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爲清風那保衛“後半身”的話也不過是隨口說說,這麼幾年來我也逐漸看了個明白,他跟邱五晏都一個德行,說的話都只能信一半兒,另外一半兒就只能靠天註定了,所以我也沒放在心上,只思量着等他下次過來時便拿這話逗逗他就罷了。
可未曾想,第二日晌午,清風果真趁邱五晏出門採購食材之際,溜進來一把便把我拖進後廚裡,在裊裊炊煙下對我苦口婆心,“所謂‘食色性也’,又道‘民以食爲天’,捕獲男人心最重要的一點自然是填飽他的肚子咯……咳,若丫頭你別這麼看着我,不是你想得那麼色.情。”
我無力,“我真的什麼都沒想……”
“那就好,我們剛纔講到哪裡了?哦,是是是,做飯,作爲一個賢惠的女人自然得有能力上得他牀……呸呸呸,下得廚房。”他眯着的眼裡精光一閃,七手八腳地捋起袖子,抄着鍋鏟比劃了一個招式,“今日就由清風我來教你第一課,做菜!若丫頭你在一旁且看清楚咯!”
我差些將手中隨意拿着把玩着的小番茄給扔掉,“清風你還會做菜?”瞧這架勢,確定不是教我習武?
清風如上次一般言簡意賅,寥寥數語裡皆體現他對邱狐狸愛得深沉,“愛屋及烏。”
我瞭然,一邊啃着小番茄,一邊看着說幹就幹的清風在後廚裡熱火朝天地洗洗唰唰,添柴燒火,很是有模有樣,儼然一副大師風範。
我在一邊瞧着他熟練的操作,心裡琢磨着既然清風上回“愛屋及烏”既然可以那麼快就識別出玉面粉,這回爲了邱狐狸學做菜,技術大抵也是可以過的去罷,便也放寬了心,安安心心地從一邊搬了個小馬紮蹲在其上準備看他大展身手,並識相地在他將一邊擱置的泛着罪惡光澤的地溝油當作豬油投入鍋中時果斷選擇閉了嘴,下定決心就算等會味道再香也絕不下嘴。
然而久而久之,我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在一片嗆人的濃煙滾滾中我被辣了眼睛,只眯着眼不住地咳嗽着問他,“瘋子,你在幹什麼?”
清風顯然也快被這罪惡的氣味折騰得受不了了,但依舊堅強地行雲流水一般揮舞着鍋鏟,一邊以袖掩鼻,一邊轉過頭艱難的回答我,“顯而易見的,在做宮保雞丁呀。”
“呃,好的,我知道你之前是這麼說過的,但是,雞丁呢?”我從馬紮上跳下來,捏着鼻子探頭看去,差些都要把頭埋到鍋裡,可是左看右看,夾在熊熊大火上的炒鍋中都只清一色是一片剁碎的朝天椒組成的壯闊滿江紅,如何也找不到雞丁的倩影。
清風一愣,立馬瞅了眼鍋中,驚得差些丟了鍋鏟,“……忘放雞丁了!”
“……”我艱難地順了口氣,扶額,“那現在趕緊放下去吧,你放哪兒了?我幫你拿來,你先炒着,別糊咯。”
“謝謝啊,雞丁在……”他滴溜溜地轉了轉眼珠,似乎似在回想,忽的面色一白,掩口驚呼道,“啊,忘切了!”
“……”我突然覺得選擇清風作爲戰友大概是我一生中最錯誤的決定。
清風果斷扔了鍋鏟,急急道,“阿若你先幫我看着火,我這就去切!很快的!沒事!不是大問題!相信我!”
“……好。”果真不是大、問、題啊——
眼看着那頭砧板“咚咚咚”切得正歡快,我重新蹲在小馬紮上,一手託着腮,一邊揮手大聲喚他,“哎,瘋子,那邊火快熄了!”
“好的我馬上來!”正剁雞丁剁得無比忘我的清風目眥欲裂地從角落裡斂起了一大捆柴,在我心驚膽戰的目光中衝將過來一揚手呼啦啦地盡數投放在了竈裡。
一陣濃濃黑煙散盡後,滿目觸目驚心的狼藉之中我黑着一張被煙火薰得油光滿面的臉,與同樣灰頭土臉的清風面面相覷。半晌我朝清風哭喪着臉無力地控訴,“瘋子你剛纔到底是爲什麼會把水潑柴禾上!”
