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外圍,已經有風吹落葉將一條小路輕輕覆蓋,竹葉已經微微發黃,距離竹林的十里之外,一人一馬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
“這兩個人,是何必呢?”
來人停住腳步,看着竹林掩映下,隱約可見的茅草屋,又想起了宮中人那般失魂的模樣,不禁嘆了口氣,回頭望了望,繼續向竹林走了過去。
自從沈霽在宮中看到容瀲一張失魂的臉後,心中便更加堅定了要幫一幫這兩個人,畢竟,這兩個都是心高氣傲的角色,與其相愛相殺,各安天涯,不如由沈霽來做個和事佬,若能促成一樁美事,也不枉費兩人多年以來對彼此傾注的心血。
想到這裡,沈霽輕輕停住了馬匹,將馬匹牽到一旁的樹木邊上,繫好繮繩之後,自己一人,沿着竹林中似有似無的小路走了進去。
沈霽是習武之人,自然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腳步聲響,這幾步路走得無聲無息。
突然,沈霽一腳落重,踩到了一截斷掉的竹子上,一不小心驚到了樹梢的飛鳥,一隻麻雀撲棱着翅膀飛起來,發出不太和諧的鳴叫。
一支暗箭從茅草屋中驟然飛出,沈霽眼疾手快,在空中翻了個跟頭便躲了過去,沈霽知道自己已經驚到了屋裡的人,正要對着屋內的人自報家門,未曾想又一支暗箭射出,沈霽慌忙躲閃,暗箭最終射到了一棵竹子的莖上,不消片刻,只聽“喀喀喀”的幾聲,那截被暗箭射到的竹子便自上而下裂成了兩片。
沈霽倒吸了一口涼氣,早知道容瀲訓練暗衛手段極辣,只是他沒想到,這屋中的人竟然出手如此迅猛,招招直逼性命。
第三支暗箭瞬間射出,沈霽拔出寶劍在面前一橫,擋住了暗箭的偷襲,但是暗箭的發力之大,硬是將沈霽生生向後推了兩三尺遠。
終於,屋內傳出一聲冷冷的話語:“來者何人?所爲何事?”
沈霽聽到是個深沉的男聲,便知道剛剛放箭的人應該就是傅千遙了,於是趕忙迴應:“一品軍侯沈霽,前來拜訪傅千瀧姑娘。”
茅草屋的小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傅千遙站在門內,緩緩擡起了右手,右手之中,手握一方寶劍,陰霾的面孔即便是在昏暗的小屋內,沈霽也看得清楚。
“你說拜訪就拜訪?說,是誰派你來的?”
沈霽此番前來並不是爲了打架,於是首先將手中的寶劍收回了劍鞘,對傅千遙說道:“沒有誰派我來,傅大人誤會了,我只是想來與傅姑娘,說點事情。”
傅千遙走出茅草屋,慢慢走到沈霽面前,手中依舊握着寶劍,來到沈霽的面前,傅千遙低聲說道:“若我告訴你,阿瀧誰都不見呢?”
沈霽也是無奈:“傅衛大人,你我同爲皇上效力,如今就不要在這裡相互比試了,不如讓我進去,我真的有話要對傅姑娘說。”
傅千遙舉起寶劍,劍尖直指沈霽的喉嚨,話語中透露着陰冷:“我說過,阿瀧誰都不見,我知道你來想要說什麼,但是你要知道,有我在的一天,我便不會讓阿瀧再回到那樣的生活裡面去。”
“可是你並不是她!”
沈霽的語氣突然也變得暴躁起來,他知道,自己的摯友此時此刻正在爲眼前小屋裡的女子而失魂落魄,從前他只知道“有情人終成眷屬”這句話,而此刻他才知道,終成眷屬是要走過多少無奈和坎坷。
想到這裡,沈霽便覺得眼前的傅千遙甚是礙眼,低頭看了看指着自己頸部的寶劍,擡起頭說道:“傅大人,莫要逼我動手。”
傅千遙顯然毫無畏懼:“逼你又如何,反正,我是不會讓你帶阿瀧走的。”
“是你逼我!”話音剛落,沈霽的寶劍即刻出竅,“錚”的一聲打開了傅千遙的劍柄,傅千遙被沈霽揮劍的力道衝擊到,向後退了兩步,隨即右手再度發力,手持寶劍向沈霽奔去。
沈霽常年在戰場廝殺,刀槍劍戟在他眼前都不在話下,看到傅千遙奔來,沈霽一個跳躍飛身跳上竹林上空,腳尖抵着竹葉,隨即旋轉跳下,手中的寶劍直直指向傅千遙。
傅家暗衛的武功在整個容周境內都是數一數二的,兩方勢均力敵,竟然打得不可開交,小小的竹林之中,飛鳥振翅高飛,翅膀撲騰起稀疏的羽毛,與劍鋒擊落的竹葉一起,落在了茅草屋旁的空地之上。
雖然沈霽與傅千遙兩相交手,但是沈霽一直處在防禦的狀態,而且向傅千遙喊道:“傅衛大人,沈某突然造訪,的確多有得罪,但事出有因,請聽我說完!”
