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廝殺正酣,城中的情況也不見得好上多少。街道之上,江陵百姓人心惶惶,議論紛紛,更有人開始了收拾金銀細軟。作出了避禍的準備。
劉尚的大軍攻打的太密集了,幾乎是毫不停歇的連續進攻,人人都說,這江陵城守不了多久。劉表連續的戰敗,早已經讓百姓們失去了信心。
就是逃入城中的益州兵也頗有些不平靜。他們本來想協助守城,卻被李嚴給拒絕了。雖然話說的很客氣,可是在火爆的大兵的看來,這就是不信任他們。
這裡面,王衝來的最晚,可是官位卻是最大。這些天,軍中的將佐輪流過來訴苦,都是爲了江陵攻守的事情。在大家看來,大夥兒是嚴老將軍的兵,老將軍被俘,身爲下屬的,總是要作出一番爺們兒的樣子,不能給咱益州人丟臉。
但是在王衝看來,他帶兵守城,那就是純粹的嫌命長了。剛開始,王衝還有着一些小心思,暗道劉尚未必能夠勝過了張任的大軍。沒準兒他還能有着轉圜的餘地。不過後來隨着劉尚親自兵臨江陵,他的僥倖早也提不起來。
城牆的喊殺聲依然在持續。震天動地,離得近的人家,就是自家的瓦舍都是感受到了陣陣輕微的晃動。隔的遠的也未必好受。轟隆隆巨響,令的所有人都是煩躁不安。
“倒了,倒了……”
軍營之中,士卒們議論紛紛,不能上戰場,李嚴的規矩也嚴,許多的兵丁都是無所事事,又不敢擅出軍營。只能從歸來的友軍,往來的探子,聽到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
他們的口中,自然是無限誇大了的,什麼李將軍大戰太史慈,殺的他直接跳下城,又什麼俺們英勇奮戰。殺的豫章兵的腦袋彷彿雨點一般的落下城去。
都是些一聽就被戳破的大話,偏偏兵卒們就是願意聽。這時候的人們,可不是後世那種兩隻腳走遍天涯。口舌間吃遍天下的。許多人一輩子,恐怕都是走不出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到過鎮子的人,回鄉裡都是值得狠狠誇耀一番的。
“什麼倒了?難道李將軍殺了那個大將?”就有人忍不住,扯住了要走的探子,好奇的詢問。
“撒手,撒手,軍情火急,誰跟你閒扯。”探子臉色焦急,卻是高昂了頭,看也不看那士卒,大踏步就是要走,神氣十足。他可是軍中的探子,每月的餉銀都是落在了實處,怎肯與這些泥腿子糾纏,探子鼻孔裡哼了一聲,作出怫然不悅的樣子。
那士卒頓時陪了笑臉,彎腰打躬道:“長官別見怪,小人也就是好奇。實在是營裡苦悶了,大夥兒也盼的焦急。”
“呵,可不是,天天待在這裡,就是石人也要憋出火來,”那一聲長官,直把探子叫得骨頭都是酥了一半,看看左右人離得遠,就壓低了聲音道:“可別到處去說,我告訴你。剛纔,城外的又換了一批殺神上來,連城頭的旗幟都是給砍到啦!”
“什麼?”那士卒也是露出震驚的神色來,捂住嘴,瞪大了眼睛。表示了自己的難以置信。
探子卻再不管他,匆匆忙忙,又是跑了出去。
士卒的眼睛卻是微微的閃動,看了看與遠方緊急調動的兵馬。一轉身,朝着益州兵的地盤走了進去。
蜀軍的營盤,則就顯得不那麼齊整了。劉璋待手下很有些冷酷。可是對待百姓士卒,卻是寬鬆非常。按着他的話說,從來謀反的,都是部下。只要他對百姓好了,就是有人叛變。也不得人心了。所以蜀軍的營盤多是有些散漫。就是嚴顏的兵,也不能免俗。
那士卒直接進去。也不避兵卒,偶爾見到了將官,還能說笑上兩句,就那麼徑直的走入了王衝的營帳之中。
“範兄,你出去,可探查清楚了嗎?”王衝臉色帶着焦急,彷彿火燒了眉毛一般。“豫章兵可曾得勝。荊州兵抵擋的如何了?”
“咳……”那士卒,或者說應該叫做範疆的人臉色也很是不好。尖聲道:“倒了,倒了…..”
“什麼倒了,別大驚小怪?”王衝的身邊,張達也在坐,他板着臉看上去頗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旗幟,城頭的旗幟被砍到了,聽探子說,楚侯換了一批人攻城,那些人着實兇悍,更是不要命的很了,那旗幟,可是重兵保護着的,竟然被人硬生生砍倒!”範疆的臉色猶自有些恐懼。雖然沒有親眼看到,可明白砍到旗幟的不容易。
斬將刈旗,從來都代表了最武勇!
