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霽心中一驚,他想要開口辯解,卻被傅千瀧伸出的手擋住了,此時傅千瀧的眼中明顯有着悲傷。
可是沈霽還是脫口而出:“傅姑娘,皇上並沒有……”
“將軍!”傅千瀧即刻打斷了沈霽的話,語氣之中慢慢恢復了冰冷,她輕輕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將軍既然已經知道了我的心意,那麼還煩請將軍原話轉達回去,起風了,將軍請回吧。”
沈霽還要說什麼,卻見傅千瀧已經轉身,走向了竹林之中,沈霽急忙喊道:“傅姑娘,皇上,很想你。”
傅千瀧的背影微微停頓了一下,並沒有回頭,過了片刻,傅千瀧冷冷地說道:“沈將軍,麻煩你再替我轉達一句話,你幫我告訴他,人生的事情,莫要強求。”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向竹林之中,任是沈霽再怎麼呼喊也不回頭不停留,沈霽便擡腿追過去,剛走到竹林的邊緣,傅千遙便一個箭步衝了出來,寶劍微微出鞘,目光冷冽,沈霽看到傅千遙的這副樣子,便不再強求。
轉身走向自己的馬匹處,解開樹上的繮繩,握在手中微微用力,想着自己此番前來,未能促成容瀲與傅千瀧的一幢姻緣,心中着實是無奈。
回頭看了看竹林,此時已經安靜下來,飛鳥再次回到了樹梢。沈霽跨上駿馬,甩了一下馬鞭,馬兒嘶鳴一聲,跑向了遠方。
沈霽一個人回到皇宮之中,下了駿馬,侍衛走過來牽走了馬匹,沈霽整了整身上的衣物,徑直向容瀲的御書房走了過去。
“沈將軍。”王極站在御書房外,輕輕地向沈霽行了個禮。
“怎麼?皇上在議事麼?”見王極似乎有意阻攔,沈霽也並不吃驚,只是輕輕地問着。
“那倒不是,只不過,奴才想提醒一下將軍,皇上此時,心情並不好,待會兒將軍進去了,說話,還是要小心一些。”
沈霽鬆了一口氣:“無妨,公公通報一生,讓我進去吧。”
“那奴才便去了。”
片刻之後,御書房的小太監跑了出來,說道:“沈將軍請。”
沈霽走進了御書房內,此時容瀲看似在批閱奏摺,但是眼神空洞,對着一封打開的奏摺已經許久了,聽到沈霽進來,這才微微回過神來,對着屋裡的人說道:“你們先退下吧。”
待宮中的宮女侍衛和太監都離去後,容瀲這才擡起頭,對着沈霽說:“你去了竹林?”
“是的。”
本以爲容瀲會生氣自己的一意孤行,但是容瀲並沒有,他只是淡淡地問道:“那麼,她怎麼說?”
沈霽向前一步,距離容瀲又近了一些,緩慢地說道:“傅姑娘她,本來對你有着很深很深的感情,這點她是承認的。”
“本來?”容瀲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隨即又轉入了平淡,繼續問道:“那麼現在呢?”
沈霽猶豫着要不要原話告訴給容瀲,容瀲則是看出了他的猶豫,便說道:“這裡沒人,你但說無妨。”
“傅姑娘說,她對你的感情,早已經在容衍王爺死的時候,也跟着一起死了。”
容瀲聽到這話,臉上並未起多大的波瀾,只是眼神微微發怔,久久不曾開口。
倒是沈霽,忍不住再次說道:“你可以向她解釋啊,她這明顯是誤會了你,容衍王爺的死與你是無關的。”
容瀲苦澀地笑了笑,說着:“逝者已去,說再多也無用,既然阿瀧心中認定了是我害死王兄的,那心中對我必然已經恨之入骨了,我即便是解釋,也無濟於事。”
“即便是無濟於事,但也好過傅姑娘恨你啊!”
沈霽的語氣開始激動,他不理解爲什麼兩個人之間的誤會不解開,而是要這麼一直糾纏傷害下去,沈霽想要再次勸容瀲,容瀲擡了擡手,輕輕說道:
“我自己帶出來的人,我瞭解她,她是個倔強的人,你替我做的這些,我很感謝你,但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再去追究,也毫無意義。”
沈霽在房中輕輕地踱着步子,口中似乎有所打趣地輕輕說着:“你二人這般話倒是相似,看得還是蠻開的。”
容瀲擡了擡眉毛,饒有興趣地問:“那麼,她還說什麼了?”
