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黃蓋等人的表現,劉琮先是讚譽了一番,不過話頭一轉,接着對周瑜說道:“都督可知,琮設江東三營之目的?”
周瑜愣了一下,在他看來,劉琮設江東三營自然是要收各將部曲私兵,以統一兵權,集於其手。可這話能說嗎?好在他很快反應過來,對劉琮說道:“將軍設此三營,莫非是爲了將來自廬江、丹陽北上,攻取豫、徐?”
“正是!前者公瑾不是說,待平定巴蜀,收取漢中之後,再以偏師向徐州嗎?可是琮以爲不應當是支偏師,而應是由一員大將統帥三營的堂堂正正之師!彼時琮親率一路大軍自宛出葉城,再遣將入關中,三路大軍彼此遙相呼應,何愁事不可成,天下不可定?”劉琮站起身,意氣風發的說道。他這堅定的語氣,堅毅的眼神,話語中所流露出的強烈自信,頓時感染了帳內諸將。
和這樣宏偉的目標相比,區區交州算的了什麼呢?
在座的諸位都不傻,既然劉琮如此說,自然是對江東三營寄予厚望的,而且三營未來的目標,可是做爲一支大軍北上攻取豫州、徐州的主力。認識到這一點之後,黃蓋等將立即開始尋思,如何將各自率領的士卒練成精兵。唯有麾下精銳,才能在以後的戰爭中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啊。
目的既然明確,那麼接下來該如何行事,諸將心中也都有了盤算。對於攻伐交州之事便不那麼熱切了。
劉琮之所以敢讓周瑜爲江東三營都督,讓黃蓋等人在三營爲將領兵,固然有愛惜人才之意,但也不是撒手不管放任自流。
首先孫氏自孫權死後,孫氏家族中的殘餘部曲私兵,要麼收入三營之中,要麼遣散安置,至於孫靜等人雖有官職,卻無實權。可以說江東之地,再無周瑜等人可以擁立的孫氏子弟。
其次江東三營之中,仿照荊州軍制,各營、各部皆設有宣政郎。宣政郎可不僅僅是教育士卒識字的,他們最大的作用,就是要保證士卒對劉琮的忠誠。同時他們的權力,也在逐步加強,以確保劉琮對於江東三營的掌控。
最後,即便周瑜等人有了異心,圖謀不軌擁兵自重的話,其軍械糧秣都控制在劉琮手中,地方上又是以江東世家大族爲首的官僚系統。拉隊伍造反的事是很難成功的。
江東世家大族治理民生,南渡北士集團領兵擴張,這便是劉琮對於兩大集團的安排。
當然了,兩大集團的分界也並非如此鮮明,名義上張昭任撫軍中郎將,周瑜的本職還是會稽太守呢,江東三營都督其實是個臨時任命,和水軍都督是不一樣的。而且在江東三營之中,也有不少江東世家子弟和荊州軍調去的下級軍官,如別部司馬、騎尉騎都乃至百人將等。這一切,都是爲了將軍權牢牢的控制在劉琮的指揮之下。
如果這樣都不能保證江東的穩定,那麼在江東已無成建制水軍,荊州水軍一家獨大的情況下,江東還有誰敢輕易捋劉琮虎鬚?
所以劉琮纔會這麼放心的返回荊州,而且出征的大部分荊州軍也將陸續回去。
其實江東三營的設立,本就是收各軍精銳組建而成,所欠缺的,只是成軍之後的相互磨合。不過在座諸將都久經戰陣經驗豐富,再加上有荊州所提供的精良武器鎧甲,相信在他們的統帥訓練之下,各營各部,很快就能夠凝聚出強大的戰力。
“如今三營初成,這臨時駐地也必須要換成正式的軍營了。琮想將讓神鋒營以後常駐于丹徙,鐵山常駐於曲阿,飛羽常駐於歷陽,不知公瑾以爲如何?”劉琮在帥案後坐下,對周瑜問道。
三營分駐三地,倒不是爲了防範什麼,其實從地圖上來看的話,就很容易理解劉琮的意圖了。丹徙、曲阿自不必說,都是北邊向徐州進發的橋頭堡,至於歷陽,則與牛渚大營隔江而對,牛渚大營現在已成爲荊州水軍的一處中轉站,對於缺少馬匹的江東地區來說,自荊州運送而來的所有戰馬、物資基本上都在此處集散。
周瑜思忖片刻之後頷首說道:“將軍如此安置自無不妥,那麼瑜即刻安排,使三營儘早開拔前往各地。”
那三地本來就有軍營,只需稍加擴充修葺便可入駐,所以周瑜纔會有此決定。
劉琮說道:“好!江東三營便拜託諸位了!明日吾便要啓程返回荊州,可能短時間之內,再沒有像今天這樣的機會,能和諸位相對而談。不知道諸位將軍對於三營有何建議,又或者有何疑問,困難,不妨直言!”
