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左右邊上站了兩位侍奉的丫鬟,一張紅木的大圓桌上,緊緊坐了人,上面擺放了整齊的菜餚。
展軒把小胳膊搭在桌上,盯着菜看,雙眼時不時幽幽的看着門口,好慢喔,爹爹怎麼還不來呢?
展憐十分喜歡這孩子,看出了展軒的想法,抿嘴笑了笑,如淺淺春風拂過,煞是好看。她招手喚來侍女,拿過毛巾,一手拉過展軒的手擦拭起來,“再等等,等三弟來咱們就吃,好麼?”
“嗯。”展軒乖巧的點頭。
展母看着他倆,收回視線一笑,輕輕的端起了面前的瓷杯,品茗,好一派端莊斯雅的氣質。
門外不遠處的院落之中突然出現了兩道身影,展清哎的一聲,衆人齊齊看去,透着天然的花樹屏襯,這兩人瀟灑盡顯,竟是無人可比絕逸風然麼!
展昭和白玉堂踏進屋子,就見衆人都到了,展昭瞅了眼身邊之人,見玉堂略略收斂了模樣,纔到桌前問了安。
白玉堂緊隨,腰間白玉緞下掛着的玉笛懸着夜明珠搖搖蕩蕩,五爺笑臉盈盈的朝展昭家人各喚了聲,出奇的有禮斯文。
展母朝白玉堂點頭應下,垂眉之際那白晃晃的笛子便是直接映入了她眼中,瞬間的怔神之後,展母緩和着笑意看了眼白玉堂和展昭,“你們坐吧。”
展昭在展母身旁坐下,白玉堂緊挨着展昭另一邊落座,對面的展軒以爲自己的爹爹沒瞧見他,顛顛晃晃的下了座,跑到展昭和白玉堂之間。
五爺捏了下展軒棉呼呼的臉,朝旁邊移了個位置,把展軒抱上了他和展昭之間的空座。
一席飯安靜的過後。展母囑咐了展清和展昭帶着白玉堂多去逛逛,便同展忠走了,臨走之時也多看了眼白玉堂腰間的玉笛。
展軒這個鬧事精則被展憐帶去逛街了,白玉堂突然覺得,兒子不在,自己才能和貓兒多親近些。可是這個展家二哥很熱情啊!
展清聽過白玉堂這個大名,不就是那個爲了三弟的名號而前去盜三寶的錦毛鼠嗎!昨日沒來的急細瞧,今日可有機會熟絡熟絡了!他自小習文,但卻很羨慕
三弟有一身高超的武藝,所以他對江湖上的事情還是很嚮往!
展昭在一旁看着自家二哥和玉堂說話,沉默不語,看着母親走去的背影想着,自己和玉堂的事情該如何開口?
這是一件偏室,屋內栩栩如生的金色塑身的佛尊擺着高臺上,下面擺着幾個黃色的小團浦。
展母提香細細的拜了佛,上了香轉過身來看着候在門口邊的展忠,“忠叔,去把昭兒叫來。”
展忠應下,慢慢退出了房間。
展母回頭看着佛像靜靜的沉下了眉頭,昭兒......
“娘是喚我過來,你爲什麼不和二哥去轉轉?跟來做什麼?”展昭看了眼理他們幾步之遠的展忠,輕聲朝他緊緊粘來的耗子問。
“老鼠不跟着貓走跟誰走!”看似隨意的一回答,卻帶着十足的調侃,趁着四下無人,白玉堂在他腰間摸了把,揚起十分討厭的笑容。
展昭護着腰,嘴下一噎,然後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小心老鼠被貓吃了!”
看是貓被老鼠吃幹抹淨吧!白玉堂悄悄的撇嘴。
白玉堂也知道既然貓兒她娘只叫了他,自己便不好進入,所以五爺朝展昭沖沖頭,便隨意靠着門外的主子站好了。
展昭不明白娘爲什麼突然叫他,看着腰桿筆直站在一旁默默不語的忠叔,如今到了門口他自己也不好去問忠叔。展昭只好輕輕推開門進去,轉身關門之際正好看到玉堂迎來的視線,便朝那人留下個溫煦的笑容。
“娘。”展昭看着展母的背影,走近喚了聲。
展母像是在想什麼,久久纔回神,她轉過身來看着展昭,眼中帶着慈愛的關懷,走進軟榻,扶着小方桌臨榻坐下。
展昭再次走近了一步,靜等着自己母親的話。
展母擡頭緊緊端詳着兒子的模樣,昭兒好像又長高了不少,他們兩兄弟都越來越像相公了,大眼睛,俊鼻子,活生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可是清兒把他爹的活氣都學到了,昭兒卻依舊是這副清淡的樣子。“昭兒,你這次回來有沒有什麼要告知孃的?”
展昭正想着自己和玉堂的事情,現在是個開口的好機會,就聽自己母親這麼一問,擔下心劇烈跳動了一下,“是,孩兒有件事情要向娘坦白。”
展母放下手,凝住了臉色,看到兒子眼中猶豫的神色心中瞭然。
展昭深呼吸了口,撩開腿袍在展母面前慢慢跪下,“娘,您知道孩兒之前不小心中了寒毒,本以爲命不保矣。”
展母擡眼點頭,“這我們都知道,是白玉堂帶你去求解藥的。”好在昭兒你沒事就好!
