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退遠一點兒。你要過來,否則我現在就殺了她!”風煙渾身一抖,顫抖着聲音轉了過去,面對着蔣翠翠。
“我勸你放下手中的匕首,那樣秀兒小姐和我都當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過。你已然還是青葵園的當紅頭牌,。”蔣翠翠和風煙談判着,腳下漸漸地往前挪着,伺機接近風煙。
“哼,你少羅嗦!你的餿主意只會陷我於危險境地,今日我不殺了她就不會走出這間房子。
說着不在多說,轉身就要刺向秀兒。
兩步外的蔣翠翠不知哪兒來的勇氣,一下子撲了上來,將秀兒往一側退開去。只聽到悶哼一聲,一道血光只竄向風煙的衣服上,匕首正刺在蔣翠翠的腹部。
“蔣姨娘,蔣姨娘!“秀兒驚呼出聲。
風煙也鬆開手,看着滿手的鮮血,有些愣怔,片刻之後,臉上一恨,迅速拔出匕首又要刺向秀兒。
只聽倉啷一聲,匕首掉在地上,原來梨兒回來了,看到屋內三人,立時明白了,顧不得一切,飛起一腳踢向風煙的手臂,匕首應聲落地,風煙也癱坐在地上。
梨兒上前一步,又好似一腳狠狠地踩在她的胸前,風煙此時哪兒經得住梨兒的一腳,立馬就斷了氣兒。
“姨娘,姨娘,你醒醒,醒醒。”秀兒大聲呼喚着。
很快這兒的動靜就招來了外面的人,君漵跑了進來,一看屋內的情境,趕忙過來撫過蔣翠翠,掐了掐她的人中。
血仍然汩汩地流着。
“君漵,君漵,快,快叫大夫!叫大夫!”秀兒哭喊着。
“別,別費心了!我知道,我,我不行了。”蔣翠翠吃力地擡了擡手,阻止秀兒。
“姨娘,你不能有事兒,不能有事兒啊!”秀兒緊緊抱着她,沾滿血跡的手緊緊捂着仍然冒着血的傷口。
“能夠爲你擋這麼一下,我也沒什麼遺憾了。秀兒,你知道嗎?我有愧於你啊!有愧於你啊!這些天來,這種愧疚折磨地我寢食難安!夜,夜半醒來,醒來,我,我久久,久久睡不着覺。你想,如果,如果不是,不是因爲我,你,你也不必,不必遭這樣的,這樣的罪!這都是,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姨娘,你不要說了!我從未怪過你!一會兒大夫就來了,你不會有事兒的,不會兒有事兒的!”秀兒哭喊着。
“我老了,也活得,活得差不多了!該走了,走了。”說着,蔣翠翠的眼睛閉了上來。
“姨娘,你醒醒,醒醒,不能睡,不能睡!”秀兒使勁兒搖着她,這時候大夫跟着君漵跑了進來,大夫走近一看,就搖了搖頭,“失血太多了!我也沒辦法!準備後事吧!”
“不,大夫,你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她不能死,她不能死啊!她剛剛找到自己的兒子,怎麼能死呢?怎麼能死呢?我求你,你救救她,救救她!”秀兒的一雙血手一把拉住大夫,不肯鬆手。
“秀兒,你放手!大夫也沒辦法!你不能這樣。不能這樣!”君漵掰開秀兒的手,示意梨兒將秀兒扶起來,他抱起蔣翠翠,走出門外,吩咐人去通知馬玉坤。
“姨娘,梨兒,姨娘她是爲我而死的!爲我而死的!”秀兒哭着呢喃道。
“小姐,小姐,都怪梨兒回來晚了,纔會發生這樣的事兒,小姐,你責罰梨兒吧!責罰梨兒吧!”梨兒緊緊抱着秀兒,爲這個連日來失去兩位親人的女子而心痛。
“不怪你,不怪你,是我的錯,我的錯!可爲什麼上天不懲罰我,而讓我的親人一個個的先離我而去,讓我獨自承受這種痛苦!爲什麼?爲什麼?”秀兒癱軟在梨兒的懷裡!
