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幣,又稱陰司紙、冥鈔,是民間傳統拜祭鬼神或祖先時火化的祭祀品之一,意爲供逝者在陰間使用的錢。
冥幣的使用可追溯到紙錢產生的時代——魏晉。元朝以後,過去殯葬中最爲常見的金屬或陶質明器大爲減少,縈盛一時的陶房屋、陶穀倉、陶車、陶竈、陶俑、陶牲畜等,被葬禮上付之一炬的紙人、紙馬、紙房屋等紙明器所替代。由此,硬質冥幣脫胎衍化而來的紙質冥幣便應時而生。
【一】《盧溝曉月-上闕》陳孚.詩
長橋彎彎抵海鯨,
河水不濺永崢嶸;
遠雞數聲燈火杳,
殘蟾猶映長庚月。
舜華穿上了小乞丐脫下的長衫,說道:“咱走吧!”
小乞丐問:“往哪走?”
“去忘川河呀。”
“去那兒幹嘛?”
“帶你去投胎!”
“哦,原來投胎就是投河呀!”
“誰說的?”
“剛纔你不是說,找忘川河跳麼!”
“跳什麼河呀!”舜華告訴小乞丐,“你是沒死過,可能不知道,這人死之後吧,要過鬼門關,經黃泉路。在黃泉路和冥府之間,由忘川河劃爲界。忘川河水是血黃色的,裡面盡是些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比方,像你這樣的……還有蟲蛇滿布,腥風撲面……忘川河上有奈何橋,奈何橋邊坐着一個老婆婆,叫孟婆……要過忘川河,必過奈何橋,要過奈何橋,就要喝孟婆湯,不喝孟婆湯,就過不得奈何橋,過不得奈何橋,就不得轉世投胎……”
“那就別說了,趕快投胎去吧!”小乞丐催促道,“你沒聽見,雞都打鳴了麼?”
舜華也說:“是啊,是啊,快走吧,你前面帶路。”
小乞丐問:“是你帶我去投胎,還是我帶你投胎,怎麼是我帶路?”
“當然你帶我啦!”舜華說,“我在世間是大家閨秀,成天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我知道往哪兒走。”
“忘川河,我又沒去過,怎麼帶路?”
“你不是要飯的麼?乞討的路上,就沒見過水呀,河啊,什麼的?”
“那-倒是常見。”
“這就是了,往河邊走就對了!”
“還是投河麼~”小乞丐嘟嘟囔囔,領着舜華就上路了。
看到小乞丐不高興的樣子,舜華沒話找話地問:“到了忘川河,孟婆問起咱倆來,如何跟她說?”
“說什麼?”
“咱倆的關係呀!”
“就說是兄妹。”
“是姐弟吧?我看你這長相,頂多也就七八歲。”
“你不是索命鬼麼,怎會連被索之人的年齡都搞不清楚?”
“不對麼?”
“可不是不對呢,”小乞丐說,“我今年都三十二了。”
舜華吃了一驚,“三十二?怎麼這麼矮?侏儒吧!”
小乞丐停下了腳步,生氣地看着舜華,把腿在她面前一伸,說道:“你看,侏儒有這樣的大長腿?”
“大……嗯,和你的身高比,你的腿可是不短……可你這身高,和侏儒也差不多麼……”
“我這叫呆小[指袖珍人]。”隨後,小乞丐又解釋說,“我這‘呆小’,可是呆萌的呆,不是癡呆的‘呆’。”
“那不一樣麼?”
“不一樣!”
“哦,對了,對了,想起來了,武大郎就是你這樣的人。”
小乞丐怒視着她,“若我是武大郎,你豈不是潘金蓮。”
“我不是潘金蓮,我叫舜華。”舜華又問,“哎~,你叫什麼名字?”
小乞丐說:“我沒有名字。”
“人,怎能沒有名字呢?”
“我就是沒有麼!”
舜華笑道:“這樣吧,以後我叫你‘大長腿’如何?”
“你愛叫什麼,就叫什麼吧!”
說話間,兩人就走到了一條河。大長腿問道:“是這條河麼?”
舜華下到河邊,看着嘩嘩流淌的河水說道:“不像啊,這裡的水是清的,不像忘川河那樣渾濁……”她轉頭問大長腿,“我們是不是來晚了,沒趕上呀?”
“趕上什麼?”
“渾水呀!”
“不是沒趕上,是你來早了。”
“什麼意思呀?”
“這裡的水,一直是渾的,從來就沒清過?等天亮了,你就看明白了。”
“你怎麼知道?”
