盱眙城頭上火把連成了長線,而城下的荊州軍因陣型分列之故,顯得格外人多勢衆。在火把和篝火映射之下,刀槍閃亮,人影憧憧。城上守軍望之,心中不由騰起一股寒意。
“只要守過了今夜,待明日曹仁將軍領大軍合圍,咱們便可無憂了。”路招頂盔摜甲,手按劍柄,沉聲對麾下將校說道:“若是被荊州軍攻入城中,功虧一簣,我等也難免死無葬身之地也!”
“末將等敢不盡心竭力,與敵死戰?”諸位將校也知道到了最危急的關頭,當下齊聲應道。
路招頷首道:“荊州軍趁夜攻城,若是至半夜還不退兵回營,彼時曹將軍領軍而來,我等就可裡應外合,勢必將荊州軍殺個措手不及!”
若非有這個希望支撐,恐怕他麾下的將校早就鬥志全無了,此刻紛紛出言附和,表示一定會隨路招死戰到底,堅持到曹將軍大軍前來之時。
然而表決心容易,付諸行動便難了。荊州軍於亥時末準備進攻時,就見城下密密匝匝的數路人馬,緩緩向城下逼近。那種大戰將臨的壓迫之感,使得很多曹軍將士都覺得喘不上氣來。不過現在被荊州軍四面合圍,早已沒了退路,大夥也只能橫下一條心,準備與荊州軍廝殺。
“敵軍怎地又在城下列陣?”一名校尉見荊州軍近至城下,卻並不一哄而上,反倒在城下重新佈陣,只是有許多輕騎斥候舉着火把在城下縱橫往來,不由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語道。
這校尉的部下見狀,遲疑道:“看樣子,這是怕我軍趁其攻城之時,突然殺出城去而列的防禦之陣。”
“這也不盡然吧?”校尉濃眉緊蹙,對部下說道:“我軍防守城池都頗感吃力,如何還能出城而戰?真若是如此的話,這周瑜也太謹慎了些。”
兩人說話間,就聽城下戰鼓聲響起,便小心翼翼的靠近城頭,舉目望去,見數隊荊州兵舉着盾牌往城門方向而來。
校尉見了,對那名部下說道:“僅是以步卒從城門進攻,倒也不用擔心敵軍蟻附登城。不過荊州軍如此託大,難道以爲我軍連城門都守不住麼?”
不過荊州軍攻城人馬雖然不多,但聲勢卻很大,戰鼓聲喊殺聲直衝雲霄,在夜空中傳出很遠。
路招在城門附近的城頭上親自坐鎮,見荊州軍步卒抵近城下,便下令弓箭手放箭殺敵。弓箭手們先是向空中拋射箭矢,待敵軍接近城下時,就只得往城頭前沿,探出身子向下俯射。而荊州軍弓箭手也不甘示弱,雙方箭矢在空中互相對射,不時有人中箭從城頭上跌了下去。因城頭垛口大部分已被荊州軍霹靂車所毀,所以曹軍弓箭手缺乏掩護,傷亡很是不小。
相比之下,荊州軍攻城步卒因有盾牌遮蔽,又有重甲保護,除非射中要害,所以傷亡反倒不如曹軍多。
城外護城河並不很寬,尤其是城門處吊橋已倒,荊州軍將士從容奔過吊橋,來到倒塌的廢墟之前。此時曹軍佔據廢墟頂端,兩側又有城牆上的弓箭手協助,總算將荊州軍士卒壓制在廢墟下方。
與此同時東門的太史慈所部,也向東門城門發起了進攻。胡質雖臉頰受傷,卻堅持在東門督戰,在他的率領下,也堪堪將荊州軍的進攻抵擋住。
“奇怪!荊州軍聲勢雖大,但攻城卻只從城門處而來,若是以大軍蟻附登城,我方恐怕將難以應對。”那名偏將打退了荊州軍的進攻之後,登上城頭對路招說道:“末將覺得,這其中必然有詐!”
路招本也覺得有些疑惑,只是一時想不通敵軍爲何會如此,聞言蹙眉道:“以你之見,敵軍所爲何故?”
那偏將說道:“敵軍虛張聲勢,莫非是要從北門突襲?或是從城西猛攻?否則的話,何以會如此?”
“然則敵軍大部,都在城下列陣,又哪裡來的多餘人馬從北門或城西進攻呢?”路招搖了搖頭,有些不相信的說道。
城頭上諸人聽了之後,都扭頭向城下望去。見荊州軍中軍華蓋之下,一名將領正端坐於戰馬之上,身邊數十名將校分列,在火光中雖看不清楚樣貌,但看旗號及衆人鎧甲戰馬,想來也當是周瑜及荊州軍中將校。
有那眼力好,又認得周瑜的人,端詳片刻之後肯定的說道:“那中軍之前,正在指揮敵軍的將領,的確是江東三營都督周瑜無疑!”
諸將都是久經戰陣之人,看荊州軍陣型大小,就估算出敵軍人馬數量。現在荊州軍大部人馬都在城下,又能從哪兒調動人馬呢?