漢卿走了進來,將衆人勸走,然後看着痛不欲生的秀兒,質問道:“你在這兒傷神感懷,爲了你的蔣姨娘,可外面有那麼多的觀衆都在等着你,你想到這個了沒有,如果熱愛戲劇的蔣姨娘九泉之下有知的話,她會怎麼想?因爲她而不顧觀衆?”
“可,可……”秀兒無言以對。她默默低下頭,“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上妝!”忍着悲慼,秀兒在梨兒的幫助下,化好妝換上戲裝,開始揚州的最後一場演出。
演出順利結束,爲了穩定觀衆的情緒,漢卿讓秀兒和君漵先行離開。
秀兒和梨兒從后角門乘着馬車悄然離開。看着身後漸漸遠去的鳳翔劇院,秀兒心裡說不出的滋味,在這個劇院裡,自己開始了戲劇的生涯,在掌聲中風動整個揚州,而今卻要這麼悄悄的離開。就像是一滴水滴入大海里,無聲無息,無波浪無痕跡!
“籲——”猛然停下來的馬車,慣性使得秀兒往前撞去,梨兒趕緊伸手抱住她,才使得她免於撞到車的橫杆上。
“怎麼停下來了?”梨兒厲聲喝道。
“是我讓停下來的!怎麼?就這麼着悄無聲息地走了,也不和我這個知府大人告個別!何況我們還是朋友呢?”大大咧咧的聲音傳了進來。
秀兒心裡一窒,他還是糾纏不清,自己今日的行蹤本是秘密,怎麼他在此攔住自己,難道除了風煙,自己的身邊還有他的人不成?
不容她多想,梨兒已經挑起車簾,跳了下去。站在車頭的方向,衝着哈爾倫赤冷冷說道,“你以爲你能攔得住我們嗎?我們小姐不想見你,你就該躲得遠遠的!”說完,扔給車伕一包銀子,低聲吩咐道:“拿着這包銀子趕快滾,否則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車伕一看,惶惶的接過銀子,哧溜從座位上溜了下來,連滾帶爬地往後逃了。
梨兒輕輕一躍,跳上車伕的位置,壓低聲音對車內的秀兒說:“小姐抓牢了,我們要衝過去。”
秀兒答應一聲,雙手死死地抓住車兩旁的橫欄。
“一字排開!”哈爾倫赤暴喝一聲,只聽見馬兒鈴聲嘩啦啦響過後,六七匹馬一字排開形成一道牆壁。
“我只是想對你說幾句話,難道你都不肯見我一面嗎?非要讓我們中間兵戎相見你才甘心不成?”騎在馬上趾高氣昂的哈爾倫赤衝着車內的秀兒喊道。
“如果你再不出來,今日我就算是死在這,也要把你攔下!哼,還說不定是你的小丫頭先死,還是我的護衛先死呢?”
梨兒揚起鞭子,剛想落下,秀兒從車內走了出來,按下梨兒的手,站在梨兒身邊,衝着哈爾倫赤說道:“我們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何況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瓜葛,如今又到了針鋒相對的地步,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苦苦相逼?我逼你!是你逼的我!你知道這些日子來,我滿腦子都是你的影子,我的日子有多難過嗎?你們中原人有一句話叫做什麼?叫愛而不能,求而不得,這種日夜不息的折磨最是磨人。還說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瓜葛!”
“那只是你的問題,你又何必強求我一定要順着你的意志呢?愛與不愛是你的自由,也是我的權利!我無法干涉你,你更不能爲了你的想法,而讓我順從於你!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愛嗎?”
