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說,反正今天已經到這兒了,你又舊地重遊了。”她總結道。
我指着她騎着的虯龍石像說:“開門的機關我知道,就在它肚子下,有個按鈕一摁,就會從右邊虯龍嘴裡飛出一隻飛蟆來,它會飛到穹頂上方的小孔裡啓動開關,朚光寺的大門就依靠地下水車的帶動開啓了。”
翁霞菲格格大笑着,說那完全是無稽之談。她問我:“你看到過下面那輛水車了嗎?”
我說沒有,也不知從哪裡下去看。
“這下面確實有地下河,但怎麼可能造一架水車,靠水車帶動寺門呢?兩個老道給你們虛構這一套,你們也真的相信了?”
我不相信,彎腰到虯龍肚子下找按鈕,結果虯龍的肚皮光溜溜的,哪來什麼按鈕呢。再仰望穹頂上,也根本看不出那個小孔來。
我又把手伸進右邊那頭虯龍嘴裡摸索,虯龍微張的嘴很淺,裡面是實心的,並沒有通向咽喉。那隻飛蟆怎麼可能藏在裡面?
難道山木和徒增全是謊話?爲什麼要編這一套來欺騙我和張嘉瑜呢?也許是怕我們以後還來朚光寺?當然他們也許只是演一齣戲,活靈活現搞點娛樂而已。
我問翁霞菲,我們怎麼才能打開朚光寺大門進內?
“門是打不開的。”她很直率。
“那不是進不去嗎?”
她一指前牆上的一個窗戶:“可以從窗裡進內。”
這時我才發現這個窗子是空的,裡面並沒有窗戶,形成一個空洞。
可是上次我們明明看到門兩邊的兩個窗子都是關上的,窗戶紙潔白如新。
難道是後來給破壞了?
翁霞菲說這個窗洞早在當年就破了,一直就這麼張開着,誰給它糊上過窗紙了?還是山木他們搞的虛景。
“噢,當初我跟張嘉瑜想進入寺內參觀一下,可是被他們拒絕了,其實我們是可以進去的吧?”我問道。
“當然能進去,要不然怎麼參觀地下城遺址呢?”
然後她從虯龍石像上跳下,直接跑到窗口就嗖一聲跳了進去。
我也跳了進去。落地後,發現裡面是一座大殿。
這應該是寺廟的前殿吧,裡面一片黑呼呼的,只有從窗口透進一點地廳的火把光來。
“這裡這麼黑,什麼也看不清啊。”我咕噥着。
撲嗤一聲,一道火光閃亮,是翁霞菲點着了一個火把。
火把是插在中間的一個案几上。火光霎時照出一座佛像來。佛像面目慈愛,身上沒有一點灰塵,應該是在陷落地下後沾不到灰塵了吧。
環顧四面,大殿裡很空曠,金漆的柱子上祥龍環繞,空中掛滿紅黃布幡,三面牆前都塑有菩薩或羅漢,可見當年此寺頗具規模,一度肯定香火旺盛。
現在雖然一片沉寂,但裡面的陳設完好無損。如果在地面的話,門一開就可以繼續接受善男信女的跪拜了。
翁霞菲問我看夠了沒有?如果看夠了咱們就走吧。
我問道:“現在往哪裡走?”
翁霞菲指了指中間那根柱子說:“你沿着這根柱子爬上去吧。”
“幹什麼?”我忙問。
“出口就在寺頂上,你爬上柱子,去把層頂移開吧。”
出口竟然在寺頂上?我還以爲只要往寺的深處走就可以了。
柱子有臉盆粗,外面還雕着一條繞在柱上的長龍,又塗上了金色的漆,顯得很是光滑。不過對我來說要爬上去應該不那麼難。
我先跳起來往上一躥,雙手抱住柱子,兩腳捲住柱子,然後手腳並用往上爬。小時候練就的爬樹本領這會派上用場,三下兩下就爬到橫樑上。
寺頂就在我頭頂上方,我一伸就夠得着了。翁霞菲叫我把手掌托住椽子往左移。
我照她說的方式向左一移,果然有一塊一米見方的屋頂就被移開,露出了一個洞口。
馬上有一片光亮透了進來。
這片光亮不像是火把的光,也不像是燈光,倒更像外面的天光。
難道這個洞口是通外面了?
可我們從外面進來,墜下來好像有幾百米,怎麼可能朚光寺的寺頂就通天了。
我問道:“外面是哪裡了?”