沈霽沒好氣地說:“她跟你說的差不多,說什麼過去之事,莫要強求……”
容瀲輕聲笑了笑,擡眼望向窗外的浮雲,心中暗暗想着:“到底是我自己培養出來的人,原來想的,與我這般相近。”
是日,南歸的候鳥正飛躍天空,夕陽旖旎的霞火也燃上了每個人的眉峰,容瀲呆呆地望着,若有所思。
時光匆匆,猶如白駒過隙,很快,日子又過去了大半年,冬去春來,萬物經歷了一整個生命的輪迴,竹林的竹葉從墨綠到暗黃,再到枯萎,而今,終於長出了嫩綠色的青芽。
“阿瀧,你快來看,大雁。”傅千遙坐在茅草屋外,指着天空之中飛過的飛鳥,對屋裡的人喊着。
傅千瀧拉開茅草屋的大門,走出門檻,擡起頭望着天空,打南邊飛回的候鳥,宣告着春天的到來。
“這麼說,春天來了。”傅千瀧的聲音中多了一些輕快和喜悅。
傅千遙聽着傅千瀧的聲音,心中也甚是歡快,從那日自己冒死將傅千瀧帶出皇宮,隱居在這竹林之中,至此,已經過去了大半年的時光了。
這半年裡,傅千遙看着傅千瀧一點點變得好起來,心中出了喜悅再難有別的感情。
華羅虛按時差人送來藥草,而傅千遙自己也慢慢學會了煎藥和簡單的診脈,從傅千瀧每日的脈象中,傅千遙感覺到傅千瀧的身體正在痊癒。
只是寒冬之際,傅千遙不許傅千瀧出門時間太久,生怕傅千瀧得了什麼風寒感冒會使得自己的努力前功盡棄,傅千瀧總是笑他小題大做,而他自己也只是寵溺地摸了摸傅千瀧的頭,仍然不許她出屋玩鬧。
如今,春意漸暖,寒冰之下已經有暖流流過,傅千遙便不再阻攔,倒是每日呼喚着傅千瀧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
看着大雁的翅膀漸漸飛向了北方的天際,傅千瀧也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逐漸轉暖,經歷了一整個寒冬的煎熬,有情感上的,有身體上的,此時此刻,傅千瀧終於可以放開自己,用力地呼吸了一口早春的空氣,感覺身體由內爲外清新了一番。
傅千瀧和傅千遙並肩坐在茅草屋前,傅千遙問道:“阿瀧,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傅千瀧專注地看着天空,口中隨意地說道:“什麼怎麼樣?這空氣麼?很好啊。”
傅千遙突然變得嚴肅:“我指的不是這個。”
“那件事啊,感覺,已經過去了吧。”傅千瀧的口中似乎有說不出的輕鬆,傅千遙聽後也輕輕抒了一口氣。
“不如,咱們倆比試一下?好久沒有活動過筋骨了。”傅千瀧頑皮地對着傅千遙笑道,說罷,傅千瀧站起身,做了幾個活動關節的動作,傅千遙看着她,笑着。
“你莫要笑,我都被你關了一整個冬天了。”傅千瀧的語氣戲謔,卻帶着一絲埋怨,傅千遙起身,說道:
“咱們今日不比刀槍,只論拳腳。”
“好啊。”傅千瀧率先伸出了手,迅速擊向傅千遙,傅千遙反揹着右手,左掌輕輕接住了傅千瀧發來的掌力。
一個反剪,傅千瀧突然覺得右手手肘吃痛,瞬間便沒了力氣,傅千遙眼疾手快,迅速衝上來抱住傅千瀧。
“阿瀧!阿瀧你怎麼了!”
傅千瀧的聲音卻沒怎麼變化:“沒什麼,只是突然之間,使不上力氣了。”
傅千遙低頭看着傅千瀧,心中默默泛起了一絲悔恨:“都怪我,我不該與你比試,你身體還沒有康復,這麼貿然,是我疏忽了。”
“不,不怨你,你照顧了我這麼久,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心裡有數。”
其實兩個人心中都清楚,傅千瀧身體上的傷早已經痊癒了,傅千遙的悔恨也毫無意義,想到這裡,傅千遙還是覺得愧對於傅千瀧,便說道:
“來,我扶你進屋休息吧。”
“不。”傅千瀧拒絕說道:“讓我再待一會兒吧。”
“可是你的身體……”
“無礙。”傅千瀧對着傅千遙笑了笑,繼續說着:“我的身體早就痊癒了,只不過……”
傅千瀧伸出自己的右手,看着掌心凌亂的掌紋,有人說這掌紋意寓着命途多舛,傅千瀧看着掌心,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地說着:“我的武功,怕是已經廢了。”
傅千遙的心裡泛起一陣陣難過,雖然知道傅千瀧的武功被廢並非自己所爲,但還是覺得自己沒能使傅千瀧恢復到之前的樣子,深感自責。
傅千瀧收回了苦澀的笑容,她自己心裡清楚,自從那日嚥下了那湯藥,即便是此刻自己的身體怎般痊癒,接受了怎般的治療,但是武功怕是恢復不了了。
那日之後,自己修煉多年的根基已經毀了。
——只是,這怨得了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