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鳳錦忽又覺原是她自己無理取鬧了,一時尋不着臺階下,巴巴的坐着。
芳姨等人退了下去,順手關了門。
屋子裡頭忽的寂靜了下來,外頭的風停雪止,蘇鳳錦糾着衣袍低聲道:“我要睡了。”
戰青城張開手:“寬衣。”
倒是難得蘇鳳錦這般聽話,起了身哆嗦着手替他寬衣,這紅袖添香美人在旁,戰青城握着她系衣帶的手,目光熾熱得緊,正是兩情升溫時,外頭安吉忽然匆匆的在外頭敲着門:“爺,出事了!”
戰青城只得收了手,浣紗開了門,安吉險些摔在地上,他身上還帶着血,透着滿身的狼狽:“卿小姐……卿小姐被人帶走了。”
“不是讓你護送她回去!”戰青城面目沉冷的凝着安吉。
安吉捂着手臂,無奈道:“來的幾個人身手了得,屬下該死,爺,眼下如何是好。”
戰青城一拳狠狠的錘在柱子上,面目陰沉:“馬上將長安城所有的城門封鎖,那些人終究是什麼人!竟敢在巡防營的眼皮子底下動手。”
蘇鳳錦站在牀邊,瞧着盛怒中的戰青城,默了一會兒發,自嘲的笑了,轉身躺進了冰冷的被窩裡閉了眼。
戰青城回頭見她睡了,便同安吉急匆匆的出了東屋,蘇鳳錦蜷縮在被子裡,只覺這個冬天一如既往的冷。
戰青城將府中的大半親兵都派了出去,甚至親去了丞相府,丞相獨獨這麼一個女兒,生得花容月貌頗富才情,所以一直捧在手心裡頭心疼得緊,如今見了高大英武的戰青城,心裡頭又生出幾分悔意來,若當年他將如玉嫁予戰青城,那麼即便相府與將軍府夾在中間兩面爲難,起碼卿如玉是幸福的。
戰青城穿過長廊來到主廳,他身上着了一套降紫色的長袍,走起路來帶着些風塵僕僕的味道:“卿伯父,許久不見。”
卿相面目沉凝:“人本相已經差人去查了,戰賢侄今日來,莫不是看本相笑話。”
戰青城掃了眼佈置華麗的相府,笑道:“人我已經查過了,不是敵國餘孽所劫,據安吉所說,那身手同相府的護衛極像,卿伯父,如玉在哪裡。”
卿相面目一沉:“你的意思是如玉派了相府的人來劫持她自己?簡直荒謬!她定是爲賊人所拿!本相已經差人遍貼畫像,佈下天羅地網,在這長安城裡,饒那餘孽也難沈昇天!”
“卿伯父就不怕打草驚蛇?”自從戰青城的父親戰死之後,卿府便同戰府徹底鬧翻了,如今說話雖不曾挑明,卻永遠都透着一股子刺味兒。
卿相摸着山羊鬍冷笑:“在這長安城中巡防營與禁軍爲老夫所管,想要抓一個餘孽,豈非易如反掌,賢侄只知打草驚蛇,卻莫不知還有引蛇出洞?膽敢傷我女兒,我必要將他搓骨揚灰!”
安吉從外頭忽忽的跑了進來,低聲說了幾句,戰青城朝卿相道:“既是如此,本將軍告辭,不過,如玉既是在小侄的手下出了事,小侄定當將她尋回來。告辭。”
卿相凝着戰青城遠去的背影,長長的嘆了聲氣:“原也是個好孩子啊。”
管家實在不解:“既是如此,當年那樁婚事……”
卿相掃了眼管家,將茶盞重重擱回檀木桌上,眸子裡飽經風霜:“她嫁誰都可以,卻獨獨不能嫁戰家,起碼,在本相還活着的時候嫁不得!”
濃稠的夜色似墨,戰青城一騎紅塵出了長安城,直奔那亂葬崗而去,如今的亂葬崗另一邊已經爲戰青城所用成了炮坊的研究地了,他去了幼時同卿如玉相約的地方,遠遠的便見卿如玉點了一亭子的燈坐在亭子裡頭候着他。
戰青城忽的鬆了一口氣,翻身下巴,一把將卿如玉手中的燈盞打翻在地,面色沉冷:“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不過,不要禍及他人。”
卿如玉擡頭瞧他,目光隱忍而梨花帶雨:“阿誠,已經快開始了。”
戰青城心口一窒,卿如玉將燈盞撿了起來:“阿誠,你當真要同父親爲敵嗎?太子殿下是名正言順的,你爲何要扶持七皇子。”
“朝堂之事你不該過問。”戰青城轉身欲走。
卿如玉站在他身後,目光哀傷得緊:“阿誠,你同父親無論傷及哪一個,我都會心疼。”
“我送你回府。”
“父親讓我嫁給太子殿下,阿誠,我不想嫁。”卿相本就有意將卿如玉培養成後宮裡的一把利劍,所以朝堂上的事情卿如玉自幼便耳濡目染。
見戰青城面目沉靜,卿如玉輕笑道:“阿誠,你可知,炮房的事是誰動的手?”
