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馬救主、來的勇猛卻無聲無息的叛亂、沈曦洛找三皇子,一條線突然將這段時間的這些事情,一起串聯起來。
原來如此啊,這麼說來,下一步就是蕭貴嬪復寵了。
好計策,這前朝後庭本就是一體。
沈蘊卿正在百思千轉之時,便聽沈煜繼續緩緩道:“如此看來,蕭貴嬪要復位是很快的事情了。”
“你竟然能看到這一層?”
沈蘊卿驚喜的望着眼前的少年,一身白色的長袍,領口袖邊都滾着銀色的雲紋邊,那雙與沈蘊卿頗像的鳳眸,已經隱隱透出一股威嚴,此刻那曾經的小男孩不知在什麼時間已經長成了翩翩少年郞。
沈煜被姐姐瞧的不好意思,伸手撓一撓耳朵,笑道:“我看史書,都是前朝與後庭多數相關,這威武大將軍得了這樣的功績,蕭貴嬪怎麼能不跟着受寵呢?只是,四皇姐素來與我們這些兄弟都沒有交情,這次來卻是爲了什麼?“
沈蘊卿本不想多說,然而卻見沈煜這樣聰慧卻還是不能瞭解世間的人心險惡。
想自己上一世,都是因爲存一顆善心,有時明知道是錯的,卻不願揭開來看看真相,簡直是自欺欺人。
溫室的花在美麗,都經不住風雨的吹打,上一世他們姐弟兩個就是因爲太過安逸,到最後連性命都保不住。
這一世,她怎麼會允許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呢。
如果能讓沈煜早早看看這世間的恐怖,對以後他登上帝位只有好處。
斟酌了一下用詞,沈蘊卿終是開口道:“威武大將軍很受父皇的器重,蕭貴嬪沒成爲貴嬪之前,是貴妃,甚至掌六宮事,父皇又對她寵愛有加,有時候比母后都要風光,你說她怎麼就淪爲貴嬪了呢?”
“這……”沈煜頓了頓:“不是因爲冒犯了父皇嗎?”
“父皇可是一直都對她寵愛得很啊。”沈蘊卿的手滑過花梨木的桌面,低眸而思。
見沈蘊卿這個樣子,沈煜又聯想起那個時間正好是張美人小產,而最讓蕭貴嬪遺憾的是沒有兒子:“姐姐的意思是說,三皇兄沒有母妃而蕭貴嬪沒有兒子?”聲音放的很低,落進別人的耳朵已經是虛無飄渺了。
沈蘊卿肯定的點點頭:“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三皇兄想做太子,而蕭貴嬪想做太后?”
“是啊,不僅僅是太子,更是未來的皇帝。”沈蘊卿的鳳眸流轉,裡面有着決絕。
沈煜的身子微微一抖,臉色莫名的有些發白:“皇姐,父皇會長命百歲的。”
沈蘊卿的神色堅定而執着:“沒有人會長命百歲,父皇不會、母后不會、你我都不會。”
“姐姐。”沈煜倉惶而無措,眼神迷茫。
沈蘊卿知道,他不再是孩子,只是因爲天生的善良而不願去面對一切骯髒的東西。
但這是人生成長的過程,或許,他生在其他的富貴人家可以不加理會這些,只要好好的活着,不招惹誰便罷了。
但,偏偏是帝王之家。如果不懂的這些人心險惡,怎麼死的都不會知道。
沈蘊卿還是狠了狠心:“你可想過,如果是三皇兄登上帝位,你、我,還有一直對母后爲敵的蕭貴嬪,會怎麼對付我們嗎?”