只是傅千遙乾脆不聽沈霽的解釋:“我與你沒什麼話好說,就看是你的劍快,還是我的劍鋒利!”
幾個回合之後,傅千遙咄咄逼人的攻勢很明顯便佔了上風,在距離沈霽五步之外的地方,傅千遙的劍鋒再度衝向沈霽的脖頸,眼看就要刺入沈霽的喉嚨之中。
“住手!”
小小的茅草屋內傳出一聲凌厲的呵斥:“你們這是在做什麼!都把武器放下!”
沈霽擎着的右手很快便放了下來,只不過寶劍一直沒有入鞘,而傅千遙則不肯,劍尖距離沈霽的喉結只有三寸之近。
“放下劍。”
“阿瀧!”
“我叫你放下!”
傅千瀧的語氣之中有不容置喙的堅定,傅千遙只好慢慢地收回伸出的寶劍,隨即利刃脫手,掉落在地上,發出“咣噹”一聲清脆的響聲。
傅千瀧慢慢走出茅草屋,徑直走向沈霽,說道:“沈將軍,你此番前來,可是找我有事?”
“沈某正是有事情要找姑娘!”
傅千瀧隨即輕輕點了點頭,面色如常,看不出一絲波瀾,傅千瀧轉身對傅千遙說道:“你先進去吧,這裡,我一個人可以應付。”
傅千遙依舊不肯:“阿瀧,我不放心你自己……”
“我說了我可以,你先回去吧,有些事情,我想跟沈將軍,單獨談一談。”
傅千遙無奈,收了寶劍,便轉身走進了屋內。
看着傅千遙轉身進屋後,沈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輕鬆:“傅姑娘,我們……”
“沈將軍有話,咱們邊上談吧。”傅千瀧指了指竹林之外的那片空地,示意沈霽與她一同過去,沈霽看了看那裡,便點了點頭,兩人輕輕走向空地。
“沈將軍,此處僻靜,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傅千瀧的表情依舊平常,語氣之中也聽不出起伏,這般平靜,讓沈霽既擔心,又無奈。
“傅姑娘,沈某此番前來,並沒有受何人的指使,完全是自願而爲,望姑娘不要誤會。”
傅千瀧不言不語看向遠處的地平線,沈霽便繼續說道:“其實,沈某爲官多年,雖說常年征戰在外,鮮涉及前朝後宮這些事情,但是拋開君臣之禮不談,我與皇上,還算是知根知底的朋友。”
聽到“朋友”二字,傅千瀧輕輕笑了一下,沈霽隨即說道:“姑娘莫笑,雖說自古帝王多孤寂,但是我與他相識甚久,而且,對你們二人的事情,也知道得比旁人多一些……”
“沈將軍。”傅千瀧突如其來的話語打斷了沈霽的聲音,“既然你說到了我們的事情,那麼沈將軍此番的來意,千瀧便是知道了。”
沈霽正在心中感慨傅千瀧的冰雪聰明之時,傅千瀧慢慢轉身,正對着沈霽,表情、神色、乃至眼神深處,都看不到什麼感情。
耳邊響起了傅千瀧毫無感情的聲音:
“此時沈將軍前來,一定是知道了皇上的本意,想來替皇上做個和事佬吧。”沈霽正要點點頭承認,傅千瀧卻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繼續說着:“那麼我猜,沈將軍此刻,心中一定想知道,我是怎麼想的。”
“姑娘所言正是。”
“將軍,我多多少少也算是一個從地獄裡逃回來的人了,這些事情從我身上過去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思考着這自己這前半生的故事。”
傅千瀧嘆了口氣,眼神之中終於有了一絲波動,沈霽不言不語,傅千瀧便繼續說着:
“將軍,今日我便將自己的心事告知與你,這也是我傅千瀧第一次如此正面的談起對……對他的感情……”
說話間,傅千瀧慢慢擡起頭,看着北方的地平線,緩緩說着:“曾經,我愛慘了這個男人,他將我從死人堆里拉了回來,他親自訓練我,派人養育我,我對他的感情,我自己從來都沒有質疑過。”
聽到這裡,沈霽臉上露出一絲喜悅,但隨即,傅千瀧話鋒一轉,語氣之中多了一絲冰冷:
“可是將軍你可曾知道,今時今日,我便再不想愛他了,他是一個皇權之上的人,他是一個無論我怎麼捂都捂不熱的人,他眼中只有權力,只有皇位……”
沈霽想要辯解,卻聽得傅千瀧的話語中多了一絲悲傷:“其實,我對他的感情,早就在容衍死的時候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