戰青城拉響了信號,那煙火升騰至半空,砰的一聲炸裂開來,五顏六色的光芒轉瞬即逝。、
卿如玉站在亭子裡,凝着戰青城的身影臉色蒼白而絕望:“你走吧,我會等我爹過來。”
戰青城站在原地沒有動,夜裡大雪紛飛,亭子外頭四處被白雪覆蓋,亭子裡頭的紅泥小火爐上頭正煮着茶,茶香隨着寒冽的風撲面而來,戰青城忽的想起很多年前,那時的他們原也不過十幾歲的年紀,那時候動了些心思便以爲是一生了,極品如今歲月的河流一衝,便什麼也不再剩下。
卿如玉捧了一盞茶出了亭子,將茶遞至他跟前:“阿誠,飲杯茶暖暖身子。”
“雪大,卿小姐回亭子裡去吧。”戰青城掃了眼那茶,他記得這茶香,是雪頂雲霧,年輕的時候戰青城最喜歡的便是這一味了,如今年歲見長,便再飲不出曾經那種甘甜的味道了,怎麼下口都覺苦澀。
卿如玉訕訕一笑:“先前那些話我不過同你玩笑罷了,你我怎說也算青梅竹馬,飲一杯茶又有何不妥?”
戰青城望向爲雪覆蓋的山林,蘇鳳錦她孃的墓離這裡還有幾裡地,他無法想像,蘇鳳錦獨自一人撐着送杜婆婆走的時候,是什麼樣的神情,只是夜裡見她時又眸通紅,想來也是哭過了。
思及蘇鳳錦,戰青城便是歸心似箭。
卿如玉見他實在不飲,便將花遞給身旁的侍女,望向遠處駛來的馬車,霧氣從她的嘴裡吐出,這單薄的一點餘溫最後消散在這片冰天雪地裡。
卿相從馬車上下來,緊了緊身上的狐裘大衣,朝卿如玉急道:“怎的來了這兒,可曾傷着?來時滿城巡防營的人都在抓餘孽,你怎還敢跑這兒來,快上馬車。”
卿如玉凝着戰青城,目光裡溢滿了失落:“多謝戰將軍。”
“二小姐請。”戰青城送卿如玉上了馬車,隨即翻身上了馬。
卿相凝了戰青城兩眼,回了馬車裡。
戰青城策馬疾馳回了將軍府,一路上風塵僕僕滿身風雪,穿過長街遠遠的便見將軍府外頭圍滿了人,火把明亮軍着齊整,場面卻是鬧哄哄的。
戰青城翻身下馬,守衛道是有餘孽被巡防營中人追殺,一路逃進了將軍府, 那巡防營的人乃奉聖命行事,將軍府的護衛攔都攔不住,如今刀劍相對,更亂作了一團。
戰青城轉身便衝去了東屋,東屋裡頭倒是安靜,一盞豆大的燈在夜色裡微微亮着光,蘇鳳錦睡得不好,眉宇緊皺着,戰青城伸手想替她拔開發,見自個兒手上還帶着雪渣子,便又收了回去。
芳姨悄悄走了進來,低聲道:“爺,丞相大人來了,蘭馨奶奶正陪着呢。”
戰青城冷笑,卿相那隻狐狸動作倒是快,他轉身出了東屋,東屋裡頭那冰冷的氣息也隨之消失了個乾淨。
戰青城站在東屋門口,眸色冷凝:“浣紗,東屋的周全就交給你了。”
浣紗垂眸應下,目送戰青城離開,暗自想着,這一天天的,當真是風風火火。
戰青城去得前廳,前廳火把高舉,卿相正坐着飲茶,蘭馨站在一旁伺候着,見戰青城來了心底暗自鬆了一口氣:“爺,巡防營的人道是有餘孽逃進了將軍府。”
“既是有餘孽,讓卿相查就是了。”戰青城端着茶盞,笑盈盈的瞧着卿相,卿相一張臉烏沉沉的,擱了茶盞冷聲道:“那賊人逃入府中一個多時辰,府中護衛百般阻攔,早該逃了!”
戰青城吹了吹茶盞,悠悠開口:“今上曾有旨,任何人不得入將軍府辦案,他們原也不過遵從聖旨罷了。”
卿相起身一拂衣袍:“既是如此,倒是本相唐突!”
“卿相還是查查妥當些,否則若對外傳出我將軍府包庇餘孽的名聲,小侄可就冤枉了。”
卿相瞪着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咬牙切齒:“搜!”
一時間無數巡防營的人竄進了將軍府裡,上上下下一番折騰,戰青城飲了半盞茶那些人便盡數轍了回來,皆道是沒有。
丞相氣得拂衣而去。
冰冷的風雪晃進了大廳裡,戰青城捧着尚有幾分餘溫的茶,玩味的瞧着蘭馨:“紅豆去過平安縣?”
蘭馨猛的緊了緊帕子,牽着笑:“是,原是陪着檀梅身旁的繡荷去的,可是撞見爺了?”
戰青城擱了茶盞,朝安吉道:“去將人都叫過來。”
蘭馨替戰青城新泡了一盞茶遞至他的手旁,垂眸溫聲道:“爺,這是怎麼了?”
戰青城吹了吹湯麪的霧色,屋子裡頭舉着火把的巡防營都轍走了,一時燈盞顯得有些暗淡,加之風雪在外頭肆意,視線便越發的不清晰起來,蘭馨只覺戰青城笑得有些沉,心裡頭針扎一般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