“是,玉堂一直不肯放棄,這一路上,都是他在支持着兒子。”展昭撐着地磕頭,“不管是什麼事情,孩兒都不敢瞞着娘,所以......”嘴邊的話總是比想象中的難以說出口,展昭低頭看着地板,眉頭慢慢的皺起。
見兒子前後思索,不敢開口的樣子,展母心中長嘆了口氣,“昭兒,你可知道上次你回來,娘給你的那個笛子是什麼含義嗎?”
“是展家的家傳之物。”展昭回答。
“說不上是家傳之物,只是意義重大。”展母搖頭淺笑了笑,“你在開封當差,回來一次難得,要是在外碰上了心儀的姑娘,娘是想讓你拿玉笛做定情信物的!可是......那玉笛怎麼會在白公子身上?”
“我......”展昭低頭死眯住了眼睛,再次睜開已經含着薄薄的亮光,“是信物,玉笛是孩兒送給玉堂的,我們......已經相約定下了終生。”說這句話時,展昭心中在膽怯,可是他也擡起了臉,他相信娘會知道他的決心!
“昭兒!”展母站起來,帶着一聲大呵,在昭兒沒說出口之前自己不就是已經猜到了嗎?可是這從心頭涌上來的心痛還是止不住!“你......”
孃的呵斥聲讓他下了跳,素養良好的娘從來沒這麼失態過,展昭兩手抓着腿上的裙襬,在這種季節竟然默默涔出了汗!“娘,對不起,孩兒做的這事可能會讓您老接受不了,可是......我不認爲我們做錯了。”
看昭兒默默流下的眼淚,只能讓她心中的疼痛更加深了,“你明知娘可能接受不了,怎麼還敢說出來?”
爲什麼說出來,也許自己心中帶着一點僥倖,希望娘會同四哥一樣同意他們,展昭低頭抹了眼淚,看着手上的淚漬抿嘴苦笑,要是玉堂看到了準又得怪自己了,傻貓,你娘就是不同意也沒關係,哭啥呢!展昭心中模仿着五爺的口氣,擡頭道:“玉堂敢同他哥哥們說,孩兒自然也敢同娘說......我和玉堂認定了一生,就不可能一直瞞下去,告訴您,雖然不奢望娘會同意,可是作爲兒子的不想瞞着您。”一語肺腑之言道完,展昭又狠狠的磕了個響頭。
“你可知道你這樣是陷白玉堂入不孝之境,難道他白家就眼看他無子孫嗎?”展母問。
“玉堂已有一子。”展昭淡淡的道。
“你......”展母心酸的看着他,“昭兒,你爲什麼會不介意?”
“玉堂能有後,孩兒才能安心。”展昭淺淺的揚起笑臉,眼眸中透着清亮的水光。
沉默了良久,展母搖搖頭,把展昭扶起來,“傻小子!”你好歹是娘懷胎十月的寶啊,是娘掉下來的肉啊,兒子既然能把話說出來,想必定是和那白玉堂下了決心,這事情古往今來都有,若是......只要昭兒能有個人關心他照顧他,自己還擔心什麼?人生人生,若是都照着規矩來,那還叫人生?豈不是同木頭一般過日子?
“娘,對不起,孩兒不孝。”展昭抓住展母的手,心中的苦澀更是濃濃的化開了。
展母暗暗拍着他的手,搖頭輕笑,“你沒對不起娘,若是做了違背仁義之道的事情,那麼娘纔不會原諒你!”
展昭對上那雙滿是慈愛的眼睛,只是迷茫的睜大眼睛,“娘,您這是......您沒不同意我和玉堂的事?”
展母伸手打住,“那白玉堂應該也跟來了吧,你去把他叫來。”昭兒如此放開的笑容,自從他長大後自己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展昭點頭應住,走到了門邊開門去叫白玉堂。
五爺萬分無聊的隨意換着姿勢靠在主子上,心中念着,真無聊,貓兒怎麼還不出來?擺頭看着院落,反頭之際就見門動了,五爺一個挺身走到了門口。
“玉堂!”嘹亮的聲音響起,娘答應了,展昭心中是忍不住的高興,推開門看到面前突然出現的白影,展昭連忙拉過他的手,“玉堂,娘喚你進去。”
“貓兒,是什麼事情?”白玉堂壓低了嗓子問,擡眼看展昭紅了一圈的眼睛不禁一着急,“貓兒,你怎麼了?”
展昭握住白玉堂的手,搖搖頭,“沒事,玉堂,娘喚你進去。”
“娘。”展昭拉着白玉堂在展母面前跪下。
五爺擡眼瞧了眼展母,復有低下眼睛,貓兒拉着自己行如此大禮,莫不是把他們的事情告訴他娘聽了!想着這些,白玉堂不禁緊張起來,沉默不語,神色神威嚴肅,等着展母的話。
展母瞧着掛在白玉堂腰間的玉笛,下面還吊着一個價值不菲的明珠,想必他也挺寶貝昭兒給的東西,人也是器宇軒昂,綽約不妨!展母細細想着,這白笛配着一襲白衣,倒叫着小夥子穿的光彩熠熠了!
