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官渡之戰無論誰勝誰負,劉琮都應該在有了結果之後,回到荊州提前進行佈置,以應對可能出現的巨大變化。雖然相對而言,賈詡更看好曹操,但現在還看不到曹軍有任何戰勝袁軍的跡象,因爲對於荊州來說,掃平江東後即將面臨的對手,必然是袁曹這二者之一。
“此事倒也不急。”劉琮走回去在木榻上長身而坐,對賈詡說道:“江東諸將請降,固然使得我軍能輕易掃平江東,但這些降將,該如何安置?”
賈詡低頭咳嗽兩聲,思忖片刻後才說道:“將軍正值用人之際,奈何對降將防範甚深?”這一點賈詡有些弄不明白,以目前大勢而言,呂蒙等人率部歸降,應該是順勢而爲,可劉琮對呂蒙卻似乎有些惡感,雖然還不至於表露的非常明顯,但只要是有心人,總會看出些端倪。相信這樣的感受,呂蒙應該體會更深。然而同是降將,劉琮爲何對太史慈和呂蒙的態度大相徑庭呢?
雖說現在看來江東大局已定,但劉琮這種態度,很可能會引起呂蒙等人的恐懼不安,也會影響到接下來招賢納士的進行。畢竟除了江東世家大族和豪強之外,還有些南渡北士流寓江東,這些人若是對劉琮產生不好的觀感,只怕還會陸續北渡投奔曹操或是袁紹,最不濟隱居起來,總可以吧?
劉琮被他這一問,問的有些尷尬,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前世他對於三國中的吳將,除了甘寧和太史慈二人,是頗有些討厭和憎恨的,或許是因爲那時比較喜歡關二,所以對白衣渡江、襲取荊州的呂蒙尤其憎惡。
以前在玩三國遊戲時,一旦抓住東吳將領,必然全部砍頭,投降都不要!當然若是孫尚香、大小喬這樣的女將,還是要手下留情的。不過若是孫權、呂蒙二人,那抓住以後一定要好好關起來,待統一前夕再一個個細細慢慢的殺掉。
其實這只是出於對歷史的無奈和惋惜罷了,但劉琮那種下意識流露出的情緒,還是讓賈詡敏銳的捕捉到,並因此而提出了這樣的疑問。至於賈詡倒不擔心因此而讓劉琮對他產生什麼別的想法。畢竟隨着江東納入治理範圍,人才的重要性更爲凸顯,僅僅依靠荊州集團是不足以消化揚州五郡的。
“也並非是防範他們。”劉琮當然不會告訴賈詡那是受了自己前世情緒的影響,斟酌着語氣說道:“只是彼等率部新投而來,未知其秉性能力如何,尚需觀察一段時間而已。”
他這個理由倒也勉強能站得住腳,不過賈詡豈是那麼好糊弄的,見劉琮含糊其辭,看了眼劉琮,捋着鬍鬚乾脆挑明瞭說道:“可是將軍爲何對呂蒙頗有成見?”
“有嗎?呵呵……”劉琮摸着鼻子笑道:“先生不覺得,此人野心太大,行事毫無顧忌?”
賈詡捋着鬍鬚的手一僵,皺眉道:“將軍若是如此品評,恐怕會令降將寒心啊。”對於主動投降的呂蒙等人,賈詡是見過的,並不覺得他們這麼做就是背主求榮,不忠不義,當今亂世之中這樣的事情簡直太平常了,怎麼到了劉琮嘴裡,就成了野心太大,行事毫無顧忌了?這樣的話若是傳將出去,只會讓江東降將心寒,讓那些還舉棋不定,處於搖擺之中的江東將士疑慮擔憂,甚至更嚴重的,會引起降將們的反覆。
那樣的話,無論是對於掃除孫氏殘餘勢力,還是將來治理江東,都會產生很惡劣的影響。所以賈詡纔會專門對劉琮諫言此事。
這個道理劉琮自然也是明白的,他點頭說道:“琮明白先生之意,此事以後定會注意。不過說起來,呂蒙等別部司馬還罷了,朱治既然來降,如何對待纔好?”
“將軍,不可因呂蒙年少職低而輕視之啊。”賈詡見既然說開了,便索性繼續勸道:“千金買骨之事,將軍難道忘記了嗎?至於朱治,倒好安排,仍由其領吳郡太守便是,只須將其部曲皆收入將軍幕府麾下,對於其他降將,也當如是。”
劉琮知道自己那種情緒是很要不得的,而且賈詡說的很有道理,當下便頷首說道:“呂蒙等人,可以提升官職,但是收朱治等人部曲之事,是不是太過急切了?”
