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門放下吊橋的時候,往東門而去的荊州軍將士尚未登上城頭。
並不是他們出發的晚,而是在路上爲了躲避巡夜的益州軍,不得不多繞行了一會兒。正是這一會兒的功夫,使得他們未能按照預定的時間摸上城頭。
說起來特衛營的兄弟們已經將巡夜的規律瞭解的很清楚,但今晚也不知是哪兒出了問題,以至於這支巡夜的小隊伍比平時早了半個時辰。
突發情況打亂了之前的部署,好在率領這些荊州將士的那名校尉並沒有因此放棄。
東南門與東門相距七八里,因此當那邊的孔明燈升起之後,這個姓劉的校尉便立即決定也放出信號。他這個決定可謂非常大膽,若是放出信號之後,他未能按照原來的計劃順利放下吊橋,奪取城門,那麼衝到城下的荊州軍將士,很可能會陷入非常被動的境地。
所以在放出孔明燈之後,劉校尉乾脆讓兄弟們列好隊伍,邁開步伐向城門跑去。
如此大的動靜自然驚醒了在城門守衛的益州士卒,不過口令什麼的劉校尉對答如流,使得在城門值守的益州校尉放鬆了警惕,只是有些疑惑這些人半夜三更來做什麼?
就在他張口欲問時,東南門傳來了廝殺聲,劉校尉一臉嚴肅的喊道:“楊都督令我等前來協助防守,據說有荊州軍混入城中,試圖作亂!”
那益州校尉下意識的點了點頭,聽口音這劉校尉當然是益州人無疑的,而且似乎還是同鄉,所以這名益州校尉的注意力便立刻被他所說的話吸引了。
“東南門莫非是出了什麼變故?”這名益州校尉按在腰刀上的手不覺鬆開,向東南方向張望道。楊懷今日領七千白水軍入城之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眼前這些人又都穿着益州軍戰袍盔甲,這校尉便愈發不疑有他。然而當他尚未看清楚東南門到底發生了何時,就覺得眼前黑影一閃,藉着城牆上插着的火把和火盆中燃燒的火光,他只看到自己眼前突然多了一張猙獰的面孔。
至於從心口處傳來的痛楚,卻是他倒在地上之後才感覺到的。
劉校尉暴起發難,使得周圍的益州兵都有些傻眼。然而跟隨劉校尉的荊州將士們,卻早有準備,當下亮出兵刃砍殺起來。猝不及防的數十個值守將士還未怎麼抵抗,便紛紛倒下。
只是如此一來,他們的身份便立即暴露,那些被驚動的守軍紛紛涌出帳篷,從兩側向城門衝殺過來。
“快去放吊橋!直接砍斷繩索!”劉校尉當機立斷,讓部將按照原地計劃行事,自己則率領近百名兄弟衝入城洞。
火把的照耀下,厚重的城門彷彿兩座大山,好在並未被益州軍用長釘釘死門閂。饒是如此,沉重的門閂也需要數十個壯漢才能勉強擡起。
城門洞口處,面對蜂擁而至的益州士卒,劉校尉那張刀條臉上,露出一抹輕蔑的微笑。這輕蔑並不是針對敵人,而是針對死亡!
從潛入城中的那一刻起,劉校尉就從沒想過自己能活着出去。只是這一刻,他忽然很懷念當年跟隨甘寧當遊俠兒的那段日子。那時正值年少,快意恩仇,逍遙人間,何其快美!
不過這種對於往昔的懷念只是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逝。下一刻,他手中揚起的環刀,已經帶着風聲狠狠地劈向了敵人的面門!
城門處的激戰吸引了守軍大部分的注意力,混亂中劉校尉麾下的那數十人已經悄悄的混入人羣,順着馬道登上了城頭。
東門因遭受霹靂車轟擊最爲嚴重,所以城頭上被破壞的也就非常悽慘。原先聳立着的三層樓高的城樓,早已變成了一堆廢墟,除了幾根粗大的立柱猶自屹立之外,殘牆斷壁之間,就只有成堆的瓦礫碎石了。
而且城頭上並沒有多少人值守,光禿禿的城頭上誰敢搭建帳篷,夜宿於此?就是有那麼幾個人在城頭守夜,也不過是爲了防止荊州軍夜間攻城而起個警戒作用,大部分守軍在夜裡都是宿於城下營帳之中。
當然在吊橋絞車附近,還是有幾個人值守的。他們也被突然爆發的戰鬥所驚醒,只是一時不知具體情況,正商量着是不是要派人下去看看,就見一隊益州將士大步行來,爲首那人還罵罵咧咧的:“都睡死了不成?一個個都在這裡挺屍,沒聽到下面都打起來了嗎?”
這幾個人中的伍長連忙上前,對那人說道:“怎麼?可是有人叛亂?”
