍微動了兩下,又牽動了傷口,趴在牀上不停的喘着氣,額頭因爲疼痛也蒙上一層細汗。
“別動。”季連清焦急的喊道,快速的走到牀邊在映月身旁坐下,“別動,不然傷口又要流血了。”
映月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下,地上扔了一團被血色侵染的失了原本顏色的衣服,那鮮血如刀子般刺在季連清的眼裡,她眼裡一陣酸澀的疼,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的從眼眶流出,如何也止不住。
映月最是怕痛,往日裡一點小傷她都受不住,更何況六十大板!那一灘鮮血,足以說明她受了多重的刑罰。她當時一定很害怕,而自己,居然沒有保護好她!
映月想要伸手替季連清擦眼淚,可她實在太虛弱,手臂動了幾下就摔了下去,她虛弱的說道,“小姐別哭,映月不……不疼,只要小姐沒事,映月受再……再多的苦……也開心。”
“傻映月。”季連清抓住映月的手,溫柔撫摸着她削瘦的小臉,雖然只有一夜,她卻覺得映月瘦了好多,現在瘦的只剩下了骨頭。
“小姐,映月好累啊。”
“乖映月,累了就好好休息,小姐會一直在這裡陪你的。”季連清強迫自己止住眼淚,輕柔的說道。
“嗯……”映月緩緩的閉上眼,眼角還殘留着未乾的淚水。
季連清輕輕的替她蓋好被子,一直守在牀邊,半步不曾離開。
夢中的映月睡的並不安穩,偶爾會發出痛苦的低語,“不要,不要……”她驚恐的皺着眉頭,額頭不停的冒着冷汗,後背也溼了一片,就連在睡夢裡,她都被恐懼深深包圍着。
季連清忙握住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聲安慰道,“別怕,小姐會一直在這裡陪你,沒人會再來欺負你了,別怕。”
門輕聲被推了開,雪舞走了進來,在季連清耳邊輕聲稟報道,“王妃,王爺來看您了,現在正在屋子裡等着您。”
季連清面色一冷,冷冷答道,“不見,你讓他回去吧。”說完她便看向映月,不再理會雪舞。
雪舞面露爲難之色,“可王爺……”
“你去稟報王爺,說我已經沒事了,讓他走吧。”雪舞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季連清堅定拒絕了。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西鑰昇!
雪舞知自己多說無用,心裡無奈的嘆了口祈,退出了房間。王爺方纔急匆匆的趕過來,身上的朝服都還沒來得及換下,可見他是一下了朝便趕來了瀾夕苑。
她看的出來,王爺還是很在乎王妃的,不然昨夜抱着昏迷的王妃回來的時候,臉上不會露出那麼驚慌的表情。他守了王妃一夜,直到早朝前才離開,如今下了早朝立馬就奔了過來,可見他心裡時刻都掛念着王妃,既然如此,昨夜,又爲何對王妃那樣絕情,徹底傷了王妃的心……
夜色漸漸籠罩了整個大地,不知不覺,季連清已在映月的屋裡呆了一天。她迷迷糊糊記得,雪舞中間進來過幾次爲她送飯,可她怎麼會有胃口,便讓雪舞撤了下去。
她後來問了雪舞,映月的傷勢到底如何,雪舞才如實向她坦承了大夫說的話。
呵,六十大板,對於一個男子都承受不住,何況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她一向知道他的冷酷和殘忍,可當他的殘忍用到了自己最親密的人身上,就像是他拿着把刀,一下下的凌遲着她的心。
昨夜還是譁然大雨,今夜卻是月明高照。屋裡沒有點燈,皎潔的月光透過碧窗照了進來,將她纖瘦的身影靜靜地投在地面上。可她的心,卻如置於千年寒潭般,幽冷暗殤,沒有任何溫度。
西鑰昇,你舉起刀子,親手刺入了我的心口,徹底斷了我對你所有的癡戀,徹底將我們少的可憐的回憶,碎成煙沙,沉入無盡的黑暗裡再無光明……
作者有話要說: 男豬,你這麼傷我女主,後面我要想想怎麼虐你,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