王衝與張達也變了臉色。都是吃驚劉尚兵馬的強大攻擊力。三個人就那麼盤腿坐在席上。面面相覷。
還是王衝的官兒的最大,也能做得主,擡眼道:“現在怎麼辦?我們進來,楚侯可是有交代的。”
“還能怎麼辦,拼了!與其城破之日被楚侯宰了,倒不如搏一搏,或者將來也能有個富貴!”張達很有種視死如歸的氣勢。
範疆則是說得明白:“說的對,我們這樣子坐等,一旦城破。楚侯定然震怒。難逃一個死字。左右是死,爲富貴而死,總比冤死了要好。”
“可是,那李嚴把糧草看的很緊,就是那鄧稷,也很是瞧我不起,想要個親近的機會的都沒有。”
王衝很苦惱,三人知根知底,他也不避諱,就吧肚子裡苦水倒了出來。範疆張達雙目慍怒,一聽到鄧稷的名字,就是咬牙切齒。
不過糧倉中的鄧稷卻是沒有在意這些小人物的記恨,他也管不了,就是城中每天的糧草調撥就夠他受得了。
鄧家這些年,自從前任荊州刺史被孫堅殺了後,很有些衰敗的跡象。他的臉上,也就是時常帶着一絲愁雲,顯得愁眉苦臉。
今日江陵的戰事更是格外的慘烈,鄧稷的本就憂愁的臉色就是更加的憂愁了。
“已經是第二波了。”
他自語了一聲,忍不住從坐席上站起來,踱步從糧倉中走了出來,雖然是糧倉,一般沒什麼危險,不過糧草重地,走水的可是大忌,外面就是挖好了一個大池塘。隨着準備着。不遠處,還有着一個望樓,日日夜夜都有軍卒巡守。專門就是盯着火星。
鄧稷如今就是爬上了望樓,朝着城牆的方向眺望。心中莫名的有些緊張…
“轟………”
隨着城頭旗幟的被魏延一刀斬斷。無當飛軍的攻擊潮水一般退了下去。魏延渾身是血,每走一步,腳下就是一個血腳印。但是他的起色很好,臉上帶着濃濃的喜色,剛纔他可大出了風頭,城頭上,李嚴的臉都是綠了。
城池未破,大旗,先就倒了,這嚴重打擊了城頭的士氣。尤其是無當飛軍那不要命進攻方式,也令的許多人嚇破了膽子。李嚴學了一個乖,趁着敵軍撤退,趕忙把城頭的守軍給換了下去。
“連續進攻兩次,這一次,他們應該會退了吧。”霍峻走到了李嚴身邊。他嘶啞着嗓子,俯身拔出了光禿禿的半截旗杆,扭頭吩咐道:“下城去,再尋一面旗幟上來。”
“立在我的城樓後面!”李嚴趕忙補充了一句。
“這樣不妥吧。”霍峻皺眉,哪有人把旗幟弄在城樓之中,豈不是弱了自家的氣勢。
“你希望他們再砍斷一回?”李嚴氣的一拳砸在地面,他極累,就那麼坐在城頭上,一拳砸在堅硬石磚上,把它砸出了幾條裂縫。
霍峻沒有說話,只是皺着眉頭,看到城外又在集結的大軍。
“劉子任,着實氣煞我也!”李嚴也注意到了,鼻子裡都是氣的噴出了一股白氣,這纔多久,一個時辰不到,竟然又是要進攻。他急忙爬起來,催促着士卒進入防守的狀態。
“第三波了!每個時辰進攻一次!”望樓上,鄧稷臉色淡然,雙手緊握,露出了一條條青筋。他又是回頭,看了看糧倉的方向,那裡面,糧食成千上萬。足夠了大軍敞開了肚皮吃上一年!
不過,他又是想了想家族,緊握的雙拳終於是舒展了看來,若無其事的下了望樓,他沒有回官衙,反倒是帶着幾個親信的子弟挨個的巡視着那些糧倉,裡面,稻穀還是金黃。彷彿一粒粒金沙。更有成片的麥,堆積的成座座小山。
雖說是糧倉,裡面並不侷限於糧食,還有着少量的草料,豆類,甚至與兵器鎧甲。全部、堆積在其中。
鄧稷猶豫了一下,命人把存放兵器鎧甲倉庫封鎖起來,只敞開了存放箭簇的倉庫。裡面,數十萬支箭簇寒光閃閃…..看的鄧稷一陣迷醉。
“主人,豫章兵退了。”又鄧傢俬兵偷偷的跑過來,報告了城外的戰況。
“沒有再進攻?”
“沒有,只是城外燃起了大火。”那私兵低聲說道。
“火?”鄧稷眼睛眯着,嘴角卻是露出一絲冷笑,他在一次看了看那堆積如山的箭簇,扭頭吩咐道:“召集我們的人,今夜準備!”
“諾!”那私兵目光幽幽,悄悄的退了下去。
“聽說,我鄧家又出了個大才,頗的水鏡先生與楚侯看中,劉使君,不要怪我!”鄧稷自語了一句,一轉身,毅然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