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沁園春.又是年時-上闕》王炎午.詞
又是年時,
杏紅欲臉,柳綠初芽。
奈尋春步遠,馬嘶湖曲;
賣花聲過,人唱窗紗。
暖日晴煙,輕衣羅扇,
看遍王孫七寶車。
誰知道,十年魂夢,風雨天涯!
色長領着杜媺來到了一幢門口繫着許多雄奇健美駿馬的高樓。
看戲的那小子,正焦急地等在門口探頭探腦地張望呢,見色長與杜媺走過來,他上前幾步,又拱手施禮,尊稱色長說:“朱娘娘,怎麼還勞您大駕,親自送杜姑娘過來。”
色長還禮笑道:“我哪裡是特意送她,我是來見你父親的。尊君在否?”
“在,在,家父也是剛剛到。”說罷,青年又向杜媺施了一禮。
杜媺一愣:怎麼,父親都來啦?這是什麼情況?要談婚論嫁麼?一時間,杜媺不由得慌了神。
“你愣着幹嘛?”色長戳了一下杜媺,“趕緊給揭公子還禮呀,沒見人家弓着身麼!”
杜媺臉兒緋紅,趕緊還了一揖說:“見過揭公子。”
色長又道:“人家揭公子,可是國子監的太學生,精通六經大義,才華橫溢啊!”
聽色長誇自己,揭公子眉飛色舞起來:“不瞞朱娘娘,小生以蔭補秘書郎,遷國史院做編修官了。”
“是麼?”色長愈加驚奇,“你不是去年才補的太學生麼,怎麼,今年就做上大官了!”
揭公子嘴巴甜甜地說:“都是託了朱娘娘的福!”
“切,這孩子!”硃色長笑道,“我這條賤命,能託得起麼?這都是你家祖上積德,再加上你少小苦學,當然,最重要的是皇恩浩蕩啊!”
“是,是,皇恩浩蕩,皇恩浩蕩。”揭公子隨聲附和着。
硃色長問:“溫嶠啊,今天的客人到底是何方青年,還要尊君百忙之中,親自作陪?”
“哦,”揭公子說,“是我家的一個老鄉。”
硃色長又問:“你這老鄉也和你這般聰慧英俊麼?”
揭公子乾笑了兩聲,“聰慧倒是不假,他可是我們江西有名的大才子,至於英俊幾何,每個人的欣賞水平不一樣,還是讓杜姑娘自己看吧!”
杜媺一愣:怎麼,不是這小子約我?那剛纔你在臺下興奮什麼?
跟着揭公子來到了二樓的一個大套房。
門口的侍者隨手打開了房門,揭公子拱手謙讓色長和杜媺進屋。硃色長並沒有一步子邁進去,而是在門外先觀察了一番,見客座上坐着一位比揭傒斯年紀還大的老者,差不多都有七十掛零的年紀了,便問:“你不是說是‘愛國青年’麼?”
揭公子道:“是啊,五十年前是,現在他愛不愛國,就不知道了。”
“誰問你這個?真是隨你爹——滑頭!”硃色長白了揭公子一眼,便領着杜媺進了房間。
見硃色長和杜媺進得屋,揭傒斯忙站了起來;那老者,也顫顫巍巍的,在身旁的年輕後生的幫助下也站起身來。
揭傒斯見兒子也跟進了房間,便說:“汯兒啊,既然事情已經辦妥,你就先回去吧!”
硃色長見揭傒斯想讓揭汯回家,便替他說情道:“又沒有什麼外人,何必讓溫嶠空着肚子回去呢?”
“你不是外人麼?”揭傒斯又調戲了一句,“難道你是我的內人?”
“去!”色長媚了揭傒斯一眼,“老不帶彩的,守着孩子呢!”
揭傒斯笑道:“所以嘛,讓孩子先回去。”
揭汯向屋裡的每一個人打了招呼後,就轉身離開了。
【二】《沁園春.又是年時-下闕》王炎午.詞
落座之前,揭傒斯先給大家相互做了介紹。
揭傒斯對老者說:“這位是教坊司的硃色長;這位精神的小姑娘,就是最近名震京城的杜媺姑娘。”
硃色長優雅地作揖,杜媺卻活潑地施了一禮。
揭傒斯又介紹起老者:“這位是我的老同鄉,前朝著名的大學者王鼎翁先生。”
王炎午不滿地說道:“怎麼還前朝的?這朝,我就不出名麼?”
揭傒斯笑道:“您老,不是不願意做元朝的臣子,一直標榜自己是大宋子民麼!”
“你這都聽誰說的?”王炎午說,“不承認,我大老遠的跑來元朝的首都幹什麼?我是作爲宋朝皇帝的使臣麼?就算我想當使臣,他大宋的皇帝也得在呀!”
