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外,容源待在自己設在城門外十里之遠的秘密小院裡,正看着手頭的密報,早秋時節,郊外的風吹得格外急迫,容源坐在院中的石桌旁邊,感覺到陣陣的涼意。
琴瑟殿內的情況,古妠爾的慘狀,容源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自從那日他倉皇從琴瑟殿內逃出來後,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古妠爾一張恐怖駭人的臉,幾個夜晚都沒有睡好,還不住地打着冷戰
“真是個惡毒的婦人啊……”
看着手臂上,古妠爾咬出來的一排清晰可見的牙印,破皮之處早已經結痂,只是每每露出來,便好似兩條蜈蚣盤旋在他的胳膊上,看得容源心中陣陣發麻,加上時時感覺身體發涼,便穿了厚實的長袖外衫,蓋住了傷疤,心中感覺好了很多。
上午的時候,容源差人在街上請來的大夫剛剛離開,他便命人拿着大夫的處方前去醫館抓藥,想着自己這幾日身體不適,便請大夫來瞧病,大夫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開了幾副藥,就告退了。
容源坐在庭院中間自言自語道:“說什麼妙手仁心的醫術世家,我看不過就是一個江湖術士……”
“王爺,該吃藥了。”
門外佇立着一個婢女,手裡端着一小碗湯藥,款款走到容源的身邊。
容源看着她手裡的湯藥,緊了緊眉頭,“這藥也沒有什麼效果,吃了幾日,本王的風寒還是不見好,明天,換一個大夫來。”說罷,端起湯藥碗一飲而盡,苦澀的味道刺激得容源抿了抿嘴脣。
“是,奴婢明天就去請新的大夫來給王爺瞧病。”
奉藥的婢女欠着身子鞠了個躬,轉身向門口走去,容源眼中略帶色意地看着她走出門去,臉上掛起一抹不懷好意的微笑。隨即,一陣冷風拂過,容源感覺更冷了,便拿起了石桌上的密報字條,起身進屋去了。
這幾日,容源其實過得很不好,離開琴瑟殿後,腦海中的古妠爾慘狀使他每每夢中驚醒,暫且不提,回府當晚,容源渾身就開始發熱。
深夏轉初秋的換季時節,最是能夠着人風寒。想到這裡,以爲自己不過就是感染了尋常的風寒,於是容源便毫不在意,在街中尋了一個大夫,開了幾位抗風寒的藥,便罷了。
卻未曾想到,湯藥吃了幾天,身體依舊不見好轉,昨兒已經打發走了一個大夫,今日的湯藥貌似也沒什麼用處,喝完不見身體漸暖,反倒是更加寒冷了。
容源走進屋裡,隨手將房間的房門關閉,平日裡素喜光照明亮的他,此時覺得從窗棱中射進來的光線分外刺眼,就吩咐房內婢女把屋內的窗簾拉上,只留一扇偏北的窗子,留着照明之用。
“王爺,都關上了。”
婢女關下最後一扇窗子之後,回身向容源彙報,容源看着暗下來的屋內,覺得似乎好了一點,便滿意地點點頭:
“好,你們都出去吧,出門記得把房門也帶上,這鬼天氣,陽光太刺眼了。”
“是。”
奴婢們慢慢後撤,出了房間,打開門的一瞬容源只覺得身上陣陣發涼,只聽的“吱——”一聲,房門復而緊閉,房內再度恢復昏暗,這股漸冷的趨勢才慢慢退了下去。
慢慢坐回椅子上,容源翻看着屬下們遞回來的情報。容源在宮內宮外多出安插眼線,每日都有情報源源不斷地送進容源這個秘密的小院裡,上到容瀲身邊,下到市井小民,事無鉅細,但是有價值的情報少之又少。
容源展看着其中一個字條:“琴瑟殿來報,妠妃娘娘對外宣稱身染頑疾,不便出門,殿中宮人已換了兩批,爺安插的眼線已經被換走,望爺再行安排。”
又或者是另一條:“御書房來報,皇上近幾日偶感風寒未曾臨朝,前朝之事皆有重臣於御書房內議事,多是些西南山洪之事。”
看着手頭上這些種種或是無關痛癢,或是自己早已知曉的無用信息,容源心裡慢慢憋了一股火,看到第四條的時候,便氣急敗壞,將所有情報盡數揮在地上,紙片飄飄蕩蕩,好一會兒才落了地。
“廢物!統統都是廢物!”
容源伸出腳踩着地上的情報,一臉的怒火,口中念念:“本王花重金養着你們,不是讓你們給本王傳這些無用的東西!廢物!這麼多天一條有用的消息都沒有!都是廢物!”
稍稍平息了心中的怒氣之後,容源坐回椅子上,慢慢地思考着,心裡想着:
“這些人看來是不行了,要不,再培養幾個得力的?”