“怎麼會呢?姐姐,他是我們的皇兄啊。”
“是,正因爲他是我們的皇兄,纔不會容忍你、我這樣的嫡出之人,因爲母后纔是名正言順的皇后啊。”沈蘊卿感覺到那雙手,在一寸寸的失去溫度,本來不算很熱的大殿中,已經開始漸漸變的冰冷。
沈煜彷彿被姐姐灼灼的目光刺痛,其實,是那些不可掩蓋的現實,在灼傷他的心。
沈蘊卿接着道:“史書有云,立高祖見國,手刃兵變的大哥與三弟。成帝,立國,奪了侄子的皇位。而,孝武帝則弒弟殺母啊。這一樁樁,一件件,不是故事,是史書,這正是人心險惡。”
話一句句的灌入耳中,沈煜則一點點的看不太清。是啊,那些都是史書上明明白白記載的,清清楚楚說的明白。
他不信,是因爲,他覺得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壞人。
而下一句就徹底的碎了他的那份僅有的意願:“上一次,平盛爲了什麼而中毒?是你親眼見到,親身感覺到的,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可……”話吐出了一個字,下面在也說不出來什麼了,沈煜就那樣坐着,直直的望着香爐裡嫋嫋升起的那一縷輕煙:“姐。”
沈蘊卿坐過來,輕輕的摟着這個已經成爲少年的弟弟,什麼都不想再說了。
她知道,今天說的這些,給這個正在成長的少年是一個怎麼樣的打擊,將他心中完美的世界,擊的粉身碎骨。
可是,她也必須要說。
現在,方景惟已經回到了侍衛中。而威武將軍的軍功,更是不能磨滅的。
沈曦若再次與三皇子聯手,而三皇子就住在沈煜不遠處的那個院落中。
如果,沈煜在不懂自保,可就是危險之極了。
她真怕哪一天,沈煜從那馬兒上摔下來,再也醒不過來了。她不可能時時刻刻看着這個自己最親愛的弟弟,母后的全部希望。
日暮西陲,天色漸暗,濃濃的雲彩帶着聚集多日的水汽,將僅有的那絲陽光遮掩。
沈蘊卿從皇子宮中出來,乘着轎攆一路回到昭陽宮。
今天的一席話,不知道沈煜能否想明白,或者能否領悟到其中的一些不能揭開的傷疤。
但,話已盡,她相信,沈煜會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一路回到昭陽宮時,天陰的更加的沉,掌燈時分還沒有來到,已是昏黃的一片。
紫影進來把燈點上,說道:“外面飄起雨來了。”
“是嗎?這麼快就下起來了?”沈蘊卿起身推開窗戶的一角,那風帶着潮溼的雨氣,撲面而來,向外望去,只見細密的雨絲正隨着風,零星的散落在屋檐上,轉瞬即逝了。
“公主,您身子弱,不要再倚在窗口了。”紫影見了慌忙勸道。
沈蘊卿伸手掩上窗戶,出了一會兒神,才吩咐道:“讓鄭內侍進來。”
紫影出去一會兒,鄭內侍進來行禮。沈蘊卿笑了笑:“父皇這會兒在哪裡?”
“回公主,在熙瑩宮。”
“父皇可是真的寵愛這個瑩妃,十天到有八天在她那裡。蕭貴嬪呢?”
“在自己的宮裡,今天下午皇上表揚了威武大將軍,去蕭貴嬪那坐了會,這會也是剛到熙瑩宮。”
“嗯,放句話進熙瑩宮。”
“請公主示下。”
沈蘊卿的目光凝視着不遠處的紅粉白柚的高腳瓶,嘴角的笑冷漠而憂傷:“就說四公主今天去皇子宮了,這是暗話。明裡再放到各個宮中一句話,蕭貴嬪快要升妃了。”
鄭內侍聽到此處,突然一擡臉,察覺不妥,又慌忙低下頭:“奴才失儀,還請公主責罰。
沈蘊卿瞧着他的樣子,似乎很是擔心蕭貴嬪在度回到妃位,緩緩道:“知道你是擔心蕭貴嬪再度得寵。可是她得寵有什麼不好嗎?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本宮能拖住她一時算一時。真的拖不住,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鄭內侍是何等聰明之人,聽沈蘊卿如此一說,心下頓時明白過來。
吃過晚飯,雨還沒有要停的意思。
不過只是飄着雨絲,讓原本悶熱的天起了涼意,從鳳梧宮中出來,沈蘊卿示意轎子去御花園走走。
紅醉見狀勸道:“公主,這天黑路滑的,還是回去的好。”
本來沈蘊卿因爲沈煜的事情,心裡有點壓抑,想起上幾次自己的危險經歷,也只得道:“那就沿着御花園外圈走一走,再回去吧。”
紅醉知道公主的心思,也不再勸,由着轎攆繞過甬道從御花園外面過,再繞回到昭陽宮。
綿綿的雨絲,沒有秋雨的那份淒涼,卻有着淡淡的憂傷,在四周蔓延。
沈蘊卿伸手在外面輕輕的一蕩,那微涼的點點水滴,觸在手掌心中,除了輕柔的癢其他什麼都沒有。
天幕黑暗,前面兩溜宮燈紅豔豔的照着幽深的甬道,如走在蛇腹之中,沒有什麼盡頭。
前塵往事涌上心頭之時,突然,一陣若有似無的笛聲和着漫天飄散的雨絲,鋪面而來,讓沈蘊卿那嬌小的身子輕輕一顫。
她聽的出,這悠揚而略帶悲鳴的笛聲,是那天與自己合琴之人。當時,她想了半晌,也不知道是哪個宮中的嬪妃。
這笛聲在纏綿悱惻中帶着一種男兒的激昂奮進之感,似乎心中有千萬丘壑。
今天既然碰上了,倒要去看看廬山真面門。
“進御花園。”沈蘊卿吩咐擡轎的內侍。
紅醉同樣聽到笛聲不斷,卻忍不住勸道:“公主,對方不明,我們還是謹慎些好。”
一向謹慎的沈蘊卿,不知爲何,第一次這麼急切的想去看看那吹笛之人,到底似誰。
彷彿,等待她的不會有危險,只是一個摯友等着她去赴宴。
這樣的笛聲,怎麼會是大凶大惡之人奏得出來呢?
“這麼多人跟着,不會有事的。”
“……是。”
離的越近,那笛聲越清晰可聞,直到沈蘊卿下了轎,才發現御花園的亭子中,站着一個高大的身影。
她的身子一頓,心中一沉,怎麼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