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香子.不愛嬌奢》明本.詞
不愛嬌奢,不喜繁華。
身穿着、百衲袈裟。
行中乞化,坐演三車。
卻怕人知,怕人問,怕人誇。
雪竹交加,玉樹槎牙。
一枝開、五葉梅花。
東村檀越,西市恩家。
但去時齋,閒時講,坐時茶。
悟塵說:“師父喜愛文章,又精通佛學;而完先生才高八斗,又有心參禪向佛。完先生來了以後,你二位朝夕相處,既研究文章,又談論佛法,志同道合,彼此高興。這不是一得?”
明本和完盛都點頭稱是。
“完先生來到這裡,便得到了安靜的讀書之地,這是二得;收了房金,我們寺裡多了一筆收入,這是三得;師父經常說徒兒佛經學得不錯,但文章不行,要替我請一位飽學先生來,完先生是個現成的不用付學費的先生,這是四得;這第五得嘛,第五得……”悟塵說不下去了。
他本來想說,完先生來了後,虞家小姐便得到一個如意郎君。可這麼一說,就全砸了……所以,便愣在那裡“五得”,就“得”不出來了。
明長老聽了悟塵的“五得論”,雖是小孩子的言論,但覺得還是有點道理,就是沒有聽到最後一得,便催問:“還有一得呢?”
悟塵是個小機靈鬼,隨機應變的能力特強,什麼歪七劣八的歪理都能派上用場,只見他小眼睛一眨說道:“師父,徒兒算錯了。那第一‘得’裡,不是有您老人家和完先生各人一得了嘛!加起來,不正是‘五得’?”
“有這麼說話的嗎?誰猜得到,你的話裡還要帶着算術?”明本笑道,“既然如此,敝寺房屋還有幾間,但大都簡陋不堪,有屈解元,於心不安。不如和老衲同住一室,彼此風雨聯牀,抵掌論心,亦一樂也。解元以爲如何?”
一聽到此話,悟塵“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完盛更是把剛呷的一口香茶,全嗆在嗓子眼裡,站起身來,咳個不停。
明長老看着他倆詫異地問:“你倆怎麼了?”
“兩位師父住一起,太好了。”悟塵笑着問完盛,“完先生,您不高興?我都撈不着和師父睡一起!”心裡卻在想,我師父還真有點老悖了,冷的時候冷水都潑不進,熱的時候能燙死人,現在就看完先生如何應對了?
完盛聽說要和老和尚一起住,着實也吃了一驚,連忙說:“明長老的盛情,確實讓學生感激。若能和長老同住,得以朝夕相處,固屬美事,但學生有夜讀的習慣,恐怕有擾您老清夢,於心不安啊,學生還是另住的好。”
明本一想也對,便道:“如此也好,那就任憑解元自己挑選吧。”
完盛很是高興,指着牆上的《行香子》條幅說道:“我也要學明長老,不愛嬌奢,不喜繁華;不要香積廚,也不要枯木堂;拋開南軒,遠離東牆,就是那塔院裡的西廂,最最稱我的心腸。”
“那裡果然僻靜,確是讀書勝地,老衲就命人掃榻恭迎。請問解元何日屈駕小寺?”