“我當然知道,愛就是佔有,就是和你朝朝暮暮在一起,看着你笑,不讓你哭!要時時刻刻把你捧在手心裡,寵你愛你!”哈爾倫赤一拍胸脯,將最近看到的理論翻了出來。
“呵,”秀兒冷笑一聲,“那只是粗鄙的愛,真正的愛是站在對方的立場上去思考問題,只要所愛的人幸福就滿足了!”
“我沒有那麼偉大!人生苦短,我想不了那麼多!何況我不願做什麼偉大的人!我只想能夠時時刻刻看着你,只想在這一輩子擁有你!別的都是空談!”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那你今日是不打算放我走了?”秀兒一挑眉,決定今日即使是魚死網破,也要拼到底。
“我說了,我只是想見一見你,告訴你幾句話而已。不要將自己齷齪的想法強壓在我的頭上。”
“有什麼話就說吧!我恭候着!”秀兒不敢放鬆任何警惕,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想告訴你,我說過,你是我的。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完整的得到,雖然你要去京城了,可我這句話仍然有效!期限是一輩子!其次我要告訴你,別以爲到了京城就到了天子腳下,一個盧摯就能夠保護得了你,你錯了!你們倆都會只是一枚棋子而已。到時候你會後悔的!還有就是去了那兒,相信你會有意外的驚喜,會有熟悉的人等着你!可不要太吃驚!還有,你這個丫頭不簡單!”說罷,大喇喇的目光橫掃過梨兒,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秀兒,掉轉馬頭就要離去。
走出四五步,他又停了下來,也不回頭說道:“你記着我今日說的話,終有一日,我們還會再次見面的!”說罷,催馬揚鞭,絕塵而去。
“小姐,我們走吧。大人還在江北等着我們呢!去得太晚,大人回擔心的!”梨兒看着陷入沉思的秀兒,趕緊提醒道。
秀兒看了看已經看不到任何蹤跡的前方,轉身回了車內,繼續往前奔去。
江邊,盧摯靈兒正在焦急的踮起腳尖往這個方向望着,一看由遠而近飛馳而來的馬車,頓時鬆了一口氣,今日最怕的就是出什麼意外!
“小姐,您可來了!”靈兒一步上前,扶着秀兒走了下來。
看到秀兒稍顯虛浮的腳步,盧摯心裡的歉意又來了,擔心了半晌,如今看到秀兒安全抵達,心裡的一塊兒石頭也落了地。
“秀兒,你看這是誰?”盧摯輕輕攬過秀兒,讓她靠着自己,然後指着身後說道。
“秀兒。”
“柔姐姐!”秀兒驚喜地叫了出來。剛剛還在爲了不能和柔姐
姐告別而難過,沒想到柔姐姐到了這兒和自己道別!
“先生呢?沒和你一塊兒過來嗎?”宦柔往秀兒的身後望去,可什麼人也沒有。
“柔姐姐,你真是有了先生就忘記了自己姐妹了!看到我先問先生,我這麼個大活人站在你的面前你卻視而不見!我吃醋了哦!”
“算了算了,都是姐姐我的錯,我的包裹裡有很多點心,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行不行?就不要再取笑姐姐了。”
“先生隨後就到!姐姐帶着包裹,難道,難道要和秀兒一起走?”秀兒捕捉到話語裡的信息,高興地確認。
“是,我捨不得離開你,更捨不得離開先生!你不是也說過嗎?希望我有一天能夠將菊心坊的招牌掛到全國各地,那樣的話就能夠保護妹妹你的安全了。”
“太好了!太好了!”秀兒高興地抱住宦柔,一路上能夠和宦柔同行,真是不錯的旅行啊!
很快,漢卿和君漵相繼到來,衆人一起動手將隨同運載的道具等物品搬上船隻後,大船慢慢離開江岸。
“小姐,快看!”眼尖的靈兒拉着秀兒往岸上看去,只見黑壓壓的揚州觀衆正往江邊趕來。
看到他們,秀兒趕忙叫停下。
盧摯走了過來,不解地看着她,爲什麼停?難道你想要回去?
