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州城下,文聘頂着烈日端坐於戰馬之上,手搭涼棚向城樓望去。自五月底從曲江發兵,不過數日前鋒騎兵便兵臨交州城下。在掃蕩了城外的交州兵營壘之後,陸續跟進的步卒、刀盾手以及十餘架霹靂車便將交州城三面合圍。待水軍自湞水順流而下控扼交州水門後,城內的人便是想逃也無處可逃了。
數日前完成合圍之後,文聘便下令架起霹靂車向城頭轟擊,並不蟻附登城,一味用人命強攻。
如今荊州軍中的霹靂車經過數次改良,性能已極爲優越。而且炮車營中的炮手經驗豐富之後,使得施放速度和精準度也大爲提高。霹靂車並不需要抵近城下發射,陣列最前方的,是密集的刀盾手。在他們之後,數個弓弩方陣穿插配置,以防敵軍出城突襲。當然,沒有人會認爲在這種情況下,交州兵還敢打開城門出戰。
“咚!”隱隱攜風雷之勢的巨大石彈帶着勁風,猛然轟擊在城頭之上,頓時磚石橫飛,整個城牆都似乎爲之一震!近前的士卒避之不及,被飛射四濺的碎石砸得頭破血流,稍遠處的將士也好不到哪兒去,有人甚至一個趔趄,從城頭上墜落下去。這城牆外面雖然包着磚石,內裡卻是夯土造成,被石彈崩飛的牆磚和青石如同蛛紋般在城牆外側不斷蔓延。
隨着越來越多的磚石從牆面剝落,這一段城牆已是搖搖欲墜。守軍中不少將士臉色蒼白,他們知道荊州軍厲害,可這種打法也太欺負人了吧?交州軍最引以爲傲的,便是他們犀利的弓箭。然而即便佔據城牆高度的優勢,也沒法和霹靂車的射程相比。更何況即便能射到那些霹靂車上,又能對其造成多少傷害呢?
“這仗沒法打!”一名交州校尉憤憤地丟下手中的硬弓,眼底卻閃現出一抹不甘的神色。
身邊的士卒都是他的部曲,見狀附和道:“是啊,守在城頭上盡捱打了,不若咱們先下城暫時避一避!”
還有人乾脆大發牢騷:“那劉琮是好惹的嗎?就憑咱們交州這點人馬如何抵擋的住?也不知牧守是不是失心瘋,竟然敢去撩撥荊州!那曹操、孫策哪個是好相與的,還不是被劉琮打的灰頭土臉?偏生牧守多事!若非如此,咱們又怎會在此枉送性命?”
賀校尉聽了這話,陰沉着臉不吭氣。部曲們見他如此,說的愈發放肆:“不成!誰願意當冤死鬼誰去!咱們可不幹!要我說,不如綁了張津,開城降了荊州……”
“統統給我住口!”賀校尉吼了一聲,見部曲面上憤憤不平的樣子,壓低了聲音說道:“綁他做什麼?”說着,擡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抹,眼中滿是狠厲之色:“要做,就直接取了他的人頭!”
他本就不是張津的心腹,怎會跟着張津一條道走到黑?眼看荊州軍攻勢甚猛,破城只是時間早晚而已。不趁早打算,難道等城破了再投降嗎?那時候再投降可就顯不出自己的功勞了。更何況這城頭上多待片刻,就多幾分危險,還是早點殺了張津向荊州軍投降爲妙。
賀校尉很有武人本色,決定之後便立即帶了十幾個精壯部曲,跌跌撞撞的向城樓而去。尚未到近前,就見前面一人自塵土中撲了出來。
“呃,賀校尉,你們來的正好!牧守讓……”那人一臉焦急的拉住賀校尉的胳膊,話還未說完,就覺得心口一疼,愕然低頭看去,只見賀校尉的手持利刃,那半尺多的短刀幾乎全部沒入自己的胸口。
此時城頭上到處都亂成一團,誰都沒有注意到這一幕。待賀校尉抽出利刃,那人軟綿綿的倒下,眼中滿是驚恐疑惑。
“快!”賀校尉低聲招呼部曲們緊跟着自己,一邊扭頭看着城外以躲避飛來的巨石,一邊向城樓撲去。
然而踩着瓦礫斷木形成的廢墟進了半邊已坍塌的城樓之後,卻見裡面兩夥人已經打起來了。賀校尉不明就裡,一時愣怔當場。緊隨其後的部曲也傻眼了。
“季成快來助我!”倒是被護衛保護着的張津一眼看到賀校尉,忙向他招手喊道:“可是見了仲琨?區景等狗賊造反,季成速助我將其殺之!”