“不,現在爲之,正當其時!”賈詡斬釘截鐵的說道:“若平定江東之後,再議此事就晚了。”
劉琮疑惑的看了眼賈詡:“哦?先生此言何解?”
賈詡正色說道:“如今將軍領數萬大軍,以雷霆萬鈞之勢,雄視東南,誰敢輕冒虎威?而江東諸將也好,世家大族也罷,正人心惶惶,各存異心。只要將軍展露決心,誰人可抗之?若是待江東平定之後,難保他們不會暗中連橫,彼此相助,以保其利益。那樣的話,再收各將部曲就必然會遭到他們的一致反對。”
“先生所言極是。”劉琮一經提點,便立即明白過來,笑着對賈詡說道:“若非將軍,琮幾自誤!”
賈詡很是謙虛的笑了笑,眉目之間甚至看不出一點得意之色,反倒是笑完之後,頗有些憂慮的說道:“即便是此時,也定然會遭到抗拒,所以要快,要準!”
見劉琮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賈詡便接着說道:“所謂快,便是要讓其反應不及,來不及反對,或者反對也很難得到旁人的支持。所謂準,就是要找準其弱點,一舉而定,不至於旁生事端!諸將請降,無非是想保存實力,爲其個人或者家族謀取立身之資,仕進之資而已。所以將軍可以不吝職銜,上表請封,或自行任命,使得江東降將、世家及豪強子弟皆有任用,則人心可定,江東無憂也。”
“如今江東易主,自然是要有一番大變動,所以將軍行此事,也是題中應有之意。只需把握好分寸,不要逼迫過甚,想來那些世家大族和降將,是不會下決心起來反對的。”
“只要此事成功之後,則世兵之制自然廢除,接下來,就可以進行清理戶籍等事,以削大族之根基,這樣將軍還有什麼可擔憂的呢?”
說完這些話之後,賈詡輕輕捋着鬍鬚,望向劉琮。
劉琮點了點頭,這個分寸可不好把握啊,一方面要最大限度的拉攏人心,另一方面卻又要讓他們交出原有的利益,怎麼看都是很難把握的。當然,一味的打壓肯定是不行的,在這個過程中,必須要有所區別,正如當年在南陽時一樣,只是現在要面對的世家大族更多,他們的根基也更爲雄厚。
無論怎麼做,都會引起世家的警惕和反彈,這一點劉琮早有認識。他現在顧慮的是現在就開始進行,是否會引起江東地區的動盪?畢竟相對來說,自己是屬於外來戶,在江東毫無基礎。可正如賈詡所言,若是等完全平定之後,恐怕再進行任何變革,都會遭到那些江東世家大族的一致反對。
其實現在雙方還未曾開始合作,劉琮也沒有對那些世家大族做過任何承諾,他們之所以拋棄孫氏選擇自己,無非是屈服於荊州軍所展現出來的強大實力,可一旦在施政過程中動搖到這些世家大族的根基,遭到反抗就是必然之事。那麼眼下趁着他們人心不齊,力量不足時就開始實施,纔是最爲明智的選擇。
而且在這個過程中,劉琮必須讓江東世家大族認識到,除了江東的土地和財富之外,他們還可以追求更多。唯有如此,才能將內部的矛盾轉化爲對外擴張的動力。
“以先生之見,就從朱治開始?”劉琮虛心問道。
賈詡雙眼一眯:“待魏、趙二將取了陽羨、烏程等地之後,便可以用分兵進襲之名義,將朱治之部曲,充入各部。而各部之兵,亦可陸續調入朱治麾下。”
這一招釜底抽薪,果然狠辣。至少朱治對此也無話可說,只是用荊州兵換了你的部曲先用罷了,這樣都不行的話,試問朱太守你是何居心啊?當然調給朱治的荊州兵,自然還是由荊州將校率領,而朱治本人,也在鎮南將軍幕府麾下。
劉琮微微一笑,起身說道:“如此甚好,就依先生所言。”
“還有一事不知將軍如何打算?”賈詡跟着起身,對劉琮說道:“江東水軍在周瑜率領之下進入巢湖,觀其所爲,似乎不是與我軍爲敵,但這樣任其泊於巢湖,對九江郡而言,還是有些隱憂啊。”
“現在孫權已死,倒是該對其有所動作了。”劉琮苦笑,對賈詡說道:“說實話,琮對於如何收降江東水軍,並沒有太大把握。周公瑾乃大才,若能招來當然最好,可以他與伯符之關係,只怕很難達成心願。”
賈詡也笑,笑的頗有些意味深長:“只要將軍以至誠待之,何愁水軍不降,周郎不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