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將見勢不妙,兜轉馬頭欲回身指揮,卻被一名荊州軍騎將領了數十騎攔住了去路。他見這員敵將所率人馬不多,便鼓起勇氣,捉刀向敵將衝殺而去。衝至近前,大刀兜頭向那人頭頂劈砍!
荊州騎將早就覷到這名副將衝來,當下一拽繮繩,戰馬側步疾行,大刀落下時,這騎將只稍稍側讓,便避過了這劈來的一刀。副將劈了空,連忙收刀,見敵將一抖長槍刺向自己面門,急忙運力橫刀向外格擋。就聽“噹啷!”一聲,槍頭堪堪自刀背上方刺過,副將擡刀彎身,那槍頭“刷”地一聲從他頭盔上刺過。
這一槍只差一點邊刺中了副將,好在他閃避得快,兩人戰馬錯過,副將擡起頭來,心頭狂跳不已。然而被敵將這麼一阻,戰馬速度減緩,待他再催動戰馬向前衝去時,那敵將已返身殺到。
藉着月色清輝,這副將見敵將長槍抖得如亂花飛天一般,槍槍虛影重重,又偏生寒光點點,如蛟龍出水,激起浪花飛濺。他情知唯有破了敵將這槍,纔可逃脫性命,於是咬牙運力,將大刀揮舞起來,潑風般絞殺過去。
轉瞬之間,就聽“叮叮噹噹”之聲響之不絕,也不知這麼短短時間之內,刀槍相擊了多少次。那副將只覺得手臂痠軟,虎口發麻,正想催動戰馬向旁邊暫避,卻不料敵將忽然改刺爲掃,長槍柔韌的槍身帶着呼嘯聲,猛地砸在這副將腰間。副將如遭重錘,翻身栽落馬背。
在這副將和荊州騎將相鬥之時,那數十名荊州騎兵也未曾閒着,刀槍並舉,肆意衝殺,將附近的數百步卒都衝得四下潰亂。那副將本還有些部曲近衛,也被人潮裹挾着,不知去向。
及至副將被掃落戰馬,身邊竟然無人前來救援,他本就受了重擊,摔下來時又扭了腳,剛掙扎着半跪起身,那敵將便衝至近前,長槍挺刺,直衝這副將咽喉。副將頭昏腦漲之際嚇得連忙後仰,那敵將卻並未一刺到底,只將寒光凜冽的槍頭抵在這副將脖頸前,高聲喝道:“還不投降?”
副將見生死都操於敵手,哪兒還有什麼選擇,當下順勢跪在地上,喊道:“降了!降了!”
那敵將冷笑一聲,令左右將其扶上戰馬,夾持在中間,又道:“讓你的部下也都投降,否則徒增傷亡而已!”
此時此刻還有什麼好說的?副將神色黯然,卻不敢違抗,只得高聲對亂作一團的部下喊道:“反抗無益,速速投降了吧!”
因荊州騎兵火把照耀,他倒是顯得頗爲顯眼,麾下校尉、都伯等見狀,心中都暗自思忖,反正現在潰敗已成定局,還不如順勢投降了荊州軍,何苦要爲必敗之局搭上自己的性命?
軍官做如此想,更不用說那些普通的士卒了。很快便有大批曹軍將士跪地請降,有那不甘投降的,也不敢再與敵軍接戰,趁着夜色往四下了逃竄。荊州軍人馬不多,也不十分追擊,倒也逃走了近千餘人。
這邊步卒冰消瓦解,于禁所率領的一千五百餘騎兵卻猶在苦戰。他們之前雖然以火把引燃了荊州軍所立的草人,但燃燒之時發出的滾滾濃煙,使得好些人不辨方向,互相沖撞之下,隊伍愈發混亂。
方纔荊州軍以神弩車攢射,使得於禁麾下騎兵死傷頗爲慘重。待于禁好不容易聚攏了數百騎之後,見火勢已弱,濃煙漸散,便要繼續向來路衝殺回去,試圖與步卒合併一處。
然而還未衝出荊州軍包圍之中,就聽後方數裡外喊殺聲大作。于禁心知不妙,當下率領近衛往敵軍薄弱之處衝去,待殺開一條血路後回首一望,只見麾下大部分騎兵仍被敵軍圍困,且已被分割成了數段,包圍圈也越來越小。
“將軍,我方步卒似乎也遭遇敵軍埋伏,看樣子隊形已亂,毫無抵抗之力啊!”一名近衛之前已衝出了包圍,待接近步卒時發現荊州騎兵正肆意衝殺,便連忙迴轉,見了于禁之後立即稟報道。
于禁心中凜然,荊州軍果然早有準備,自己卻因擔憂盱眙城安危,一時不察而中了埋伏,心頭不由大爲懊惱。不過他性情堅毅,知道此刻不是悔恨之時,現在當務之急,便是收攏部衆,絕不能讓他們被荊州軍消滅了。
下定決心之後,于禁更不遲疑,率先撥轉馬頭,返身向荊州軍衝去,行進之時又令麾下一名校尉,分走百餘騎向另一處衝殺,以爲呼應。
