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周瑜的調度指揮之下,守住這道防線何其困難!
其中很大一個原因,就是水寨並無寨牆,外圍的防線是由戰船並列而組成,戰船之間留有水道可供走舸哨探小船出入。現在江東戰船全力進攻,水寨最大的入口,也就是平時用來出入的寨門附近,已成爲雙方爭奪的焦點。
唯有穩住水寨防線,才能給側翼的船隊爭取到寶貴的時間,若是中路有失,則江東水軍長驅直入,在如此混亂的局勢之下,荊州水軍的處境就將更加困難。
“將軍,敵船已逾百隻!我方戰船損失三十餘!”負責嘹望的士卒在桅杆之上透過煙霧和雨幕,見己方戰損嚴重,便向甘寧告急道。
甘寧心中一沉,擡眼望去,見越來越多的江東戰船從防線中殺出來,很顯然水寨外圍的這道防線,已經無法有效阻擋敵軍了。他扭頭再看向水寨兩側,卻一時看不真切。
當此時,只能在此處組成第二條防線了。甘寧想到之後便立即下令,無奈能見度太差,用於聯絡指揮的號旗,很難有效傳遞軍令。不過當附近的荊州戰船看到之後,紛紛豎旗傳遞,總算以甘寧的座船爲核心,勉強組成了新的防線。然而這也使得甘寧的座船成爲衆矢之的,無數江東走舸在夜色和暴雨的掩護下,飛速向這隻超級大戰船衝來,宛如飛蛾撲火,又如羣蟻附集,舉目望去,密密麻麻。
文岱本還在水寨入口處率部苦苦支撐,見到旗號召集後,立即指揮部下向甘寧座船靠攏。正在強攻的韓當見狀豈能讓他輕易撤走?大小戰船緊追不捨,彼此衝撞,折斷了不知多少伸出船外的木槳。
此時早已過了子時,且不說拼死格鬥的士卒們早已疲倦,雙方戰船上的槳手也都雙臂痠麻,幾無知覺了。不過這種激戰正酣的時候,許多人都處在非常亢奮的狀態之下忘記了疲勞和傷痛。戰船的速度已經比之前降低了許多,但殺紅了的雙眼,卻仍然滿是殺氣。
見江東水軍突破了敵軍防線,殺入水寨之中,周瑜俊朗的臉龐之上,並沒有因此而浮現出喜悅的神色。在開戰之初他決定轉佯攻爲強攻之後,便立即派人駕船回虎林水寨調兵,他要將虎林水寨中所有的戰船都調來,畢其功於一役!
算算時間,只怕也該到了。只要有這樣一支生力軍加入,就能將荊州水軍徹底擊潰,想到這個可能,周瑜的目光不覺有些發亮。雖然虎林水寨中剩餘的戰船不到一千,那留守的八千多將士更是以老弱居多,但若是運用得當,仍然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就在此時,周瑜身邊的護兵驚訝的說道:“都督,好像雨小了些!”
周瑜回過神,伸出手試了試,雨勢果然小了一些。但此時雨大雨小,已無關大局,所以周瑜只是點了點頭,並未說什麼。
雖然雨勢減弱了幾分,但濃重的夜色,依舊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荊州水寨上游的北岸邊上,一隊輕甲士卒,正從戰船上跳入江中,涉水登陸。這隊士卒人數近千,全是彪悍輕捷的江東精銳,他們正是周瑜的親軍,奉命自上游登陸偷襲荊州軍陸寨。
夜色和暴雨給他們提供了最好的掩護,雖然道路泥濘難行,但這些漢子早已攢足了精神體力,踩踏着泥漿衝着隱約可見的火光疾行而去,他們知道,在那些火光籠罩之下的,就是荊州軍立於皖口的陸寨。
有人踩到溼軟的泥坑中摔倒,卻一聲不吭地爬起來繼續前行,有人被尖銳的石頭扎破了腳,卻壓根顧不上包紮傷口,時間對他們來說,每一刻都顯得如此急迫和珍貴。
之所以選擇在上游登陸,就是擔心陸寨防守嚴密,然而當這隊精銳士卒趕到陸寨附近之後,卻仍然被巡哨的斥候發現,雖然很快將那斥候格殺,卻被陸寨中的守軍聽到了示警聲。
“敵襲!”值守的校尉立即召集部下到寨牆之上防守。陸寨中囤積着荊州軍的糧草馬匹以及各種輜重,若是被敵軍攻破,後果不堪設想。守衛陸寨的將士聽到之後,不敢怠慢,立即抓起刀槍衝上寨牆。
粗木搭成的寨牆有近兩人高,牆下挖有深深的壕溝,此時壕溝內積滿了水,幾乎與泥濘的地面持平。
守軍的動作已經很快了,但偷襲的周瑜親軍速度更快。他們衝到寨牆附近後,立即甩出帶着繩索的鐵爪,還有的人乾脆遊過壕溝,在寨牆下半蹲着給夥伴充當人梯。江東精銳動作迅捷,很快便有數人翻身躍上寨牆。
見敵軍這麼快就越過了寨牆,荊州兵毫不猶豫地衝殺過去,激烈的廝殺從一開始,就極爲殘酷。
滾燙的熱血很快染紅就將寨牆染紅。有人倒下,但很快就有更多的人衝殺上來,翻越寨牆的江東將士越來越多,已經開始有人率部跳下寨牆,向營內衝殺了。
“快攔住他們!”負責守衛陸營的文聘長刀一指,身後的護衛拔腿便衝向那些跳下寨牆的江東將士。
這次出兵江東,文聘也奉命領兵參戰,劉琮將守衛陸寨的任務交給他,除了表明對他的信任之外,也是看重他穩重果決的性格。如此重要的陸寨若是有什麼閃失,讓他如何面對劉琮?所以得知有江東兵前來偷襲之後,文聘便親自披掛上陣,指揮部下拼死反擊。
陸營和水寨相距不遠,遭受江東軍偷襲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劉琮這裡。其實陸寨上的動靜從爆炸戰鬥之初,劉琮便已察覺,此時確認了消息之後,他沉聲問道:“可知道有多少敵軍,從什麼方向而來?”