罪魁禍首此時愁眉苦臉,神情很無辜,“啊,我是怕那麼一大捆全塞進去會着火啊,就沒想那麼多……”
我:“……瘋子你可真聰明。”
實在受不了臉上油油膩膩的感覺,我急急忙忙出了後廚想去後院水井汲水洗把臉,卻沒頭沒腦地撞上了硬梆梆的一堵牆,擡頭一看,“小黑?呃,你怎麼在這裡?”
小黑的眼神死死地停留在我的臉上,而後逐漸越過我的頭頂,看着我身後門窗都噗噗得冒着濃煙而顯得無比可疑的後廚,慢吞吞地問道,“裡頭,發生了什麼事?”
我被他問得尷尬,一時只覺得慌亂得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裡,乾脆背過身後絞着手指玩,一邊挺直了脊背心虛地結結巴巴答道,“啊,沒、沒什麼,我和瘋子在研究新菜式呢,呵,呵呵呵……”
幸好小黑並未深究,連我這麼拙劣的謊言也未拆穿,只點了點頭表示知曉,便走開了。
我剛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卻見小黑背後約莫一丈左右處的門簾赫然被挑開,正是桑枝亭亭地站在那,一襲蜜合色的軟煙羅裙讓高挑的她宛如一枝開得正好的扶桑花,隨着微風搖曳着枝葉。
似乎已經瞧見我在看她,桑枝也不迴避我的目光,
只是彎起紅豔豔的脣,妖嬈地朝我笑了笑,輕飄飄地留下一句“喔,原來沒有走水呀”便放下了簾子,轉身翩翩離去。
我愣在原地。
這是……被鄙視了?
心裡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我不自覺伸手往油膩膩的臉上一摸,又放下手來痛心地一看。果不其然,映入眼簾的是染得滿掌黑乎乎的灰燼,可想而知此時我的臉上又是多麼慘烈的跡象。最狼狽的模樣居然就這麼被兩個最不想被看到的人看到了,我頹然地放下手來,惆悵得簡直想一口氣吃掉三大碗紅燒豬蹄。
在採購歸來的邱五晏看到後廚慘狀時喪心病狂的咆哮聲中,保衛戰第一階段就此狼狽落幕。
而清風所謂保衛戰第二發,乃是靠色相爲勝。他一邊領着我走在街上,一邊低着頭耐心地對我進行諄諄的洗腦教導,“正所謂女爲悅己者容,古往今來,無論是男人們還是男畜們第一看到的就是外在的皮相,心靈美就是個X……呃,咳咳,當然,心靈美還是很重要的,但是這個重要性嘛,就有個高低層次過渡了,呃,我這樣說你明白嗎?”
“嗯,我……”
他不理我,只一手拖着我快步走着,一邊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你瞧瞧那桑枝,也不過只比你大幾歲吧?可人家那一顰一笑爲什麼都美到了天上去?若丫頭你呀,哎,其實這小臉蛋兒長得還算討喜,就是身材……咳咳,這也是可以靠遮擋彌補的,你還沒長大嘛,不用擔心。但是即使是天生麗質,也是要好好打扮的。”
“嗯,我知道,可是……”
清風的話鋒驟然一轉,“沒有可是!上次是我不在狀態,這次行動嘛若丫頭你要信我,這次行動有我清風在,萬事俱備,只欠撲倒……咳,總之就是肯定不會出錯。”
我強笑着扒下隨風撲到臉上的一條帶着濃烈香氣的手絹,“嗯,我信你,我當然信你,可是我能問一下嗎……所以瘋子你帶我到青樓來到底是啥麼意思!”
此時正是暮色降臨,街兩道的各家店鋪都已準備打烊。眼前的建築卻是依舊燃着一片耀眼的燈火,宛如金光普照。從二樓浮雕着游龍戲鳳弄花照影的走廊上高高垂下來的紗縵輕薄透明,迎風飄搖出一席柔婉纏綿。脂粉香加上女子身上特有的體香嫋嫋,浸了香料的手絹兒飄飄,大廳裡頭女子妖冶的嬌嗔聲、淅淅瀝瀝的倒酒聲、嫖客的調笑聲不絕於耳,喧鬧鬨天的歌舞奏樂裡儼然是一派奢靡華麗的紙醉金迷。
這可不是朝花鎮裡最有名氣的銷魂窟——風月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