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連清昨夜宿在流韻軒的消息,瞬間在王府裡傳開了。
要知道,這可是這麼多年來,王府的頭條爆炸消息,白洛黎的流韻軒,還從未讓女子進去過,就連經常出現在王府的慕容瀠若,也未曾踏足過。經過這次事情,王府裡的人儼然已將季連清當作他們未來的王妃了,對她的態度更是越來越熱情。
最苦惱的卻是季連清。她沒想到,這件事情會在王府裡鬧得這麼大,只是一天的時間,王府裡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昨夜宿在了流韻軒內。雖然他們什麼都沒有發生,可她現在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鬱悶的靠在窗前的軟榻上,一手扶着額,雙眼漫散的看着窗外,表情甚是凝重,一想到外面漫天的流言蜚語,她的頭就大。
如今的狀況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還沒從風曲泠告訴自己的事情裡緩過來,又來了另外一個麻煩。
一想到風曲泠,她的心迅速的沉了下去,心口彷彿有巨大的深淵,將自己的心一點一點的往裡面吸了進去。一夜之間,她的身份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她突然就從季連家的女兒,變成了“影靈門”下任教主的女兒!
一個看起來極其滑稽和荒唐的事實!
可震驚過後,她卻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自己到底屬於哪裡?心裡的痛楚襲遍全身,她覺得心一陣陣的絞痛,她不是爹爹的女兒,那她到底是誰?
如果說風曲泠告訴自己的都是真的,那“影靈門”就是殺害她親生父母的兇手,她與“影靈門”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恨!
原來,他從第一次接觸自己就是有目的的。如此血海深仇,她又怎會答應他一起回“影靈門”!
當年,他們那麼無情的拋棄了孃親,沒有價值了,他們便可以趕盡殺絕。如今,他們又覺得自己有了利用價值,便想利用自己奪回他們的權利,呵,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季連清的臉色一點點冷了下去,明亮如星的眼波也在此刻暗淡了下去,一如沉入雲彩後的星星,掩去了璀璨的清輝,只餘一片寒涼。
楓城的一座府邸裡,夜色正濃,整個府邸沉浸在寂靜裡,庭中的梧桐靜靜的沐浴在月色下,濃密的茂葉將月光遮擋在外,偶爾幾縷光線透過梧桐葉的縫隙靜靜的灑在小徑上。
梧桐樹前的一間屋裡點了燈,透過水墨紋描摹的紗窗,可以看見窗邊隱約立着的人影。
突然,一道黑影從樹下穿梭而過,來到了屋前。來人在門前輕釦了幾下,眨眼間就消失在門後。
黑衣人進了屋,在屏風前跪了下來,沉聲稟報道,“爺,屬下來遲,請爺責罰。”
“起來吧。”屏風後,一道修長的身影獨立在窗前,雖然隔着屏風看不清他的長相,可他周身散發的天然的高貴氣質和渾然天成的王者威嚴,讓人一看就知此人身份必然高貴。
他的聲音彷彿有魔力一般,如墨石相觸發出的低沉醇厚的聲音,帶着三分慵懶、三分疏離。
“查的怎麼樣?”西鑰昇緩緩的轉過身,修長的身姿從黑暗中退了出來,在身後的檀香木桌旁坐了下來。
修染繞過屏風,來到西鑰昇面前,“屬下無能,未能查到王妃的消息。”修染低着頭,屋內的燈火投射在他的前額,將他緊擰的濃眉照的格外亮。
此次王爺來楓城,一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出使白楓國,其次,就是特意來尋王妃的下落。
一想到王妃,他的心不由一緊。自從王妃墜崖之後,王爺一直都不相信,王妃已經不在人世。王爺派了很多人尋找王妃的下落,可一直都沒有結果。直到半月前,暗衛終於來報,說是有人在白楓國的楓城,突然發現了風曲泠的身影。
當日王妃墜崖,帶着王妃從王府逃出來的就是風曲泠。王爺一直懷疑,爲什麼當日是他和王妃一起出現在懸崖邊。所以,這次在楓城發現了風曲泠的蹤跡,王爺自然起了疑心。
恰好遇到皇上要派使臣出使白楓國,王爺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便主動請旨出使白楓國,也正好藉此機會來探查王妃的下落。
修染明白,哪怕是丁點的機會,王爺必都不會放棄。
西鑰昇似乎早已知曉會是這個結果,也不惱怒,他默默的倒了一杯水,清泠泠的水聲在安靜的房間內響起,讓人不覺心生寒意。
狹長的鳳眸眯成一條誘惑的弧度,如深海般幽邃的眸底散出的目光,寒氣逼人,他冷冷的盯着手中的白玉杯,右手輕輕一搖,杯中的清水立馬泛起了幽冷的清光。
“繼續查。風曲泠還在楓城嗎?”
“他還在四海客棧,而且看樣子,暫時也不準備離開。跟他一起的,還有一個女子。屬下已查到,此女子正是嶧城聽月樓老闆冷妍霜。”
西鑰昇眼底閃過一絲寒芒,沉聲問道,“奧?她爲什麼會在楓城?”