“是啊!”那人走到附近,伍長見來人很陌生,雖然身穿益州軍盔甲,卻還是很警惕的想問對方的身份。可惜對方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非常利索的出手,一刀便捅入了伍長的胸口。
這兇狠毒辣的作風,使得伍長身後的幾名益州士卒都有些嚇傻了。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那人和數十名部下便一擁而上,很快解決了這幾個益州士卒。
“砍!”隨着一聲令下,絞車上的繩索被厚重的環刀劈砍了數下,便突然斷裂。
“轟隆!”沉重的吊橋猛然墜落在對岸的石條上,發出一聲巨響。
砍斷繩索的荊州將士面面相覷,有人低聲道:“這,這樣不會摔壞吊橋吧?”
事已至此,多想無益,領頭的那人蹙眉道:“走!”
任務已經完成,還能去哪兒呢?不過這些兄弟們都毫不遲疑的跟着他,向城下衝去。如果此時他們找個隱蔽的所在躲起來,只等大軍攻入城中,或許都能安然活過這一夜。至於這放下吊橋的功勞,任誰也搶不走奪不去。
可是兄弟們仍在城下血戰,他們豈能袖手旁觀?
城門洞前劉校尉已渾身浴血。他目呲欲裂的回首大喊:“開門!快開門!”
身旁的兄弟又倒下一個,然而下一刻立即有人衝了上來,將敵人擋在身前。長槍亂刺,環刀劈砍,飛濺的血肉模糊了劉校尉的雙眼,他甚至很難有時間去擦拭。
城門開啓的“吱呀”聲無疑更加刺激了益州軍,他們瘋狂的向前,誰都知道,只要城門被打開,破城就只是旦夕之間。
和東南門各部混雜不同,在東門駐守的主要是鄧賢所部,加上高沛調來的一千餘白水軍,不過他們距離東門稍遠。
“噗嗤!”一支長矛從人羣中突然刺出,猝不及防的劉校尉頓時被刺中了右臂,若是劉校尉身穿荊州軍盔甲,或許這一刺只是輕傷,但益州軍的破爛皮甲如何能抵擋得住?他死死咬着牙關纔沒有痛呼出聲,然後右手卻已無力揮動環刀。他將左手持握的盾牌恨恨向對面砸去,緊接着空出來的左手握住被鮮血浸透的刀柄,再度向正面的敵人砍去。
城外的荊州軍將士雖然已埋伏的很近,但爲了不暴露戰略意圖,兵力配置並不是全在一線,因此當吊橋放下之後,率先衝殺出來的,不過數百人而已。這短短數百步的距離,卻彷彿是生死之隔。
衝向城門的荊州將士都很清楚,城門內自己的兄弟正在拼死廝殺,就爲了守住這道已經大開的城門。他們奔跑着,大口呼吸着有些冰涼的空氣,夜色中雖然遠遠近近都有火光,然而卻終究不及白天那麼明亮。有人摔倒在地,卻立即爬起身繼續向前狂奔。有人看到城頭上影影倬倬的守軍身影,卻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奔跑。
就在雙方圍繞着東門和東南門展開殊死搏殺之時,城內其他各門,也多少陷入了混亂之中。
北門因從未遭受過霹靂車的攻擊,城內的民居都還算完好,然而當東門和東南門爆發戰鬥之後,這裡卻有幾處房子忽然燃起大火。不用說,這肯定是特衛營的兄弟們乾的好事。
東北門附近雖然起火較晚,但也同樣讓在此守衛的益州將士如臨大敵,混亂中甚至有一部分來馳援的軍隊被誤認爲荊州軍,雙方大打出手廝殺了好一陣才解除誤會。
至於南門,卻一直靜悄悄的毫無動靜,不過在南門守衛的益州將領豈敢大意?他不斷派人向其他各門打聽情況,可是傳回來的情況,卻又互相矛盾。有人彙報東南門已被荊州軍佔領,敵軍大部正源源不斷的從城門涌入,也有人說東南門遭受敵軍火攻,如今守軍仍然固守城門,敵軍並未從城門內衝入城中。
望着東南門附近燃起的大火,南門守將愈發擔心起來。
這種時候,本該有個統領全局的大將站出來,協調各部共同防禦,然而楊懷今日纔到,即便他有心要站出來指揮,可來自各地的援軍並不是都買他的帳。而且城內有些大族已經與荊州軍暗通款曲,在這個混亂的時候,他們固然沒有膽子明着跳出來,但是暗中使絆子,給自己族中領兵的將領下密令,卻是免不了的。
劉璋是在睡夢中被驚醒的,他這些日子本就一直緊繃着神經,睡眠很淺。雖然今日楊懷領白水軍大部入城,多少讓劉璋有些安慰,但他並沒有樂觀到覺得成都就此無憂的地步。
尤其是晚上衆人商議時,楊懷提出放棄成都遷往綿陽,衆人分成兩派爭吵不休,弄的劉璋心力憔悴之餘,連夢中都是那些人爭吵的聲音。
直到夢中的聲音被現實中的聲音所打斷:“主公,不好了!荊州軍攻入外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