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剛初頭,帶着一絲朦朧之意,濃烈的藥味籠罩着整個逐漸破敗的宮殿,傅千瀧看着門前零亂的桌椅,以及破碎的茶杯,握了握手心,無法言語。
傅千瀧一眼就瞧見了一襲白色身影,坐在窗前,微微清風吹着瘦弱的身軀,看着那杯已經冷卻的茶水,心中不是滋味。傅千瀧拿起放置一旁的袍子,輕輕蓋在容衍的肩上,容衍捂着嘴角輕輕咳了幾聲,“你怎麼來了,你快回去吧,不然他又不知會做出什麼事。”
傅千瀧反問道:“你怎知就是我?”
容衍啞然失笑道:“難道還會有別人來嗎?”
一說到這,傅千瀧便沒了話語,容衍一手握住傅千瀧的小手問道:“這些天,過的如何,他沒有爲難你吧。”
傅千瀧搖了搖頭,“我很好,倒是你,爲何手這麼涼,”傅千瀧藉着微弱的燭光讓容衍正視自己,臉色微微泛白,脣角都起了死皮,“你這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病情加重了?”
容衍咳了一聲,毫不在意的笑道:“不過是胃口變差了點,怎麼就給你說成病情加重了。”
傅千瀧半信半疑的問道:“當真,不行,我要帶你去看病。”
容衍起身握住傅千瀧的雙手,肩上的袍子也隨之落地,月光撒照在兩人的側臉上,如果歲月靜好,那邊就這般對視。
“千瀧,有你真好”,容衍眉眼一彎,可是在傅千瀧的眼裡,卻是一朵即將凋謝的曇花,心裡更是緊了一下。
“你別這麼說,這樣我會更擔心的”,傅千瀧說完,看着那杯冰冷的茶水說道:“我去給你泡壺茶喝,暖暖身體。”
容衍嗯了一聲,便又咳了起來,他用方帕捂着嘴角,果不其然有一絲血跡出現在方帕上,容衍看着還未發覺的傅千瀧,連忙將方帕收拾在自己的懷中,以免被發現。
一壺新茶,茶雖澀,但泡茶的人卻很甜,容衍細細品嚐了一口,“手藝可以,”可是連續的咳嗽聲讓容衍差點連握杯子的力氣都沒有,一口血痰吐在杯中,傅千瀧眼尖的察覺容衍的不對勁,以及他手上沾着幾滴血跡,“你這是怎麼了?”
容衍故作無礙,搖了搖頭:“不必擔心,我沒事。”
“胡說,你都吐血成這樣了,還想騙我”,傅千瀧一把扯過被容衍藏在懷裡的方帕,淚眼朦朧的說道。
容衍像是被大人發現偷吃的小孩,“原來你是知道的啊,我還這番想心思的藏起來。”
傅千瀧瞧着方帕上鮮紅的血跡,看着容衍一臉風淡雲輕的模樣,更是糾結成一團,“我今日便要帶你離開這裡。”
“你這是在乎我嗎?”容衍一聲問着,像是初冬下起了初雪,觸碰着傅千瀧的心房。
傅千瀧沒有答話,而是輕微的點頭,她自己也說上來這是各種感覺,或許是因爲愧疚。
容衍的笑容顯得那般明媚,“好,我同你離開”,因夜涼,容衍看着傅千瀧穿着如此單薄,便解下身上的袍子系在傅千瀧的身上,“怕你着涼。”
傅千瀧擡頭看着容衍沐雨清風的眼神,若有所思。
霎時,窗外的樹葉颯颯作響,傅千瀧眼神一凝,手指輕微握緊,容衍握緊傅千瀧的小手,不在意的說道:“無礙,按照現在的情形,他並不能對我如何。”
傅千瀧擔憂道:“他已不是當初。”
容衍被傅千瀧的這句話,心底微微一顫,原來他已經這般深入她心。
說快不快,聲勢浩大的腳步聲,緊湊的連續不斷,聽聲音像是已經把這座破敗的宮殿包圍的水泄不通,“我們出去吧”,容衍牽着傅千瀧的手說道。
傅千瀧緊緊抓住佩劍,卻被容衍按下,他搖搖頭,“不宜動武,他們人多勢衆,硬拼定是頭破血流的結局。”
傅千瀧意氣用事道:“難道,真的只能這樣等着任他宰割嗎?”傅千瀧默默放回佩劍,當真是不願去相信這樣的結果,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傅千瀧卸下腰上的劍,跟在容衍的身後。
一出門,便見數位士兵,亮出冰冷的劍身指向傅千瀧的方向,久違的聲音如寒冰一般刺骨,“很好,很好”,容瀲一襲玄色,宛若與黑夜融爲一體。
傅千瀧用手扶着容衍前行,傅千瀧明確的感受到,容衍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千瀧,我可以的。”容衍是怕容瀲看見,心裡定會想着折磨傅千瀧的想法。
容瀲此刻看着兩人,自己像是身外之人,說話不由的威嚴了幾分,“你們這是沒把朕放在眼裡嗎?”
