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兒緊了緊衣衫,感受到懷中的銀錢,心中漸漸涌起陣陣的欣喜,邁着輕快細碎的腳步,先是朝着長陽宮的方向走去,等到四下再無路人的時候,便調轉了方向。
向北走去,就是這皇宮的北宮門,香兒的腦海中熟稔地回憶着路線。眼看距離長陽宮越來越遠,香兒的腳步也是越來越快了。
——快到了,就快要到了。
香兒步伐逐漸加快,最後變成了一路小跑,耳邊有微風響過,聽到風聲的香兒更加開心,腳步變得更加輕快。
頃刻間就到了皇宮的正北宮門,一左一右兩個守門侍衛伸出兵器阻攔道:
“大膽,是哪個宮裡的宮女,有沒有出宮令牌,出宮作甚!”
香兒一時出宮心切,竟然忘了要出示令牌,隨即抱歉地笑着:
“二位大人,奴婢是長陽宮容沁公主身邊的一等宮女,名喚香兒,公主今天又命我去宮外辦點兒事兒,還望二位大人,照顧一下。”說話間,香兒從袖中口袋裡摸出一張令牌,守門侍衛接過來看了看,確實爲長陽宮的令牌。
不過守衛對着這令牌笑了一下,香兒心裡當下就明白了過來,又摸出幾輛雪白紋銀,悄悄塞進侍衛的手中,低聲道:
“二位大人行個方便,來日待我稟明我家公主,好給二位大人多多提攜。”
語罷便對着兩個守門的侍衛莞爾一笑,侍衛收起銀兩,再一次確認令牌爲真後,便放下了阻攔:
“快走吧。”
“謝過二位大人了。”
說到這令牌,像是香兒這樣的一等宮女,的確有着許許多多下級宮女沒有的權利,但是隨意出宮的自由,還是沒有的。
香兒能有這樣的權利,全憑藉着容沁公主,容沁暗中所行之事,無不需要與宮外取得聯繫,香兒爲公主裡裡外外地通風報信,以求方便,容沁便拿了一塊出宮令牌給香兒,又打點好了距離長陽宮最遠的正北宮門守衛,香兒此行出宮,才得以這般順利。
出了宮門,香兒照例向相反的方向走了一段距離後,在一個隱蔽的巷口換了方向,朝着自己家中走去,不敢走在大街上,便只能在街頭巷陌裡來回穿梭。不出一刻鐘,便來到了京城最西邊的一處簡易的房屋內。
推開門,香兒向內室走去,牀上躺着一位年邁的老婦人,拿着手帕捂住口鼻,頻頻咳嗽。那便是香兒的孃親了。
“娘,你怎麼又咳嗽上了?最近都沒有按時服藥麼?”
香兒向外望了望,確認門口沒有什麼人之後,便關上房門,小跑到母親的牀邊,一邊扶着母親起身,一邊用右手輕輕拍着母親的背部。
母親的咳嗽聲漸漸小下來,又深呼吸了幾口氣後,才緩緩對香兒說道:“最近天涼的緊,不小心又着涼了,你不用擔心我,每日我都按時服藥的。”
香兒環顧着家裡,近來入秋,入夜天氣的確是有些寒涼,這房中又沒有什麼取暖的設施,使母親受寒着涼,眼中不禁一暗,幾欲落下淚來。
母親見狀,趕忙安慰到:“囡囡別哭,我晚上裹緊被子就好了。”
香兒擡起頭,從衣衫內側拿出銀錢,放在母親面前,“娘你看,宮裡的娘娘們賞了這般多的銀錢,女兒帶了這麼多錢出來,咱們有錢請大夫了,女兒這就去給你請那仁春堂的薛大夫,他醫術高超,孃的病很快就會好了。”
母親看着銀錢,閉上眼睛靠在牀榻上,微微地笑了笑。
香兒這一路走來心中歡喜,步履匆忙,一直未曾發覺,屋外的轉角處,一雙凌厲的目光一直尾隨着她,從秦湘處出來,到家中,這目光在暗處,從未離開過。
“這……這是什麼地方?”