“我常年在這裡乞討,怎能不知。”
“那,怎麼,沒橋呀?”
“有-,在上游。”大長腿朝着站在河邊的舜華喊道,“你快上來吧,我帶你去,晚了,天就亮了。”
“天亮了,怕啥?”
“你是鬼,不怕光麼?”
“哦,怕!怕!”
天矇矇亮,他倆來到了一座橋。
大長腿對舜華說:“你自己去橋上看看吧!”
舜華問:“那你呢?”
“我到橋洞裡躲會兒。”
“幹嘛要躲?”
“待會兒,人多了,見我光着個膀子,領着一個大姑娘,人家還不得揍死我!”
“這不是奈何橋麼,大家不都光着麼!”
“關鍵這不是什麼奈何橋,這是‘蘆溝橋’[盧溝橋]。”
“蘆溝橋?不會吧,一條溝的橋,會如此壯觀?”
“行了,你別管這麼多了,看好了,趕快下河找我……哦,你也得注意點兒,見到人,就趕緊蹲下!”
“爲何要蹲下?”
“你不怕人家看見你裸露的大白腿,把你送窯子去?那你就到不了陰曹地府了,直接就去十八層地獄了……”
舜華白了大長腿一眼,獨自走上了蘆溝橋。
【二】《盧溝曉月-下闕》陳孚.詩
道上徵車鐸聲急,
霜花如錢馬鬃溼;
忽驚沙際影搖金,
白鷗飛下黃蘆立。
黎明的蘆溝橋,斜月西沉。
這裡澗水如練、西山似黛,美麗的月色倒影水中,更顯明媚皎潔。而宛平城內也是月色朦朧,站在盧溝橋上,可以欣賞到“一天三月”的曠世奇景。
舜華走上了橋面。
橋略呈弧形,兩端較低,中間隆起。橋墩、拱券以及望柱、欄板、抱鼓石、華表等都用天然石英砂岩及大理石砌築,而橋面卻是用天然花崗君巨大條石鋪設的。
望柱和欄板石迎面雕有精美的花卉圖案,望柱項端各雕有一頭大石獅,在其頭上、足下或胸前背後又雕有一些小石獅。橋兩端作爲抱鼓石用的,東端是兩頭大石獅,西端是兩頭大石象,身軀碩大,憨態可掬。在頂欄石獅、石象之外,各豎華表一個,高一丈有餘,下設八角須彌座,上穿雲板石,蓮座圓盤之上又有一頭石獅,迎向橋外、神態自若,猶如迎送行人……
上橋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舜華趕緊蹲了下來,把手裡的繩子扣順手丟在了地上,慌里慌張地扯着破衣衫遮住自己的雙腿。
路過的人們憐惜地把目光投向她,舜華可憐巴巴地把頭壓得更低了。
誰知,路人走過以後,都隨手往繩子圈裡丟了些零錢,有銅板,也有紙鈔,有10文的,20文的,竟然還有100文的。
舜華看着眼前的這根繩子,驚歎道:“這哪裡是追命索啊,這不是聚寶盆麼?”
不一會兒,繩子就圈了不少的錢。
可能到了吃早飯的時候,人逐漸少了起來。舜華趁沒人注意到她,匆忙把紙錢疊好,揣進懷裡,抓起銅板,拎起繩索就跑。
跑到了橋下,高興地拿出錢來給大長腿看。
大長腿一臉驚喜,他把錢數了又數,點了又點,竟然有一貫之多。他拿出一張交鈔問舜華:“你說,這是多少?”
舜華說道:“一百呀!”
“你確定,你看到的不是冥幣?”
“你眼瞎呀!明明是一百文的中統交鈔。”
“不是我眼瞎,關鍵是,你們陰間不是使用冥幣麼!”
“我這不是還沒找到孟婆兌換麼……”
“哎,哎,你站那太陽底下。”
“幹什麼?”
“看看,你究竟是人是鬼!”
舜華在河岸找了一塊大石頭,站了上去,迎着初升的太陽。
“不對呀!你有模有樣、有型有影的,怎會是鬼呢?”大長腿又走上前去說,“讓我摸摸!”
“摸啥呀~”舜華霎時害羞起來。
大長腿握了握舜華的手腕:“有感覺麼?”
舜華說:“有啊!”
“壞了,我也有。”大長腿似乎突然想起來了什麼,說,“你是不是‘夢遊【1】’啊!”