“或許是荊州軍從別處來了增援?”有人小心翼翼的猜測道。
衆人聽了,臉色都有些不大好看。自周瑜率軍前來之後,之前北門還能與外界想通,但斥候也未能探到敵軍後方情形,因此現在聽了這人所言,不免都有些心中擔憂。
“諸位也不必太過擔心,即便荊州軍得了援軍,想來也不會太多。”路招見狀,連忙說道:“何況敵軍就算攻入城中,只要咱們能守得住城頭,待曹將軍領大軍而來,還怕荊州軍不倉皇敗逃嗎?”
衆將校聽了路招這話,總算有了些信心。那名副將見荊州軍整理隊伍,再度向城門處殺來,便連忙下了城頭去督戰。
過不多時,就聽有人驚喜喊道:“快看!我方援軍到了!”
路招聽了心頭一震,連忙踮起腳尖,向那人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清亮的月色下,遠方一隊火龍正向此處疾行而來。
“是前鋒騎兵!”路招雖然不太肯定,但還是忍不住大聲說道。
立刻便有人接道:“會不會是虎豹騎?”
虎豹騎自成立以後,便成爲曹軍中頗有威名的精銳之師,雖然人數不多,但戰鬥力非常強悍。不過曹仁此次來徐州,並沒有虎豹騎隨行,衆人對此心知肚明,但還是會如此猜測。
雖然不是虎豹騎,但這支人馬從東南處殺來,速度非常之快,所對準的方向也正是周瑜和太史慈兩部之間的空隙。
路招見狀,再無懷疑,只是不知道這路人馬是何人所率,又有多少?
他此時還不知道,這路曹軍正是于禁親自率領,步騎合計五千餘衆,因沒有走高郵,所以未曾和徐宣合兵一處。于禁自領兵偷襲歷陽,慘遭敗績之後,回到廣陵不久便又接到曹仁軍令,令其擇選精銳,往盱眙圍攻周瑜所部。
接到曹仁的軍令之後,于禁不敢怠慢,選了五千步騎親自率領往盱眙而來,他行動迅速,出發又早,反倒比曹仁所規定的時間要提前了一些。及至到盱眙城外數十里之地,聽斥候回報說荊州軍正在攻打城池,且盱眙東、南兩處城門及幾處城牆都已坍塌,于禁便不由有些焦急。
雖然明知道曹仁所率大軍還未趕到,但軍情如火,萬一被荊州軍攻破盱眙,己方各路人馬即便將其合圍,也勢必會增加許多困難,平添不少傷亡。因此于禁便率領一千五百餘騎兵先行向荊州軍進攻,四千步卒緊隨其後,而此時路招所看到的這條火龍,便是于禁親自率領的騎兵。
按照斥候所探查的敵情,荊州軍雖在城外有兩萬餘衆,但分別在東門和南門列陣,對於東南方向的後方並無多少防備。所以在於禁看來,己方雖然只有一千五百餘騎兵,但若是能夠迅速插入周瑜和太史慈兩部之間的空隙,便足以將敵軍衝殺一陣,攪亂敵軍的陣型,只要等步卒趕到之後,荊州軍必然會陷入混亂之中。
荊州軍見後方突然殺出一支曹軍人馬,似乎也引起一陣慌亂,就見荊州軍中陣型變動,似乎有數隊人馬向其中軍靠攏,而陣型之中仍有許多士卒巍然不動。
越接近荊州軍,便越看得分明,于禁藉着荊州軍燃燒的篝火和火把,率領部下義無反顧地殺入敵陣!
“殺啊!”于禁麾下的將士們衝入敵軍陣中之後,舉起刀槍向頂盔摜甲的敵軍砍殺劈刺,昏暗之中就見敵軍紛紛倒下,刀槍落地,鏗鏘聲不絕於耳。于禁卻在隆隆的馬蹄聲中,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他並不在隊形之前,但見己方騎兵衝殺,如入無人之境,敵軍士卒應聲而倒,猛然醒悟到哪裡不對了,眼下情形實在太過詭異,可這的確是無人之境!敵軍士卒雖然戴着頭盔披着鎧甲,還手持長槍大戟,卻在己方騎兵衝殺之時毫不反抗,紋絲不動。
于禁心中一沉,勒住戰馬一槍刺出,手中長槍頓時將附近的一名荊州兵刺了個對穿,手臂稍一用力,便將這人挑飛至半空。然而於禁擡頭看時,此人面目全無,根本就是草扎的人偶,不過穿戴了盔甲而已!
“不好!我軍中計了!”于禁大吃一驚,正要高聲約束部衆,勿要再向敵軍陣中衝殺,卻爲時已晚,就聽兩側及身後猛然爆發出一陣喊殺聲,緊接着數路荊州軍從四面八方蜂擁殺來!
城頭上路招等將校,本來見到于禁所率騎兵在敵軍陣中橫衝直撞,廝殺的好不暢快,卻陡然間形勢突變,不由面面相覷,衆人臉上都是驚駭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