翁霞菲說外面就是古城區了。
我小心地把頭探上去。
這一看大爲吃驚。
外面另有洞天,根本不是我想象中是被掩埋的地下城,而是有天有地的。
翁霞菲叫我爬出去,她也要爬上來了。
我從洞口爬出去,站在寺頂上,等着翁霞菲爬上來。
這時我纔看出,朚光寺的寺頂在另一面與地面平齊,翁霞菲一上來就向前走,很輕鬆地到了地面上。
我卻驚得張口結舌,不敢相信面前所見是真的。
這裡跟我去過的陰間何其相似,它不是我們平時想象的地道,地廳,完全是一個地下世界,空中有天,天是淡白色的,還漂浮着一縷縷潔白的雲彩。天空的光照亮着一大片開闊區域,這片區域就是城市。
我們站的地方,是一個廣場,牙色石板鋪就的地面,平展得不差於當代的水泥地坪。廣場中央有一個圓圓的水池,裡面正噴起一道水柱,在三米空中向四周散開成傘形,就如同開着一朵水形的蓮花。
廣場對面就是街道,長長的街道一望無際,兩邊都是古代建築,一家家店鋪的門都敞開着,附近的一些店鋪門面上的招牌都能看清,什麼“白氏藥堂”,“管氏香糕”,“馬肉館”,“金銀一品”……
那正是千年以前的原始原貌哇,如果考古學家身臨此境,沒準興奮得暈過去。
現在到哪裡尋找千年留存下來的古城原樣?頂多有雜幹座建築,還經歷過一些修修補補,不是老底子原創貨了。
而這裡自從陷落地下後就等於封存下來,千年之間沒經過一點打擾觸動,絕對的原汗原味。
我真的看得目瞪口呆。
“怎麼樣,是不是很壯觀?”翁霞菲站在我旁邊,含笑地問着我。
我轉頭看看她,此時的翁霞菲臉目含春,笑意盈盈,可愛極了,那付殺氣騰騰的形象被扔得無影無蹤,今天的她與以前的她判若兩人。
我都懷疑自己在做夢,或者此翁霞菲非彼翁霞菲,同名不同人。
“地下城,怎麼是這個樣子?”我喃喃地念叨着。我的吃驚沒法用語言來表達了。
“你以爲地下城會是什麼樣?”她問道。
“既然地下城是陷落在地下,上面又被泥砂給掩沒了,即使通過朚光寺都看到一點,也應該是一鱗半爪,頂多是有一條地道之類的空隙,可以看到一座或幾座建築的一角,比如一面牆,或者是進入一個廳,哪能想到整座城市完好地呈現在這裡呀。”我連說不可思議。
“跟你的想象出入很大吧?”翁霞菲笑道,“我也估計你看到了一定格外震撼的。”
“是啊,太震撼了。”
這裡完全是一個地下世界,有天有地有城市,唯一缺少兩樣東西,一是太陽,二是人。
太陽是肯定沒有的,畢竟這是在地下,所謂的天空,其實是穹頂,與地面是相隔的。至於人嘛,地下城沒有了食物來源,人們也無法在這裡生存。
我問翁霞菲,既然是在地下,爲什麼還有天光呢?這裡就像白天一樣,那些天光是怎麼產生的呢?
翁霞菲的一句話引起我更大的震動:“以前這裡根本沒有光的,是不久前剛開始有的。”
“不久前?”我霎時就聯想起了西山陰雲。還有陷阱口那四個女鬼往井口裡輸送陰雲的情景。
“難道是有什麼魔力搞的嗎?”我問道。
她毫不掩飾地點點頭。說是啖魔和貞婦媼合力,在這裡點亮了天光,使得這座隱落在黑暗中的地下城被完全照亮了。
我突然有了感悟,莫非是啖魔和貞婦媼合作後,要將地下城作爲他們所有陰靈們的居住地了?
翁霞菲說正是如此,他們要做這座地下城的全體市民了。一旦他們全搬過來,這裡就是一座標標準準的地下鬼城。
“那麼武媚娘她們這些女鬼,也會搬到這裡來嗎?”我問道。
“不僅是她們,還有你那三個同學。”
“張加力、馬奇和簡桐?”
“就是他們。”
“還有呢?”
“還有就是我們了。”
“你和唐少遠?”
她卻搖搖頭:“你說對了一半。”
我聽不明白:“哪一半錯了?”
“不是我跟唐少遠,”她一指我,“是我跟你,黎小睦。”
“什麼什麼?”我兩眼瞪大,“你在胡說八道吧,怎麼把我也扯進來了?你不是跟唐少遠纔是一對嗎?”
“我說過了,我已經不喜歡他,決定跟他一刀兩斷。”
“那是你們之間的事,跟我無關,不要再來扯上我。”我不快地駁斥道。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座城市不僅僅在這裡,還有更大的變遷?”她看着我問道。
我愣了愣,問是什麼樣的變遷?
她用一根指頭朝上指了指。
我沒搞明白她的意思。“說清楚點吧,不要跟我打啞謎了。”
“意思就是這座地下城馬上要升到上面去。”
“升到地面上去?這怎麼可能?”我表示懷疑。“它本來確實是在地面的,但不是已經沉陷在地下了嗎?”
“可不久的將來它要再度回到地面了。”
“如果你說是城裡有些陰靈要出來,到地面上去作祟,我還可以相信,但你說整座城市都要升到地面上,那就是危言聳聽了。”
“你不相信嗎?”她問我。
“當然不相信。”
“可你現在必須相信我的話,儘早作好你的準備工作。”
“我要做好什麼準備?防止這座地下城浮上去?”
“不是防止它浮上去,而是要幫助它浮上去。”她振振有詞地說。
我張大嘴巴都不知說什麼了。
“翁霞菲,我越來越聽不懂你的話了,你帶我到這裡來,就是給我說這些奇葩話的嗎?”我不快地責備道。
“我帶你到這裡來有兩個目的,一是讓你親眼觀賞地下城,現在你相信的確有這座古城的存在了吧,而且它還是完好無損的,跟一座新城沒什麼兩樣;二是告訴你它即將浮出地面,而這個事情對你有利,你需要做好準備,迎接它的上浮。”
“對我有利?什麼意思?”
翁霞菲呵呵一笑,挨在我身邊,用神秘而親暱的口氣問:“如果它上浮了,你想不想當這座城市的頭頭?”
這一句話,差點讓我暈倒。
而她兩手已經扶着我的胳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