他哪兒知道,派出去搬兵的仲琨已死在賀校尉手中,見賀校尉一揮手帶着部曲向自己這邊衝來,心中頓時鬆了口氣,有他們相助,就不怕區景和他那十幾個部下了。
正在與護衛廝殺的區景不知道賀校尉與自己抱着同樣的打算,厲聲喝道:“季成何必爲他賣命!須知這交州城破就在眼前,到那時……”
他剛說到這兒,就見賀校尉和他的部曲突然向張津的護衛舉刀劈砍。這些護衛本以爲賀校尉等是來相助的,猝不及防之下,登時被他砍翻了好幾個,本就稀疏的防守圈子,頓時被衝得七零八落。
張津見狀大駭,舉劍指着賀校尉,嘴脣哆嗦着怒罵道:“好賊子!豚狗不如!”
“噹啷!”回答他的,卻是賀校尉橫劈而來的環首刀。只一下便將張津手中長劍磕飛,下一刻他反手回掃,只見一道血霧騰起,張津的人頭已飛了起來,尚未落下,就被賀校尉的一名部曲搶先抓住。
剩下的幾個護衛了目呲欲裂,衝上來向賀校尉瘋狂劈砍。他們這不要命的打法讓賀校尉一時間有些手忙腳亂,好在部曲們就在身邊,和區景等人亂刀將護衛盡數殺死。
賀校尉擦了把臉上的血污,喘息未定,便對那個搶到人頭的部曲喊道:“快!丟下城去,說咱們降了!”
和張津的人頭一起丟下成去的,還有守軍的刀槍劍戟,長弓箭矢。城頭上殘存的旗幟也被拔起來,飄飄蕩蕩的甩了下去。因攝於霹靂車的石彈殺傷力太強,守軍不敢在城頭現身,多數蹲在垛口後高聲喊道:“張津已死,我等願降!”
文聘見狀微微眯了眯雙眼,端坐於馬背上紋絲不動,只擡手說道:“停!”
一聲令下,號旗招展金鑼鳴響。早已大汗淋漓的炮手們喘着粗氣,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雖然這些炮手都有輪換休息之時,但是在這樣溼熱的盛夏操作霹靂車,還是非常辛苦的。
早有悍不畏死的士卒得了許可,往城門前奔去,撿起那顆人頭向本陣跑來。陣中自然有人識得張津面貌,文聘確認之後,頷首道:“讓他們開城門,城外列隊!”
這邊專門用來喊話的大嗓門士卒還未張口,那邊城頭吊橋已經“咯吱咯吱”的放了下來,緊接着城門大開,數騎在前,後面步卒亂哄哄的衝將出來。
出城的交州兵全都赤手空拳,有人甚至連皮甲都丟了,就那麼光着膀子。也不知先頭的騎將喊了句什麼,呼啦啦散在城外的護城河前,有的乾脆坐在了地上。
“張津的頭可是我砍下來的!”
“若非我率部搶先進攻,吸引了他們的注意,你如何能輕易得手?”
“哼!少了你區景不見得就殺不了張津。”
“怎麼?難道你還要抹殺我等功勞不成?”
兩騎吵吵嚷嚷的到了荊州軍陣前,看他們那樣子似乎馬上就要大打出手了。好在看到文聘望了過來之後,兩人立即顧不上吵嘴,翻身下馬,單膝跪地,口中說道:“張津已被我等擊殺,願開城向將軍乞降!”
文聘雖然看不起他們的爲人,但能這麼快攻下交州城,使得將士少受傷亡,總是件好事。於是翻身下馬,將二人和隨後而來的降將撫慰一番,這才率領大軍入城。
至於張津的首級,自然用石灰封了撞在匣中,快馬送回襄陽。文聘入城之後,先封了府庫取了戶籍公文等,這才召集諸官吏將校。
雖然他不會留在交州,但遙領交州刺史是板上釘釘的。眼下攻克交州城,其餘各郡還未得到消息,文聘便讓原來的牧守府主簿等,修書往各郡勸降。能夠如此迅速的攻破交州城,並不意味着整個交州就會輕易平定。此次破城容易,是因爲張津內部生亂之故,倘若別的城道路險阻,又有天險可持,那麼攻打起來就會非常吃力。
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何樂而不爲呢?
劉琮得知張津授首,交州城已破時,已是六月下旬。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交州有些郡守直接派人到襄陽請降,表示願意歸順劉琮。而那些猶豫觀望的郡守見劉琮仍將請降的太守留任之後,也都紛紛派出使者前往襄陽。臨近南海郡的蒼梧、高涼二郡,乾脆直接向文聘投降了。
以前張津在時發兵攻打荊州,就有人對此表示不滿,如今張津已死,還不趁機向劉琮大表忠心,更待何時?左右自己仍會留任,換了誰做這個交州牧,又有什麼區別?
而且在有些人心目中,劉琮比起張津來自然是更好的選擇。看目前荊州的形勢,只怕將來能吞併天下,也未嘗可知。
荊州軍平定交州的消息傳出之後,各方反應自不相同。如今劉琮的翅膀越來越硬,卻不知誰會是他下一個收拾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