派來向劉琮報信的人很是機靈,當下回道:“人數尚未確定,但不會超過兩千,應該是從大江上游而來。”
劉琮聽了點頭對他說道:“速速回去傳我軍令,只可死守,不得出擊!”
那人應諾之後,轉身便走。劉琮扭頭望向水寨之中,看起來並不擔心文聘能否守住陸營。留守陸營的除了文聘的三千步卒,還有自己的一千明光騎,雖然不能上馬衝殺,但也不是離了戰馬就一無是處,想來守住陸寨是沒有問題的。
不過周瑜玩了這麼一手,使得劉琮有些惱火。隨着水寨中線被江東水軍突破,看得出來周瑜是要趁機決一死戰了。對於眼下的戰況,劉琮也沒有什麼妙計扭轉戰局,只能寄希望於水寨兩翼的船隊,能迅速從側面包抄過來。
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不到最後一刻,還看不出誰勝誰負!
江面上激烈的搏殺早已讓呂布看得目眩神迷,他是北方人,雖然這些年也走過不少地方,但這種數千艘戰船衝風破浪,於煙火中彼此激烈廝殺的場面,卻是生平頭一次目睹。激動之餘,不由起了好鬥之心。
“將軍,給我只戰船,讓我也去廝殺一陣!”呂布按捺不住心頭激盪,大聲對劉琮說道。
劉琮聽了,轉頭看看呂布,見他目光閃亮,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心中不覺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便也釋然了。別說呂布,便是自己,又何嘗不想立於船頭之上,痛痛快快的廝殺一場呢?然而劉琮知道自己已今非昔比,不到萬不得已,怎能親身涉險?否則別說賈詡王粲等人勸阻,便是甘寧等將領,也會覺得面上無光。
雖然對於呂布能夠主動請戰頗感高興,但劉琮還是搖了搖頭,對呂布說道:“不可!”
見呂布瞪大雙眼,劉琮便只得解釋道:“將軍雖然武藝高強,弓馬嫺熟,但對於水軍戰法,又有多少了解?更何況將軍神威,早已天下知名,萬一有什麼閃失,對於我軍的士氣打擊會非常巨大。”
這番言辭懇切的話一說,呂布又是得意,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因爲在這樣的戰鬥之中,自己竟然沒能出力。他擦了把臉上的雨水,不甘心地對劉琮說道:“布雖然不懂水戰,可看上去倒也沒什麼難處,無非是捉對廝殺而已。”
“若是這麼簡單,也不會打到現在還未見分曉啊。”劉琮指着江面上雙方廝殺震天的戰船說道:“周瑜強攻中路,就是要逼我決戰,我軍戰船雖多卻擠在一處,週轉不便,難以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之前甘將軍坐鎮中間,就是要讓主力分向兩翼,然後合而圍殲。這樣的混戰之中,一船得失就無關緊要了。”
呂布聽了之後,恍然說道:“這麼說,還是看誰的船多兵多啊。”
“這麼說也沒錯。”劉琮耐心的說道:“我看周瑜用兵很有章法,雖是混戰,卻也進退有序,各部還保持的比較完整。真若是在白天的話,恐怕更難對付。”
然而此時距離天亮,也不過兩個多時辰,若是雨停雲散,又將是怎樣的局面?
對此劉琮雖然沒有太多把握,但鏖戰到此時,只怕雙方的力量,都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和周瑜相比,己方算得上以逸待勞,還有一部分戰船尚未出動——江面雖寬闊,卻也容不下太多戰船衝殺其中。
卻不知周瑜又會有怎樣的手段?想到這裡,劉琮望向戰場的目光,便多了幾分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