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文聘推薦呂蒙加入此次討伐交州的軍隊之中,並且升爲校尉,倒不是因爲方纔呂蒙在周泰行刺時的表現——那只是個巧合而已。這個決定其實在來之前,劉琮便已經和賈詡商議過。
這其實是關於江東降將的任用問題,而這個問題還牽扯到荊州軍中的各個派系之間的實力均衡和如何相處。文聘雖然是出身於南陽世家,而且是宛城人,但他在劉表初入荊州之後,便被任命爲中郎將,鎮守荊北。後來若非張濟領兵攻伐穰城,最終由劉琮摘了桃子,文聘可能依舊會在南陽待下去。
劉琮就任南陽太守之後,宛城之戰文聘和鄧濟等人在後期也是出了大力的。但彼時劉琮對他們並無統轄之權,也就無法名正言順的將他們納入到南陽軍系統之中。直到劉琮都督三郡軍事之後,文聘和鄧濟才勉強算是歸入劉琮麾下。但與出身寒家的魏延、趙雲等武將相比,他們與劉琮的關係顯然不如魏、趙等親近。
這與劉琮信任與否、對他們態度如何並無關係。事實上,因追隨時間的不同、彼此親疏關係有遠近之分是客觀存在的,當然劉琮可以通過懷柔的手段來拉近彼此的距離,但是軍隊中最看重的是什麼?是戰功,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是威名赫赫,是實力強橫!
文聘需要機會證明自己,同樣的,那些江東降將也需要機會證明自己,哪怕劉琮知道誰在歷史上最終會大放異彩,演繹出各自的精彩,但僅僅他知道是沒用的。
所以在皖口時,劉琮纔會將陸寨安危託付給文聘,在那場戰鬥中,文聘的表現證明了他的沉穩與老辣,但是與雙方水軍一夜激戰相比,他的舞臺無疑還是太小了。哪怕人人都很清楚,陸寨的重要性,絕不亞於任何一方。
對於荊州的世家大族,尤其是領兵諸將,劉琮從來沒有壓制雪藏的想法,他要做的是整合而非削弱。收其部曲私兵,只是爲了集中軍權,同時也避免諸將受部下蠱惑而做出令仇者快親者痛的事情。對於江東降將,劉琮也是同樣的想法,拋開前世的好惡情緒的影響,他就必須讓江東諸將感到前途可期,功名可取。
所以讓呂蒙等江東降將參與到攻交州之事,並非是向文聘所領大軍中摻沙子,而是爲他們提供一個展現才華的平臺,一個可以讓他們盡情表演的舞臺!
與文聘商議了攻伐交州的大致方略後,劉琮便返回城中,呂蒙怔怔的望着劉琮的背影消失在轅門外,心中又是激動,又是忐忑。
“還愣着作甚?”呂蒙回過神來之後見親衛拎着大包小包的望着自己,一揮手:“走!”
幾名親衛面面相覷,司馬這是要去哪兒?
呂蒙轉身向成當的營帳行去,走了幾步卻又猛地停下腳步,改向轅門而去。
“這是去城裡先行還債?”一名親衛追上來試探問道。方纔劉琮對呂蒙所言,他們也是聽到的,卻不知呂蒙要做什麼。
“買書!”呂蒙興沖沖的說了一句,也不等他們,大步前行。
親衛聽了,忙回去備馬,呂蒙這纔想起應向文聘告假,否則私自出營,到底有違軍令。他雖然性格衝動,但很會爲人處世,否則當初也不會在弱冠之年,便得到張昭舉薦繼任司馬,接收姐夫鄧當遺下的那些部曲。
現在得了好消息,呂蒙自然要與成當等人分享,更重要的是,此次出兵交州,對於成當等軍中好友也同樣是個機會。
其實認真說起來的話,呂蒙和成當等中下級軍官更像是鄭橫等豪強,只不過他們以前選擇跟隨孫策、孫權,而鄭橫等豪強選擇了追隨劉琮。就實力、家世而言,都是差不多的。
當初向荊州軍請降,是出於大勢所迫,實際上爲保全部曲,以謀將來。及至呂蒙等率部投入荊州軍後,孫權不戰而敗橫死於亂軍之中,他們雖然免於與昔日同袍作戰之尷尬,但也因此失去了獲取戰功的機會。如今江東設三營而收諸將校司馬之部曲,呂蒙之前的顧慮和擔憂,正在於此。好在經過方纔之事,呂蒙才頓悟到,麾下部曲士卒再多,若無自立之心,要之何用?