太過安靜,就連着身邊的白耗子都變得如此安分,這不得不讓展昭剛剛平復下來的心有懸了上去,展昭見自家母親一個勁的瞧着玉堂,便輕喊着:“娘,您有什麼話要說?”
展母一個回神,口中答道,“自然是讓他對你好些的事情。”說着邊朝他倆招招手,“被跪了,起來吧。”
如此一句便是讓白玉堂喜了起來,一張如玉的臉上立即遍佈的笑容,展昭卻被噎了半響,白皙的臉上慢慢涔出紅霞來,娘怎麼說出這種話!
白玉堂扶着展昭站起來,而後者遮遮掩掩的瞧了眼自己母親,半推半就的撫下了白玉堂的手。
就在展母面前,這兩人的小舉動自然都入了展母的眼睛。
五爺瞭解自己貓兒的臉皮有多薄,便是笑着轉開了臉,衝展母笑了起來,道:“伯母,就這麼一隻貓,自然會對他好!”
貓?展母心中一疑惑,但隨即想到了自家兒子被封的一個尷尬的稱號,御貓,而且聽說這白玉堂也正是因爲這稱呼才找上昭兒的,他們之間倒着實有趣,展母想着也笑了起來,不過她要說的話也不會落下,“你們的事情昭兒都告訴我了。”展母認真的看着白玉堂,“若是你不能照顧好昭兒,那爲人母親的也不會同意你們的事情。”
聽了孃的話,展昭看向白玉堂,沒有人會比玉堂更照顧自己了。
五爺當下跪了下來,便直直朝展母喚了聲娘,“娘!我白玉堂對天發誓,就算是讓自己粉身碎骨也決不讓展昭受到傷害。”
展昭睜大了眼睛看着他,這句誓言直直撞擊了他的心。
展母走上去,親自扶起了白玉堂,拍着他的手道:“粉身碎骨,若是你有什麼事,那我家昭兒該怎麼辦?你有這份心,能保證自己真心對待我家昭兒就行!”
白玉堂重重的點頭,“娘,我白玉堂會的。”他拉起展昭的手,把那人拉到身邊來,卻見展昭早已經紅了眼睛。貓兒,我的真心你一直都感受的到!
藍色寬袖下,展昭緊緊回握緊白玉堂的手,沉默相視的相望,是都不用說也能明白的心意。
院落之中,坐落了一小處竹子,即使在如此季節已然煥發了生機,各式各樣的石頭堆疊在旁邊,突兀嶙峋;蔚藍的天空中描繪出潔白的雲彩,靜靜的飄動。無人的圍廊上,白玉堂慢慢牽着展昭悠悠的走着,“貓兒,娘真是太好了,真是太開明瞭!”
展昭偏頭笑了笑,再次看向他已經恢復了正經的模樣,“這聲娘,你叫的也太快了吧。”
“怎麼會!”白玉堂睜大了眼睛,“早知道爺一開始就來這裡見娘了!”之前他還抱着忐忑的心情,因爲他不想讓展昭爲難,也真的十分擔心要是貓兒的家人不同意他們的事情可怎麼纔好!
“賊耗子,娘還不是被你這甜嘴騙了。”展昭說完看了眼白玉堂,淡笑地轉開視線,從未有過的放鬆,展昭感覺到現在他真的沒有一絲煩惱了。
“甜嘴麼?”白玉堂像是想到了什麼慢慢的笑了起來,他手臂一用力,展昭被拉的一個趔趄,白玉堂擋在他身後,於是展昭便直接撞進了白玉堂的懷裡。
展昭慌張的看着四周,用了的掰開環住他手,“這是在外面,能別鬧嗎?”好歹也是自己家裡,被人看見了多不好!
白玉堂偎在他的後耳邊,“貓兒,若是,你娘不同意的話你會怎麼樣?”
“娘不是都同意了嗎?你想這麼多做什麼?”他箍的太緊,展昭專心的在掙扎他的手。
白玉堂無奈,扶着展昭的肩膀,把他轉了過來,“你會怎樣,我想知道。”
展昭擡眼,看到他炙熱的視線,便馬上移開了臉,“反正就是不會......就是我展昭認定的事情也從未改變過!”臭耗子,硬是要他說出來麼?
白玉堂盯着他深深的笑了,貓兒本就不適合說這種情酸的話!
展昭瞧了他一眼,視線便被這人捕捉到了,沒再移開,“你呢?”他親親的吐出兩個字。
“我白玉堂死心眼了,這輩子還就非你展昭不可了!”
這個寒冷的季節發生了許多事,有白玉堂永遠都不願意回想起來的噩夢,有他們那些雖然早已互通明瞭的但從未說出口的心意被表白出來。
春天正在靠近,愛如春雨一般,無聲的把心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