另一邊,周痕緩緩睜開雙眼,起初眼前朦朧,看不清自己身在何處,向周圍問道,才發現四下無人,周痕慢慢支起身子,待眼前的朦朧褪去後,仔細查看,眼前之景漸漸熟悉起來,方知自己又一次來到了翔龍國,此處,便是那武晟凌的皇宮了。
頭腦漸漸清晰之後,周痕起身下地,在房中來回踱着步子,這房中的裝潢擺設一如往常,還是自己曾經來到翔龍國的時候,住過的那個寢殿,牆上的那副仕女圖,是武晟凌花了高價從中原買來的,就因爲自己誇獎了一句這幅畫的筆法精煉。
看着這幅畫,周痕臉上泛起一絲絲苦澀的微笑。
說回到數日之前,武晟凌將周痕身上的餘毒清理乾淨之後,便每日前來周痕的房內探視照顧,周痕心境淡然,不怎麼迴應武晟凌的熱情,武晟凌也不惱火,依舊是變着花樣儘自己全力照顧着周痕。
一日,武晟凌拿了一些新鮮的蔬果,剛剛走進周痕的房內,房門還未關上,便聽到門外有宮人來報:
“稟皇上,殷丘之地突發洪澇災害,衆臣們都已經在大殿中商議許久了,等候皇上定奪,請皇上速速回宮,共議國事。”
武晟凌面色陰沉了下來,對着宮人冷冷地說道:“小小洪水,治地司在幹什麼,商量出一個結果執行便是了,不要來叨擾朕。”
宮人跪地不知何去何從,正要開口勸武晟凌,之間武晟凌伸出右手,向外揮了揮,不耐煩地說道:“這等小事,不要來煩朕,你回去吧。”
宮人叩首退至房外,一路小跑離開了。
武晟凌轉過頭來,換上一張俊朗的笑顏,對周痕道:“我那宮裡人都不懂事兒,什麼事兒在他們眼裡都是天大的事兒,真是煩,不理他了。”
說罷,便伸手在籃筐中尋找着,堂堂一國之主,挎着籃筐,這情景着實引人發笑,卻見武晟凌滿臉欣喜道:“你看,這都是今天早上剛剛摘下來的新鮮水果,這楊梅你最是喜歡了,來嚐嚐。”
周痕淡淡地笑了一下,對武晟凌說道:“這幾日,已經不僅僅是這一個宮人來報了,一週前,是邊境鬼戎作亂,三日前,是漳奉爆發山洪,昨日,朝中又有老臣病重,空位無人,瀚學館的工作都斷了,今日,殷丘之地的洪澇災害……”
武晟凌聽到周痕這般重複,心中很是不快,隨即表現到臉上,打斷了周痕的話,“你我二人之間,不要談論這些煩心的事兒。”
“你是一國之主,國家大事怎麼能是煩心的事兒呢?不要說你至朝政於不顧,就是你每日來我這裡,也不知道叫外人怎般議論呢。”
武晟凌被周痕說得啞口無言,心中更加煩亂,手中攥着的楊梅漸漸伸出汁水來,染紫了武晟凌的指尖。
“你且聽我一句勸,早日回朝吧,國事要緊,臣民百姓纔是重中之重啊。”
武晟凌知周痕執拗,便不再與他爭論,周痕又道:“你在這幽州嶺也有些時日了,宮中府中不能一日無主,你離宮這般久了,快快回去吧。”
武晟凌啞口,半餉,問道:“我走了,你要去哪裡?”
“我……”
周痕心下暗暗思考,自己重傷已然痊癒,此刻當然是要回到弒殺堂的總部所在地了,可是如果如實告訴給武晟凌,他是怎麼都不肯放自己走的,幾下思量後,便說道:“我在這幽州嶺附近郊縣,還有一些事情要辦,準備先去辦了。”
武晟凌心裡清楚,弒殺堂在幽州嶺的分堂已經是這步田地了,周痕是聰明的人,沒有價值的事情他是不會做的,周痕口中的幽州嶺事情,才真是叫做一個子虛烏有,想來,他應該是會離開,此番說辭不過是緩我耳目罷了。
語罷,周痕起身,欲整理行囊,武晟凌心下不快,不願讓他離去,便伸手阻攔,口中唸到:“周痕,你可不許走,你若走了,我何時才能再見到你!”
周痕啞笑,心中暗想:“怕是你我終不得再見了吧。”便輕輕搖了搖頭,不言語。
武晟凌不甘,反覆在周痕耳邊告饒懇求:“不要走好不好,跟我回宮,在宮裡過幾天安生閒逸的日子,你真的不要走……”
“你若走了,我要去何處尋你?終日尋你不着,那還有心思理那些瑣碎朝政!”
“周痕,算我求你了,別離開我……”
周痕絲毫不顧武晟凌的懇求,執意要走,武晟凌見留他不得,只得緩緩點頭,同意了。望着武晟凌離去時落寞的背影,周痕心中黯然。
次日,早飯過後,武晟凌前來送別周痕,爲周痕提起行囊後,便起身前去開門,周痕在他身後,依舊勸他早日回到朝廷,武晟凌點頭稱是,二人並向朝着門口的方向走去。
忽然,周痕只覺得眼前一陣模糊,腳下不穩,跌坐在小院的石板路上,頭頂陣陣發昏,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起來,周痕擡起手,指着武晟凌:“你……對我做了什麼?”
武晟凌扶住周痕向後傾倒的背部,嘆了口氣道:“你去意已決,我又不忍看到你離開,只得出此下策,你的早飯中灌了兩包**,你好好睡一覺,今日就跟我一起回宮吧。”
失去意識之前,周痕努力看向武晟凌:
——這個武晟凌,越來越肆意妄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