難道以後領百萬雄兵,都能是自己的部曲私兵嗎?更何況以後只需專心爲將,無須爲部曲糧秣軍械費心勞力,甚至四方告貸,豈不是更能專心於軍務而少庶務之煩憂?想通了這一點,呂蒙便再無牴觸之心,反倒勸說起成當等人,儘快擇選精銳,除留爲親衛之外,皆送入三營之中。
成當等本來就是這個想法,再聽說大將軍欲起兵討伐交州,不由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心思。
劉琮回城不久,張昭便到了將軍府中,同時還帶來了董襲的使者和降書。
自太史慈被迫降之後,董襲放棄歷陽北上合肥,之後按兵不動,直到孫權身死,周瑜也領水軍南歸,他才最終下定決心向劉琮投降。之前猶豫不決倒不是出於對孫氏的忠誠,而是因爲大局未定,他在合肥消息不通,現在來降,也不算太晚。
如此一來,九江郡徹底落入劉琮掌控之中,至少在明面上江東數郡再無孫氏殘部。可以說江東之地,到現在纔算盡歸於劉琮之手。不過各項新政除了清理戶籍已經全面鋪開之外,其餘多仍停留在紙面上。
這倒不是張昭等留任的江東官吏暗中阻撓,畢竟無論是鑄錢、統一物價還是興修水利道路,都需要統籌各方面的情況,非一朝一夕可倉促而成。在這個前期準備的過程中,江東世家大族的底蘊和人才優勢便自然而然的顯現出來。即便是劉琮也無法憑藉一己之力來治理偌大的江東,更何況劉琮做爲荊揚二州之主,所要考慮的乃是全局。
如今天下形勢自官渡之戰後已經發生了很大的改變,若是不能提前佈局,將來必然會遇到更多困難。正所謂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
表面上看袁敗曹勝,但這個勝利還不足以徹底改變北方的形勢,袁紹未死之前,仍然有較強的實力與曹操相抗衡,所改變者,不過是二者主客易位,主動權現在握在曹操手中。而曹操雖勝,實力卻也遭到削弱,不過凝聚力空前高漲,也由此開始步入強大。如何保持二者的均勢,使得袁紹集團不至於潰敗而讓曹操盡得其利,就成爲劉琮在今後對於北方戰略的首要考量。
同樣,自宛城北上進兵關中的劉備,也是劉琮時刻警惕,須臾不敢輕視的強敵。這個強並不是指劉備目前所擁有的實力,而是他那強悍的生存力。只要給劉備一絲機會,他就能牢牢抓住,好在其少一個能夠謀劃全局的謀主,威脅相對來說比曹操要小一些。
甚至對於漢中張魯,劉琮都不會掉以輕心。做爲一個現代人,他絕不會小瞧宗教的力量,宗教對於政權的摧殘力非同小可。而張魯,恰恰是五斗米教的天師。據說張魯是張良的後人,其祖父就是天師道的教祖張陵。父親張衡居住於平陽山,信徒遍佈益州,光憑這樣的影響力就給張魯打下鞏固的根基。
而且漢中的地理位置又極其重要:北瞰關中,南蔽巴蜀,東達襄、鄧,西控秦、隴。可以說控制了漢中,就佔據了地勢上的優勢。而且漢中在張魯的治理下,並非民生凋敝,羸弱不堪。相反卻戶積十萬,信徒衆多。在如今這樣的亂世之,殊爲難得。
自劉琮進入吳會後不久,就有特衛營密報,孫權曾遣使往曹操處求援,而曹操亦遣人往漢中,試圖令張魯出兵。雖然不知道張魯爲何會按兵不動,但對於劉琮來說,免於兩線作戰總是好的。
不過這只是就當前的形勢而言,漢中這種財富土沃,四面險固之地,是早晚要取的,而且在劉琮的戰略構想中,其時間應該先於益州。然而這其中仍然存在許多變數,旁人不說,劉備入關中就是個很大的變數。雖然到現在爲止,劉備仍然兵不過萬,將止關、張,但以劉備的能力和手腕,奪取關中有很大的可能。
那麼劉備之後會如何做呢?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肯定是要尋求一個更理想的容身之地。畢竟關中地區自董卓進京以來屢遭戰火,流亡甚衆,基礎已被破壞殆盡。以這樣的根據地去和曹操爭奪天下?除非劉備得了失心瘋。相比之下漢中反倒成爲了一塊肥肉,最重要的是,掌握了漢中就等於控制了益州門戶。
彼時只要劉備願意,就隨時能衝進劉胖子家裡打砸搶燒一番,因爲門戶鑰匙可是在他手中握着。而可憐的胖子就只能乾瞪眼,若是無人相助,估計最終會舉州投降,一如歷史上那般。
對於這樣的結果劉琮自然是不願意看到的。所以必須搶在劉、曹對漢中下手之前拿下漢中,否則後患無窮。
當然,此事也急不來,至少要先平定交州,穩固後方之後才能對漢中用兵。
至於不戰而屈人之兵什麼的,劉琮自認現在自己的威望名義還遠遠不夠。去年借糧就直接被張魯拒絕,更別說主動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