想到這裡,容源兀自點兒點頭,便在心中思索着合適的人選:
“御林軍的張德洋?似乎是可以,此人好財,雖然沒什麼大的官職,但是能在容瀲近身,花點兒銀子就行,不錯不錯——親王府的王克勤?不太好,鬼點子太多,不好控制!——瀚林館的盧耀?好色是好色,可是……”
正思考着,門外有侍衛來報:“啓稟王爺,屬下有要事稟報。”
容源對着門口大聲道:“進來吧。”
侍衛知道容源近來見不得日照風吹,便將房門拉開一條小縫,僅容得自己欠身進入,來到容源身前,低聲說道:
“稟王爺,皇宮真陽門的守衛發來密報,沈霽沈將軍,從邊疆回來了。”
容源聽得面色上驚了一驚,心下暗想:“他爲何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話說回到容瀲中毒生病之際,朝中大小事務均由沈霽代爲管理,容源本以爲容瀲那時已經是命不久矣,籌謀的計劃目標便轉而指向了沈霽。
奈何沈霽此人,剛直不阿,行事作風極其小心謹慎,從不露出馬腳破綻,搞得容源在他身上徘徊許久都沒有得到一個下手的機會。
容源知道沈霽與容瀲的關係非比尋常,當時容瀲中毒昏迷之前,可以毫無顧慮地命沈霽代掌朝政。昏迷期間,沈霽執政中規中矩,甚至都沒有對容源有過一絲一毫的針對,但這並不意味着,沈霽此人是無害的。
容源揮了揮手,對侍衛說道:“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等了這麼久的情報,終於等到了一個有價值的,容源心中竟然有點兒激動,暗暗地笑着,卻轉念一想,復而沉下面色來。
當時容瀲不知從何方請來了一等一的神醫,竟然將身體的內毒都解了,本來完美無瑕的計劃幾乎快要完成了,功虧一簣,氣得容源好幾天沒有過笑臉。
不過好在,容瀲恢復之後,東北邊境的敏奴氏一族突發暴亂,沈霽便領着容周的一支精兵強隊前去東北邊境平叛暴亂,平定叛亂,收復暴民,多年以來未得安寧的東北邊境在沈霽的手下逐漸恢復了平靜,而後沈霽又得了容瀲派給他的一支精銳部隊。
容源並非擔心沈霽的本人,而是考慮到,攝政加上戍邊,戰功已經有了,這將沈霽的形象深入人心,無論是東北邊境還是京中豪傑,無不稱讚沈將軍的英勇壯舉,若此時,容源想對此人動手,怕是難上加難。
“還有兵權,”容源輕輕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復而自言自語道:“我怎麼忘了還有兵權這一回事了呢!”
原來,沈霽出征平叛之時,帶的就是整個容周境內最頂尖的部隊,而後容瀲派給他的,又是一直精明強幹的騎兵部隊,不僅如此,沈霽手中的兵符,據說......足以調動容周境內的大半軍隊,跟那秦野不分上下......
容源在房中起身又坐下,坐下又起身,心中焦急難耐,思來想去,卻是越想越覺得煩躁。
京城向北二十里外的一處驛站外,一個先遣的侍衛騎着駿馬趕來稟報。
“報告將軍,我等現在距離京城只有二十里之遙,即刻起腳,今日便可入城。”
驛站內,一個一身戎裝的健碩身影,慢慢站起來,對手下人說道:“吩咐下去,所有人,即刻啓程,不得有所耽擱。”
“是,將軍。”
此人,正是沈霽。
衆將士叩膝跪拜,退至館外,着人開始整頓車馬糧草,命人牽來沈霽的烏騅馬,自己紛紛跨上戰馬,等待沈霽的一聲號令。
沈霽緩緩走出驛站,手下牽來烏騅馬,沈霽一個飛身上馬,低沉的聲音想起:“出發。”
這一支部隊看似人數不多,弱不禁風,但是軍中各人,均是精英之輩,武藝戰略均不在話下,一衆人等騎着駿馬,悄悄地向京城正北城門的方向走去。
眼見夕陽西斜,京城暗灰色的城牆便映入了沈霽的眼簾,緩緩走向前去,看着城門中進進出出的車馬百姓,沈霽微微低下了頭,伸手做了一個制止的動作,行軍人員便站住了腳。
看着眼前的容周城門,透過城門,可見京城之內的繁華之景,人聲鼎沸,車馬喧囂,這一幕幕的場景在沈霽的心中多次迴盪,這一陣陣入耳的喧譁之聲只讓沈霽覺得親切熱鬧,可是不知爲何,沈霽卻不敢向前再邁出一步。
也許一步之遙,就回到了這個熟悉的地方,但是這一步之遙,也讓沈霽覺得似乎跨越了千山萬水,這種情感,或許可以叫做:近鄉情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