傅千瀧不得已彎腰恭敬的行禮,“參見皇上。”
“你是脾氣硬了,還是本事大了”,容瀲反問着傅千瀧道。
傅千瀧垂着眼並沒有回話,容衍站在傅千瀧身前問道:“皇上,這番大陣勢所謂何事,莫不是容衍犯了錯。”
容瀲輕笑了一聲,“皇兄這是病糊塗了吧,朕抓的是不聽話的侍衛,還請皇兄被摻和。”
傅千瀧不甘心的問道:“敢問皇上,千瀧是犯了何事,難道就是僅僅想要有個溫暖,連皇上都要剝奪這樣的權利嗎?”
容瀲微微一怔,溫暖?從什麼時候開始,原本掌握在手中的木偶,已經慢慢的脫離了控制。“你的命是朕給的,你這一輩子都不要祈求任何人給予你的溫暖,除了朕。”
傅千瀧不可置信的聽着容瀲的話語,這是算什麼,強取豪奪還是自己已經沒有了主動權?
“皇上,此事皆由我而起,還願皇上莫遷就他人”,容衍捂着嘴角咳嗽着,病情彷彿又加重了一番,口腔中瀰漫着濃濃的血腥,爲了不讓傅千瀧看出異樣,容衍生生的將口腔中的血嚥了下去。
“朕自然知曉賞罰分明,誰的錯朕更是明白”,容瀲將話語不由的加重。
傅千瀧語氣軟了幾分,“的確,在爺的眼裡,像我們這種卑賤的人本就無對錯之分。”
容瀲被傅千瀧的所說,心中一怔,但是他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滿,“傅千瀧,你知道你現在所說的話,牽連的並非是你,而是你身邊之人。”
傅千瀧啞口無言,她明白,容瀲所說的話意指誰,還未等傅千瀧說話,容衍忽然一陣強烈的咳嗽,讓傅千瀧驚恐,“容衍,你怎麼了?”
容衍強撐着胸口的悶意,忽然腿一發軟,跪在地上,傅千瀧連忙扶住即將要倒地的容衍,半跪的姿勢用自己的身體固定住容衍,“容衍,容衍…”
容衍艱難的睜開雙眼,指尖明顯的感覺到一滴熱淚,容衍反倒一笑,“別哭,我還沒死呢!”
傅千瀧紅了眼,逼回要流出的淚水說道:“我這是嚇到了。”
容瀲看着兩人唧唧我我,完全沒有將自己放在眼裡,忍不住的怒氣,原本他還有一絲念忘去救治容衍,然而他看着傅千瀧的關心,以及從未見過的柔軟一面,捏了捏手心。
“爺,千瀧求你醫治”,傅千瀧雙腿跪在地上懇求道。
容衍抿着脣想要阻止傅千瀧的行爲,突然口腔一涌,血跡全沾染在傅千瀧的側面,傅千瀧看着左手全是屬於容衍的血液,顫抖的雙手,容衍想要說出話,可是話語像是被堵在喉嚨中,只能發出嗚咽的聲音,想要抓住傅千瀧的手時,也抵不過胸口的痛意令其眼前一黑,徹底的倒地不起。
傅千瀧不知所措的搖晃着容衍的身體,用食指去探測容衍的鼻息,輕微的呼氣吸氣讓傅千瀧稍微放下緊緊懸在嗓子眼的心,傅千瀧轉身跪在容瀲的面前,放下自己的尊嚴磕頭說道:“爺,求你了。”
容瀲其實並不想看見這樣的結果,想要伸出的手卻拿出了一瓶用白色瓷器裝的藥遞在傅千瀧的面前,刻意的用冰冷的聲音說道:“這乃是冰丸散,你若服下,此事朕不再追究。”
傅千瀧以爲自己聽錯了,瞪大着眼睛看着容瀲手中的藥瓶,“爺,當真要如此?”
容瀲動容的抿着脣道:“這已經是對你的從輕處罰。”
冰丸散乃是容瀲懲罰叛徒的最慘不忍睹的懲罰,如今用在傅千瀧的身上,不知是何想法。
傅千瀧不知是笑還是怎麼了,“爺,千瀧這條命本就是你的,我今天若是不吃這藥呢!”
容瀲不知所謂的笑了笑,“那你身後之人,是死是活朕都不會理會的。”
傅千瀧雙手握拳,接過容瀲手中的冰丸散苦笑一聲:“我原以爲我所堅持的就是永遠,可是如今想來,我不過是隻爲他人活下去的傀儡,我的命本就是爺的,爺若要千瀧死,千瀧絕不會反抗。”
傅千瀧打開藥瓶,一飲而下,容瀲聽了傅千瀧的話,本是心中一動,只是想要去阻止也已經是徒勞,揮着袖子轉身說道:“來人,將大皇子擡去醫治,至於傅千瀧,關進蘅雪閣”
傅千瀧強忍着身體上的靜脈曲張,額頭的冷汗密集,緊緊盯着容瀲離開的背影,苦澀的笑容終化成一縷幻想,容瀲,該還你的怕是早已經還完了,傅千瀧因疼痛而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