“朱娘娘,一路順風!”
“朱娘娘,一路平安!”
“朱娘娘,常會揚州看看!”
………………
岸邊傳來此起彼落的呼喊聲。秀兒心裡一陣感動,當時曾擔憂揚州的是民衆太過於衝動,會做下過分的事情來,阻擋她的離開!所以纔會悄悄掩藏行蹤,金蟬脫殼離開揚州。今日一見,卻是秩序井然,單純而善良!看來對於這些質樸而無華的百姓,自己還是瞭解甚少!歉意使她無法就這麼輕易釋懷!
她使勁衝着她們揮手!直到他們圍攏到江邊的身影漸漸消失,被細密的雨霧所籠罩。
“我們回艙內吧?剛剛風寒痊癒,不要再淋雨了,旅途勞累,更要休息好!纔不至於遭罪!”盧摯抱起秀兒,不顧衆人有些詫異的目光,進了船艙。
秋雨淅淅瀝瀝,溼潤了甲板。半日已過,張起帆的船兒飛快地往前行進着,如今已經離開了揚州境地。天色漸晚,周圍的雨霧也更加的濃重,陰暗將整個江面放置在一個朦朧的帳子中。空氣中仍然壓抑的沉悶更讓她無法入眠,趁着盧摯睡着了,她又悄悄溜了出來,她想看一看這個融入了自己的悲傷與愛戀的城市,更想最後看一看這個曾經埋葬着兩個至親的人的城市!
“月媽媽!再見!蔣姨娘,再見!”
兩岸的房舍漸漸後退,前方的浪花捲着圈圈波浪推展開來。層層的水波在腳下往後退去,第一次乘船是被挾持着下揚州,初次離開親人的苦痛讓她開始明白人情冷暖,如今,歷經重重的波折,和自己所愛的人離開揚州,奔赴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心裡卻是升起無窮的希望!
母親,你在何方?姐姐,你們在哪裡?
房舍之後,漸漸涌出的高山深澗在夜色朦朧中似是巨大的猛獸壓迫而來。秀兒心底對親人的呼喚越來越強烈!
漫漫青山相對出,隔斷鄉音無覓處!親情終究鴻雁寄,離別緒!江水化作滿腔愁!
“怎麼又站在雨中了!夜色已經來臨,溫度也下降了不少!看你,手這麼涼!不生病纔怪呢?”盧摯早已站在了她的身後,將她圈進自己的懷裡,爲她抵擋住陣陣寒冷的秋風和漸漸肆虐而起的秋雨!
“先生和柔姐姐他們都安頓好了嗎?”秀兒想到到了船上後,自己一味沉浸在兩人的世界裡,未和其他人打照面,頗有些擔心。
“放心吧,都安排好了。可能因爲近日連番發生的事情,太過於勞累,都回到各自的艙房歇息去了。所以我才得空過來看看你!你就不要操這份心了,與你相比,他們都會照顧好自己的!”
秀兒點了點頭,心也稍稍放了下來。
“疏齋,謝謝你!謝謝你讓我對生活,對這個世界又有了信心和掙扎下去的願望!無論前方的道路多艱險,無論京城裡等待我的是什麼豺狼虎豹!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會害怕!”
“不怕!無論有什麼,我爲你抵擋!”
“不,我們一起面對!一起面對!”
寬闊而平靜的江面上,靜靜航行着懷揣夢想與希冀的船兒,揚起的風帆鼓盪着,順流而下。船頭上,相擁的兩人隔着重重迷霧雨簾,目光掠過兩岸黛青色的遠山和黑魆魆的樹木的影子,聚焦在遠處水天相接之處,那裡明日該是太陽東昇的地方吧!
是啊!過了今日,明日一定會是陽光燦爛!那兒更是另一番天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