完盛想,什麼事都要趁早,遲則生變,就說道:“就在今天吧!”說罷,便打算起身告辭。
事也湊巧,就在完盛將起未起時,從外面進來一個人,只覺得眼前一亮,心裡卻一沉,把已經提起來的屁股又重新放回了椅子上。
【二】《柳如煙》佚名.元曲
柳葉眉,杏核眼,
櫻桃小口一點點。
楊柳細腰賽筆管,
語若流鶯聲似燕。
明眸流轉,若有所盼。
即使偶爾擡頭,都是如此驚豔。
進門來的是柳如煙。
小姑娘本身就好動,腿腳又輕快。所以,西院裡不管有什麼事,都讓她去跑腿。
只見她頭上梳個雙丫髻,左髻上還插纏了一圈芍藥花骨朵,兩道彎彎細眉,一雙巧目顧盼,一看就是機靈慧黠的人兒。嘴巴小小,嘴脣薄薄,一看就是個能說會道的小姑娘。桃花嬌臉上一雙小酒渦,顯出她的天真與無邪。身穿天藍綾對襟襖,外罩靛青色半臂,矢車菊藍碾光絹挑線湘裙,好比觀世音旁邊的小龍女。
完盛生怕如煙認出他來,再說漏了他來普救寺的目的,便對她做出不從相識的模樣。
如煙一踏進方丈,就瞧見了完盛。
就這麼一眼,已經把完盛從頭到腳打量了個仔細。只見他今天打扮得格外地英俊——面如冠玉,脣若塗朱,兩道劍眉,目如朗星,方臉大耳,儀表堂堂……還時不時地呈現出和藹可親的樣子。
柳如煙心裡好笑:你這是來相親呀?!本要打個招呼,但想起柳好好提前的囑咐,見了完盛就當不認識。
但她還是在老和尚不注意的時候,給完盛拋了一個媚眼。
柳如煙徑直走到明本長老跟前,行禮道:“長老萬福!”
明本笑逐顏開,“如煙萬福。姑娘到此,有何貴幹?”
如煙說:“奉了校書之命,特地前來請問長老幾時給通奉大夫的康健做佛事呀?如果選定了日期,就給個迴音。”
明本道:“五月十五日,就可以替大夫做佛事了。”
如煙又說:“小女和長老同去佛殿看看如何?以便我回校書時,也好有個說辭呀。”
“好。”明本回頭對完盛道,“完解元,請稍等片刻,老衲陪同姑娘到佛殿去看一看便回來。”說罷,轉身欲走。
【三】《君子行》曹植.詩
君子防未然,不處嫌疑間。
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
嫂叔不親授,長幼不比肩。
勞謙得其柄,和光甚獨難。
周公下白屋,吐哺不及餐。
一沐三握髮,後世稱聖賢。
完盛心裡多少有些忐忑,就說:“長老,何不讓學生同去?”
這一問,倒把明本問住了,便道:“完解元休要見怪,老衲想此事與解元無關,故不敢有勞清神。”
完盛一聽,什麼!此事與我無關!老和尚太不體諒人了。此事與我關係大了,柳如煙本就認識我,卻裝作不認識?我不跟在身邊,萬一跟你說了我的壞話,我不就前功盡棄了?可是長老已經拒絕,如何是好?對了!用一下激將法,不怕他不讓我去。於是就在長老將要跨出房門時,說了句:“長老,小心謹慎哪!”
明本感覺這完盛的話中有話,便又停住了腳步,問:“此話怎講?”
完盛說:“偌大一個宅堂,爲什麼不派個男兒來,卻使喚一枝梅香來說辭?豈不聞‘瓜田不納履,李下不彈冠’嗎?!”
“解元哪,此言差矣!老衲是出家人,有什麼可議論的?再說,人家如煙姑娘是汪院使那邊的人,還是個小職員[1],並不是你想象的什麼官妓、侍女之類。”
“人言可畏哪!”
“你這是什麼話!幸虧人家小姑娘沒聽見,否則,豈不又要惹出些口舌來!”轉念又一想,乾脆讓他一同去得了,於是道,“既然如此,就麻煩解元一同去如何?”
完盛想:你早這樣說,我不就不廢話了。當下道,“學生理當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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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職員
(1)舊指有一定職銜的員司。
唐.白居易《省官並奉減使職策》:“公若量其職員,審其祿秩,使衆寡有常數,厚薄得其中,故祿得其中,則賞不廣而下無侵削之患矣。”
宋.蘇軾《論高麗進奉狀》:“臣已指揮本州送承天寺安下,選差職員二人、兵級十人常切照管,不許出入接客。”
(2)舊時下屬對長官的自稱。
《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第五六回:“你犯了法,這個職銜給本縣詳革了,你還稱什麼職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