一句話,逗得滿屋的人哈哈大笑。
揭傒斯又指着屋裡一位五十歲上下,一副官員模樣的男子說:“這位是‘山東三俊’之首的、翰林直學士、禮部尚書曹子貞曹大人。”
硃色長和杜媺又是施禮又是問好。
曹元用微笑着朝他倆點了點頭。
介紹完畢後,大家紛紛落座:揭傒斯坐在主座上;王炎午作爲主客,坐在右的位置,杜媺自然地坐在了他的下首;曹元用作爲陪客,便坐到左邊的位置,硃色長便坐在了他的身邊。
酒宴開始後,大家聊了一會兒天南地北,最後,話題自然落到了南宋危亡的那個寒秋。
王炎午說:“在宋朝危難之際,老朽跟隨了文公,作爲文丞相的幕僚,我勸文公變賣家產起兵勤王。當時,我也就二十多歲,正是血氣方剛的青年,我傾家蕩產,親履戎行,跟隨文公出生入死,到頭來南宋仍歸於滅亡……哎!盤盤皆輸,步步艱難,年輕時候的夢想,全都落了空……唉……”王炎午又是一陣嘆息,“後來,文公被俘,我又洋洋灑灑寫了一篇一千多字的生祭文。現在想來,不知此事,老朽做的是對,還是不對……”他自說自話道,“罷了,何必悲傷感嘆,徒贏得黑髮換成了兩鬢的白髮……”
隨即,他又吟誦了一首《沁園春》的詞:
“休休何必傷嗟。
謾贏得、青青兩鬢華!
且不知門外,桃花何代;
不知江左,燕子誰家。
世事無情,天公有意,
歲歲東風歲歲花。
拼一笑,且醒來杯酒,醉後杯茶。”
吟罷,王炎午順手端起眼前的一杯茶水,一飲而盡。
“還不知道世外,已到了何朝何代;不知道江東的燕子飛入誰家?”王炎午發泄着情緒,“文公被害後,他的妻女被送至皇宮,成爲了奴婢。歐陽夫人作爲公主的陪嫁入駙馬高唐王府。年邁後,請求迴歸故里。臨終前,她囑咐嗣子文升說,‘當年關押你父親的兵馬司土牢裡,他親手栽了一棵棗樹。這棵棗樹【1】呀,不知爲何,一直偏向南方。我請教過方士,說是你父親就義後,有十位冒死前來爲你父親辦理後事的江南義士,由於走的匆忙,只帶走了你父親的屍首,沒來得及帶走你父親的靈魂,所以,他一直面向南方翹首以盼。’
得到嗣母遺囑的文升,本想進京完成遺願,可是你們的什麼仁宗皇帝又派他代替朝廷巡視南海,到了江西卻又疾卒了……你們說怪不怪?”
沒有人迴應。
王炎午說:“人們都說,若是沒有我寫的那篇《生祭文丞相》的祭文勸文丞相去死,文公也不會死。現在的人都說,是我害死了文天祥。你們說,是我害死他的麼?”
依然沒有人迴應。
“不管怎麼說,我得幫文家人把文公的靈魂帶回家鄉。”王炎午對曹元用說道,“曹大人,您現在掌管禮部。禮部乃是掌天下禮樂、祭祀、朝會、燕享及貢舉之政令。你看,安排個機會兒,讓老朽把文公的靈魂引回故里如何?”
曹元用說:“文天祥乃英雄人物,當年世祖皇帝對他也是十分尊重,曾派降臣王積翁去傳達聖旨,委以高官厚祿,可是,文天祥沒有答應呀!降元的留夢炎就給世祖皇帝出了個餿主意,把文天祥的兩個女兒送到教坊司,用以要挾文天祥。
柳娘給她的父親寫過一封信。
收到信件的文天祥心裡明白:只要投降,家人即可團聚。但他不願因妻子和女兒而喪失氣節。他在寫給自己妹妹的信中說道:‘收柳女信,痛割腸胃。人誰無妻兒骨肉之情?但今日事到這裡,於義當死,乃是命也。奈何?奈何!……可令柳女、環女做好人,爹爹管不得。淚下哽咽哽咽……’
王炎午忽然想起什麼事,說道:“都這麼多年過去了,歐陽夫人都早早給放了,爲何還拘着人家的倆個女兒在教坊司裡受苦?要不,你們兩位朝廷大官出出面,這次,讓老朽一併帶回去?”
揭傒斯說:“這事兒,你得問硃色長。”
硃色長說道:“當初,柳娘和環娘是來過我們教坊司,但那只是權宜之計。文天祥死後,她倆很快就被放逐到公主的殿下,後來我聽說,她倆隨着公主分別隨嫁給趙王與岐王。”
“噢~,那可就帶不回了。”王炎午捋了捋雪白的鬍鬚,說道,“曹大人,文公‘引魂’之事……”
曹元用爽快地答應:“好說,好說,隨時都可以!我親自去給你安排!”
王炎午隨即喚過身後的那位青年,說道:“這是文公的嗣孫,快給曹大人磕頭。”
青年來到曹元用的身邊,跪下就是三個響頭。
曹元用趕緊起身,扶起了文天祥的嗣孫:“分內之事,後生不必多禮!”
一切安排妥當,話題又落到了杜媺的《戰金山》雜劇上。
王炎午說:“自從這兩天,溫嶠帶着老朽去勾欄欣賞了杜姑娘的《戰金山》,哎呀,姑娘演繹的梁紅玉,真可謂,‘智略之優,無愧前史’啊!”