那些被困在荊州軍包圍之中的曹軍騎兵,本來還各自爲戰,只是難以抵擋敵軍人多勢衆,正岌岌可危之時,見於禁又率先返回救援,不由士氣大振。荊州軍將士猝不及防,被于禁領着騎兵衝開個缺口。于禁與部下會合之後,人馬更壯,專向被圍的部下衝去。
如此衝殺了一陣,雖然解救出數百騎,但荊州軍穩住陣腳之後,別處人馬又趕來增援,眼見敵軍越來越多,于禁再不甘心,也只得領着部下向外衝殺。至於那些仍被圍困在敵軍之中的部下,也只好棄之不顧了。
堪堪衝出重圍之後,于禁也不及清點人馬,帶領麾下先往東疾奔了數裡之地,見荊州軍追兵不再趕來,這才勒住了戰馬。
“將軍,我方騎兵僅有四百餘騎逃出,步卒被敵軍伏擊之後,傷亡慘重,多數被俘,不知有多少逃脫出來。”一名校尉清點過人馬之後,對於禁低聲回稟道。
于禁愣怔了一下,即便自己未能救得所有人逃出敵軍圍困,也不至於纔有四百餘騎啊。不過他轉念一想,方纔突圍之時頗爲混亂,也許有些部下分頭亂走,以至失散也是有的。
騎兵也還罷了,只是那四千餘步卒,爲何會頃刻間便土崩瓦解?即便荊州軍有騎兵衝殺,也不當這麼快便全軍潰散了啊?他思忖片刻之後,對那校尉說道:“我軍雖遭敗績,但曹將軍大軍未至,勝負尚未可知,我等也不必退的太遠,只盯住荊州軍動向,不使其突然襲擊我軍便是了。若是曹將軍大軍今夜能到,彼時我等還可再戰!”
他是這支人馬的主將,那校尉聽了只有唯唯應是,可是心裡卻暗自嘀咕,荊州軍素來悍勇,現在又做足了準備,若是曹將軍不來還罷了,來了恐怕也討不到什麼好處。萬一連曹將軍大軍都被荊州軍擊敗,那這廣陵郡也不必守了,大夥撒開雙腿,都往彭城去罷!
于禁翻身下了戰馬,藉着明亮的月光環目四顧,見麾下將士神情沮喪,很多人身上帶傷,還有些連頭盔都不知落在何處,不由心中暗歎。
他派出斥候往四處探查,以防荊州軍摸到近前暴起突襲,然後和將士們一同坐在地上,稍事休息。有名近衛取了水囊,于禁接過來灌了幾口,這才發覺汗溼衣裳,被夜風一吹,頗有些涼意。
因距離盱眙城並不遠,于禁便不令部下燃起篝火,不過有不少潰散的曹軍步騎也尋到此處,大半個時辰之中,倒也收攏了五百餘衆。
“將軍!曹將軍人馬似乎也殺到了!”一名斥候急匆匆地趕過來,對於禁說道。
于禁聽了大爲振奮,忙扭頭向東北方向望去,果然見到數條火龍遠遠的向盱眙而來。此時能從那裡殺出如此衆多的人馬,除了曹仁親領的大軍還會有何人?
“你等立即前去報知曹將軍,就說荊州軍已有了準備,請曹將軍謹慎行事!”于禁見前鋒似是騎兵,疾行甚速,不由對身邊幾名斥候說道。他擔心曹仁也和自已一樣,被荊州軍所佈疑陣迷惑,因此便急忙派人前去告知。
斥候得令,立即翻身躍上馬背,向那數條火龍迎去,于禁擔心斥候攔之不及,便一直注目觀望。過不多時,見那數條火龍漸漸減緩了速度,離着己方和盱眙城各有十餘里之地後,更是駐足不前。于禁看到此時,才稍感放心。
又過了一會兒,只聽馬蹄聲由遠及近,數名騎士飛奔而至,來到于禁身前翻身下馬,其中一人上前對於禁行了個軍禮,口中說道:“於將軍!曹將軍有請!”
于禁聽了沉聲應諾,近衛牽過戰馬,于禁認鐙扳鞍上了戰馬之後,便隨着這幾人而去,身後數十近衛,也打馬跟隨。此處將士自然讓那校尉暫爲統率。
十餘里之地眨眼便到,于禁心中惴惴不安,及至見了曹仁,翻身下馬便欲跪地請罪,卻被曹仁趕到身前,一把攙住:“勝負乃兵家常事,於將軍何必如此?”
于禁臉色暗紅,擡起頭藉着周遭火把,見曹仁面容沉靜,不似做僞,愈發有些羞愧。
“也不止是於將軍受了伏擊,我軍方纔來時,也曾被敵軍所伏。不過我方人馬衆多,敵軍見不能勝之,便遠遠遁走,因此我軍纔會來得遲了。”曹仁拉着于禁走到一處土坡之上,兩人舉目向盱眙方向望去,見城內外火光大盛,濃煙滾滾,心中都頗爲沉重。
按說還有徐宣所率領的高郵兵,也當在此時與曹仁會合,然而現在連影子都看不到,想來也凶多吉少。
至於另一路人馬,雖然還未趕到,但已有斥候與之聯絡上,再有半個時辰,也該趕到盱眙了。
只是現在荊州軍已經有了防備,這四路合擊已廢了兩路,接下來又該怎麼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