帳中諸將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不該“直言”。在有些人看來,劉琮不計前嫌收留己等,又委以將軍之職統率士卒,已經很令人滿意了,即便有些小小不言的困難,怎好拿出來煩擾徵南將軍?
“蓋有一事不明,還請將軍解惑!”黃蓋是個直腸子,想到什麼說什麼,更何況在他看來,自己也是爲了三營將士好,所以說起來很是理直氣壯:“將軍所頒軍令是否太過繁雜?蓋昨日聽劉宣政講述了一遍,足足有大半個時辰,聽得蓋頭昏腦漲。比如洗浴之事,是否規定的太過死板?還有諸多細節之處,蓋一時也記不得那麼許多。總之蓋以爲,這軍令應當削減寬鬆,否則將士們動輒得咎,令其戰戰兢兢無所適從,將士們的血性都被磨光了!”
黃蓋這麼一說,淩統也出言附和道:“是啊,黃將軍說的沒錯!這軍令就連飲水都要管,將士們……”他話還沒說完,被老爺子凌操狠狠一瞪眼,嚇得趕緊閉上嘴垂下頭,不敢再說了。
劉琮見狀,微微一笑,轉而對凌操說道:“無妨,讓小凌將軍繼續說!”
得到劉琮的鼓勵,淩統立刻來了精神,擡起頭說道:“所以統也覺得,將軍固然是出於士卒愛護之心,但這些年大夥兒都是如此過來的,一下管的這麼嚴,統怕士卒們一時難以接受。”
劉琮神色漸漸鄭重起來,對淩統說道:“你可知夏口水軍在出兵之前,差一點就爆發瘟疫之事?”
這件事在座諸將自然都是知道的。當初劉琮雖然放出謠言但最終卻爲周瑜所識破,之後雙方鬥計最後都未曾上當,但這件事卻被人衆人所得知並記住了。
“當時的情形,現在想想還真有些後怕。”劉琮皺眉搖頭,很是痛心的說道:“實際上若是防範得當,未嘗不能將其消滅於萌芽之中,可惜彼時因忙於準備戰事之故,軍中對此有些鬆懈,以至於傳染開來,平白折損了不少士卒!後來在軍中施行隔離之法,又有醫護營趕赴夏口水軍,這纔將其控制。”
劉琮嘆了口氣,接着說道:“然而起因卻是某個士卒飲用了不潔之水,以至於引起疾病,恰逢節氣適宜,所以迅速在水軍中傳開!諸位可能未曾聽過一句話:細節決定成敗!當初那場瘟疫固然有其偶然性,但不注重衛生,不注意細節的話,就成爲了必然!方纔小凌將軍說這些年大夥兒都是這樣過來的,但諸位可曾想過,這些年難道因爲疾病而死的將士,還少了嗎?”
他這番話讓帳中諸將都陷入了沉思之中。實際上在何止是東漢末年,歷朝歷代都曾有大規模的瘟疫以至於人口銳減。更何況在如今這個亂世之中,連綿不斷的戰爭,饑荒,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生活,都爲瘟疫的爆發提供了絕好的溫牀。
在本來的歷史上,周瑜年僅三十五歲便暴卒,同樣因病而死的,還有蔣欽、太史慈、呂蒙等人,太史慈年僅四十多歲染病而亡,呂蒙也是四十許病死。固然有這個時代醫療水平不高,人均壽命普遍很低的因素,但在同一年內突然病死幾員大將,很顯然就是瘟疫之故了。
就連曹丕都曾感嘆過瘟疫無情,奪走了許多親友的性命,以他當時的身份地位而言,都發出這樣的感嘆,普通百姓和士卒的命運,就更加可想而知了。
“良好的習慣不是一朝一夕能夠養成的,但卻足以防微杜漸,最終受益的還是將士們。所以諸位也要明白這一點,切不可掉以輕心,更不要認爲這是多此一舉。”劉琮本不想當這個語重心長循循善誘的婆婆,但這些話必須由他來說。唯有如此,才能讓這些將領們有足夠的重視,纔會真正在軍中貫徹落實那些軍令,而不使其成爲一紙空文。
周瑜做爲三營都督,率先表態道:“將軍用心良苦,瑜已深知,自愧不如!從今日起,督促軍令之事瑜將親力親爲,定然不會讓將軍失望!”
“我等也願意親力親爲,定然不讓將軍失望!”黃蓋等將,也都從馬紮上起身,拱手對劉琮齊聲說道。
劉琮雙手虛按:“有諸位這句話,就足矣!”
關於軍令繁雜之事,大夥現在已經不再牴觸,至於其他方面,一時也沒什麼可說的。劉琮見狀,便起身說道:“既如此,那咱們便去營中隨便轉轉!”
說是在營中轉轉,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這處營地乃是臨時駐地,今日又是雨天並未出操,所以劉琮只是隨意選了一處大帳,觀摩了一堂別開生面的“識字課”之後,便與趙雲、文聘等人返回城中。
明日,便要回荊州了,想到這裡,劉琮心中忽然有些急不可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