杜媺客氣道:“過獎,過獎,王老先生過獎了。”
“老朽是上過戰場的人啊,”王炎午又問,“姑娘又沒上過戰場,你是如何把梁紅玉的英雄氣概演繹得如此淋漓盡致的呢?”
守着這麼多爺爺、太爺爺級別的大儒,杜媺自然唯唯諾諾地講不出話來。作爲此曲的編劇導演,硃色長替杜媺把《戰金山》講的是頭頭是道。
王炎午這老色鬼,哪裡是想聽什麼《戰金山》的來龍去脈,他只是想看杜媺那櫻桃般的小嘴兒上下起合的樣子……見聽硃色長多嘴多舌,便道:“硃色長,你好像是對曲雜劇很有研究的呀!”
一句話懟得硃色長說不出話來。
揭傒斯趕緊打圓場說:“鼎翁啊,您可能還不知道吧,你面前坐的這位可不簡單。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姿容姝麗的、名震寰宇的一代名伶——珠簾秀。京城裡的人,都尊稱她一聲‘朱娘娘’。”
“珠簾秀?”王炎午很是驚奇,“就是元曲大家關漢卿的緋聞女友?”
一聽此話,珠簾秀忽地站起身來,扭頭就走出了房門。
揭傒斯指着王炎午說道:“你這個老東西,喝上點兒‘貓尿’就口無遮攔……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說罷,就追了出去。
王炎午問曹元用:“怎麼,我說錯了麼,她不是關漢卿的相好?”
“是,道是。”曹元用說,“關鍵這是人家珠簾秀一輩子的傷痛……那關漢卿啊,到死都沒有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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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文天祥祠的古樹
北京文天祥祠又名文丞相祠,是文天祥當年遭囚禁和就義的地方。
當年,文天祥親手在那裡栽了一棵樹。文天祥就義後,樹幹便開始偏向南方生長。直至今日,這棵古樹若是不用東西支撐,恐怕樹幹就要觸及地面了。
北京是元明清乃至今天的國家首都,北京第一個建都城的朝代就是元朝。元朝是蒙古草原民族興起後,從北打到南,最後消滅了宋朝,從而建立歷史疆域面積最廣袤的元朝帝國。
元朝在滅掉南宋的時候,發生了一個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那就是南宋名臣文天祥,在國家滅亡的最後關頭寫下了流傳千古的詩歌《過零丁洋》: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公元1278年,文天祥在廣東海豐北五坡嶺兵敗被俘,押到船上,次年過零丁洋時作此詩。隨後又被押解至崖山,張弘範逼迫他寫信招降固守崖山的張世傑、陸秀夫等人,文天祥不從,出示此詩以明志。首聯:辛苦遭逢起一經,干戈寥落四周星。“起一經”是指當年文天祥二十歲中進士的事,“四周星”即四年。
文天祥於德祐元年(1275),起兵勤王,至祥興元年(1278)被俘,恰爲四個年頭。此自敘生平,思今憶昔。從時間說,拈出入世和勤王,一關個人出處,一關國家危亡,兩件大事,一片忠心。
自唐宋時期,一個人要想替國家做出一番事業,必須入仕。要入仕,作爲知識分子必須通過科舉考選,考選就得讀經。文天祥遇難時,衣帶中留有個自贊文說: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就是把這兩件事拴在一起了。
後面,文天祥被押進元大都。忽必烈也是很重用人才,幾次要爲文天祥官復原職,但是文天祥誓死不從,最後關押在兵馬司土牢,關押長達3年多,最後被元世祖下令處決了。
興盛一時的元朝帝國在短短的幾十年就被明朝滅亡了,明成祖朱棣將都城也遷到了北京。到了明朝洪武年間,按察副史劉崧被文天祥的愛國精神所感動,於是主持修建了文丞相祠,用以紀念文天祥。
文丞相祠,位於今天北京市東城區府學衚衕63號,是紀念明清兩代祭祀南宋抗元英雄文天祥的祠堂,其舊址爲文天祥被囚於大都時的土牢。始建於明洪武九年(1376年),於20世紀80年代正式對社會開放。
文丞相祠保存了大量的文天祥的親筆手跡,文天祥在關押期間也創作了大量作品,尤其在祠堂院子裡有一棵傾斜50度的棵古棗樹,至今枝繁葉茂,棗樹一直倒向南方。
根據坊間傳說,這是文丞相一心向南,從不歸順元朝。宋朝雖然滅亡啦,儘管文天祥一人單槍匹馬到死也與元朝抗爭。所以這顆棗樹被文天祥對南宋的忠心所感動,文天祥去世後,這棵樹就慢慢長大逐漸傾斜生長向南方。
其實,這只是一個勵志的愛國故事而已。只要學過生物的同學都會知道,因爲在北京胡同裡面,很少見到陽光,只有向南的方向有陽光,所以棗樹就向南方長,便長成了一棵傾斜向南方的900多年的古棗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