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出租車裡,淺依一直在催着司機師傅稍微快點,再快點。所以只過了一刻鐘的功夫,她就到達了顧巖預定的酒店門前。
可是司機師傅給她找了錢之後並沒有立刻開車走人,而是甩下一句令她很沒面子的話:“姑娘,你就這麼餓嗎?”
然後,出租車絕塵而去,只留下她站在那裡有苦沒處訴。
她怎麼可能是因爲餓了才那麼着急啊?!
淺依只不過是覺得,初次見家長,既然衣着方面註定了沒辦法給自己加分,那不如就快點出現在他們視線裡,這樣一來,至少還能證明自己很重視與他們見面。
她輕不可聞地嘆息一聲,轉身往酒店三樓的預定包間區走去。
隔着包間的房門,她似乎隱約聽到了屋內幾人的聊天內容,他們好像是在聊顧巖的終身大事,以及……她?
淺依於是默默地記下了顧巖父母對自己的在意,也正因爲如此,在敲門之前,她纔不得不在心底默唸三遍“我不緊張,我真的一點都不緊張”。
然而當她真正推門而入的時候,才知曉,原來一切都不是她想象中的模樣。
出現在淺依視線中的,除了顧巖和他的父親顧遠山以外,還有另外一個令她咬牙切齒的女人。
原來喬朵娜並沒有說謊,原來只是她自己一直不肯探究事情的真相。
如今,當事實擺在眼前,她再也找不出更合適的理由來欺騙自己那顆惶恐了很久的心。
想不到天意弄人,顧巖的母親竟然真的是她——那個開車撞死了淺依父親、害得她家破人亡卻逃之夭夭的金髮女人!
她本想說些什麼,但是就如同預料中那般,她覺得太多的紛擾都已無從說起。
如果一個人的指尖、心尖都在止不住地顫抖,她還能指望自己說出什麼像模像樣的話語呢?
“對不起,我……”淺依只能以儘量禮貌的態度說,“我走錯了。”
下一秒,狼狽轉身,落荒而逃。
只是孤單一人離開這富麗堂皇的酒店,淺依就已經覺得心力交瘁。
她漸漸控制不住心底愈加明顯的絕望,只得任憑淚水決堤,恣意流淌在面頰上。
淚眼朦朧中,她依然機械地向前挪動着步子。此時,生活似乎又回到了認識顧巖之前,又回到了當年那個落魄得無家可歸的深淵。
一次,又一次,竟然都是拜他們所賜。
到這時她才知道,原來迎着凜冽的寒風,連溫熱的眼淚也可以變得如此冰冷刺骨。
十字路口的紅燈亮起,阻止了往來行人匆忙的腳步,然而淺依卻無知無覺,混混沌沌地踏上了車輛疾馳而過的馬路。
此時,夜幕已經將北京城完完整整地籠罩起來。淺依在馬路中央頓足,忽然覺得迷失了心的方向。
眼裡看到的明明是再平常不過的夜色,耳畔充斥的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都市嘈雜,身邊穿梭的亦是再平常不過的車水馬龍。可是爲什麼,她還是會覺得驚慌失措。
淺依不能不承認,只是短短的一瞬間,她的生活就已經被顧巖的母親、自己的殺父仇人徹徹底底地顛覆。
她很早就沒了親情,如今才知道,就連愛情也不過是命運與她開的一場太美好的玩笑。
然而就算是這樣,她竟然還是會不自覺地心有期待,盼望着那個混蛋男人可以像從前吵架時那般,追過來,告訴她——淺依,事情並不是你看到的這樣。
顧巖沿路尋找淺依的身影,心中滿是歉疚。然而當他終於追上她的時候,內心的那份歉疚忽然被另外一種遠比憤怒爲強烈的情緒所替代。
他看到了什麼?他竟然看到淺依一個人站在車輛呼嘯的馬路中央發呆!
這一刻,沒有人會比顧巖更明白何爲心驚膽戰。他害怕淺依會在自己眼前出什麼事,很怕,很怕。這種瞬間襲來的恐懼感,讓顧巖誤以爲自己幾乎快被這個女人逼瘋了。
於是他突然就理解了幾年前失去父親時,淺依心底的那份不可言說的痛苦,突然就理解了爲什麼她會在看到Alice的瞬間,選擇狼狽逃開,甚至連解釋的餘地都不肯留給他。
“蘇淺依你不要命了嗎!看不到馬路上車來車往
的嗎!站在馬路中間發什麼呆啊!”顧巖不由分說地將淺依從馬路中央拖回人行道。
他一邊厲聲訓斥,一邊將她牢牢地禁錮在自己的懷裡,不理會她的掙扎。
淺依不回答他的質問,亦不再妄圖掙扎。
她只是倚在男人的胸口,安安靜靜地哭。
也不知就這樣相擁着在路邊停留了多久,淺依終於漸漸止住了啜泣。
她無力地輕輕捶打着顧巖的肩膀,哽咽着低語:“顧巖,真的是你。你這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是我,是我混蛋。”他溫言軟語地哄她,“乖,不要鬧了,跟我回家。”
“我真的不是胡鬧,可是回家之前你總得讓我知道,那個外國女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其實只是想聽到顧巖親口告訴自己——這不過是誤會。
那個金髮碧眼的美麗女人也許只是他父親的朋友,也許只是路人,又或許她和顧巖之間只是有着別的什麼無足輕重的關聯。
總之,那並不是他的母親。
可是顧巖說:“對不起,淺依,我不能騙你。Alice確實是和我爸一起生活的女人。”
“看來是我妄想了。”聽起來語聲平靜,但其實她已經心痛得無以復加。
如果說半刻鐘之前她還妄想着這個男人的溫暖依然還在,那麼現在,她就只能認命了。
淺依忽然回想起他們在溫泉酒店度假之時的畫面。
那時候,她向他講述自己過往的遭遇,他似乎就有些欲言又止。
而最近,當他得知自己父母要回國之時,言語情態之間的緊張和忐忑更是比從前明顯了許多。
這樣想來,顧巖應該早就知曉了彼此之間的種種糾葛。而一直被矇在鼓裡的,其實只有淺依一個人。
這還不是問題的全部,淺依忽然又記起,自己最早聽聞這些令人痛恨的事情,竟是在那場婚禮,竟是拜喬朵娜所賜。
她猛地推開他,退開半步,冷眼看着他,恨恨地問道:“那麼你告訴我,喬朵娜爲什麼會知道這些事情,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