“她是和風曲泠一起來的楓城,兩人很明顯是認識。”修染的聲音停了停,又繼續說道,“而且,屬下發現,楓城最近還有兩波人在暗地裡找人,如果屬下沒有猜錯,他們找的人,應該就是王妃。”
修染也很奇怪,爲什麼會有其他人也在找王妃的下落?如果是這樣,那王妃可能真的還活在人世。一想到這,他原本沉鬱的心瞬間看到了希望。
西鑰昇握住杯子的手突然顫了一下,漆黑的眸底迅速滑過一絲光芒,只是一瞬間,又寂滅了,眼裡流淌的,依然是凜冽的寒光,“查到是什麼人了嗎?”
“還沒有,但屬下推測,其中一波人,多半是當日刺殺王妃的黑衣人。”
西鑰昇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白玉杯,“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這段時間加派人手,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他放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深眸裡閃爍的光輝如金石般堅定,“只有要一線希望,本王都不會放棄!”
修染領了指令,身影如鬼魅般極快的閃過,瞬間消失在漆黑的夜裡。屋裡瞬間只剩下西鑰昇一人。
他一直保持着方纔的姿勢,修長的背挺得筆直,好像陷入了深思。月亮的清輝透過紗窗靜靜的披在他的身上,在他的周身鐸上了一層銀色的光圈。一聲極輕的嘆息從他的嘴角溢出,“清兒,如果你還在,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着我去找你。你放心,無論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
他突然低下頭,緩緩從懷裡掏出了一枚海棠白玉簪,在柔和的燭火裡,晶瑩剔透的白玉簪透着溫潤的光澤。原本寒光凜凜的目光,在看向手中的白玉簪時,瞬間翻涌起萬千柔情。
他輕輕摩挲着白玉簪,輕柔如水,“清兒,等着我。”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承諾。燭火將他蕭索的身影投在牆上,一如窗外的梧桐樹,在夜色下有着寂寞的荒涼。
他沒想到,自己當日的一時倏忽,竟讓他與清兒天人永隔。當看到她如落葉般,瞬間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時,他的心突然就空了,彷彿被人掏空了般失去了任何知覺,只有錐心的疼痛,無止境的折磨着他。世界突然很靜,耳邊只有她的衣服撕碎在手中時發出的驚心的破碎聲。
那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居然錯的這麼離譜。
這些年,他如履薄冰,爲了心中的仇恨,他步步爲營,隱忍一切的鋒芒,只是爲了達到心裡最終的目的。他的心早已在母妃死去的那刻起,徹底冰封了起來。母妃死去的真相血淋淋的呈現在自己面前時,他知道,自己心裡除了濃濃的恨意,再也裝不下其他了。
愛,對他來說,一向都很奢侈。他從未奢求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爲母妃報仇,包括最開始娶她!
是啊,他娶她,根本就是早已策劃好的事情!
那日母妃生辰,他特意悄悄的提前回到嶧城,去法雲寺爲母妃上香。有時候命運就是這樣,冥冥之中,他們就這麼相遇了。
沒想到,在返程的路上居然遇到了她被一羣黑衣人追殺。當她墜入馬車的那一刻,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特別是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嬌柔中透着清傲和倔強,好像能透過他的身體直達他的心裡深處。
那一刻,他彷彿聽到了冰凍許久的心破冰而出發生的碎裂聲響。一向冷漠的他,居然出手幫了她。也許從第一次見到她,她便悄無聲息的就走進了他的心裡。
而在最開始,他也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份。
山洞裡她爲自己包紮傷口的那一瞬,他突然像一個第一次動情的男孩,說他會對她負責。那句話,好像在脣邊徘徊了很久,終於在某天遇到了心動的她,便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了。他的心不由一驚,一向冷清的他,居然說出了這麼生澀的情話!
直到看到季連橫,他才知道,原來她就是指婚給西鑰櫟的季連清!
那一刻,仇恨再次在心裡漫涌。傳說中季連清患有腦疾,是個癡傻兒,卻沒想到她卻是如此傾世絕塵的女子。突然,他的腦海裡迅速閃過一個念頭,而這種想法一旦在心裡滋生,就像生了根一樣,再也無法移除。
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一開始他做的一切,到底是爲了滿足心中的復仇慾望,還是內心深處連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真實想法……
夜越發的深了,中天月在漆黑的夜空散發着幽冷的清輝,孤傲冷澈的睥睨着腳下的世界,冷眼看遍了人間的離合。而一場突然的變故,纔剛剛拉開序幕。
而季連清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就在第二日,她突然接到了宮裡來的旨意,讓她進宮。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二更更完啦,終於補上來~~~
在這一章才介紹男豬當時爲什麼要娶女主的原因,就是想說這一場婚姻,在最開始的時候,不過是男豬復仇的一個手段,男豬以爲自己可以做到絕情,做到這只是一場復仇,卻不想再過程中丟了自己的心,一面傷害着清兒,一面也在傷害着自己。只有經歷過生離,他才能認清自己對清兒的愛,才能真的正視自己的心。
之前有多絕情,之後就有多深情。
就像本文的主旨,紅塵萬丈,只許你一人萬丈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