“夢遊?”……
————————————
註釋
【1】夢遊
夢遊症,俗稱“迷糊症”,是睡眠中自行下牀行動,而後再回牀繼續睡眠的怪異現象。在神經學上是一種睡眠障礙,症狀一般爲在半醒狀態下在居所內走動,但有些患者會離開居所或做出一些危險的舉動。
夢遊的奇怪現象是,當事人可在行動中從事很複雜的活動,會開門上街、拿取器具或躲避障礙物,而不致碰撞受傷;活動結束後,再自行回到牀上,繼續睡眠;睡醒後,對睡夢中的一切活動一無所知。成年人發生夢遊,多與患精神分裂症、神經官能症有關。
“夢遊”,在中國文化中源遠流長。
《說文》:夢,寐而覺者也。睡着了卻又醒着,夢境由人發出卻又無法掌控,時而離奇譎幻,時而彷彿親歷,似與真實相連,又縹緲無法捉摸。早期先民由於無法理解這種離奇的經歷,於是對夢進行占卜。
《漢書.藝文志》:“衆卜非一,而夢爲大”,可見夢佔在古代生活的地位。《左傳》中就有很多關於夢和夢佔的記錄,王充《論衡》,“人之夢也,佔者謂之魂行。”夢是魂魄的遠行,也就帶上了精神遊動的意味。而《說文》,“遊,旌旗之流也。”遊是自由的流動,飄逸暢達。
在古典美學當中,遊主要表達主體的審美體驗和思考,如宗炳“老病俱至,名山恐難遍遊,唯當澄懷觀道,臥以遊之”,將自己所見所想的名山勝水圖畫於牆,於觀覽當中任思緒流動,獲得如臨真境的感受,是駕於想象之上的自由爛漫的身體性活動。而“夢”與“遊”的結合,在古典文獻當中,並非指現代醫學層面的人在睡夢中起牀行走的行爲,而是指以夢爲介體進行的靈魂遊蕩式的奇特想象和審美體驗。
在文學作品中,“夢遊”應該最早追溯到《莊子》。
在先秦諸子當中,《莊子》最注重“遊”的體驗,追求超越肉體的精神暢遊,表現在“逍遙遊”當中,更體現在“夢中游”當中。《至樂》中“昔者莊周夢爲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爲蝴蝶與?蝴蝶之夢爲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在夢與真我之中徘徊,“栩栩然蝴蝶也”,經歷化作蝴蝶的暢遊,而又回到真實當中,不知物與我之間是否真有分別,如能打破生死、物我的界限,則無往而不樂,達到精神的絕對自由。
“遊”是想象性的身體活動,“夢”是動態的想象,他們都是意識上空靈的架構,是想象的,也是哲理的,二者都是莊子重要的思想部分,共同構成了“夢遊”的開端。這種精神性的活動和想象在屈原的《遠遊》和宋玉的《高唐賦》和《神女賦》中繼續得到發展。
屈原“悲時俗之迫阨兮,願輕舉起而遠遊。質菲薄而無因兮,焉託乘而上浮?”雖未託於夢中,而是“遊神”,“精氣”上浮而遊歷四方,在精神世界中經歷傳說中的神靈故事和景象,帶有遊仙的意味,寄寓詩人“無以通其誠於帝”,又不忍離開楚國的內心掙扎與悲辛。而宋玉之《高唐》《神女》二賦,藉着“昔者先王嘗遊高唐,怠而晝寢,夢見仙婦人”,描繪了一位“美貌橫生”“溫乎如瑩”“宛若游龍”的巫山神女。屈原的“遠遊”更注重主觀情感體驗和想象經歷,宋玉的“夢遊”則更注重敘事和描繪,然而二者都將夢遊的體驗進行了早期的文學化表達,對漢賦的創作和“遊仙詩”的興起產生了重要影響。
在漢代辭賦中,王延壽的《夢賦》翻開了夢遊文化的新篇章。
“餘夜寢息,乃有非恆之夢”,在夢中“悉睹鬼物之變怪”,“於是夢中驚怒”,對鬼怪大加訓斥和鞭笞,一反對主體在夢境的順從和主觀情感體驗,表現出激烈的抗爭。一系列鞭打動作和鬼怪被打後的醜態描寫,離奇譎幻又氣勢磅礴,顯示出作者的朗朗英氣,也凸顯了作者的自我主體地位和強烈的創作自覺,實爲秦漢夢境描繪的瑰麗之作。
魏晉時期的“形神”之辨促進了對“夢遊”的重新認識,形神分離、神不滅論以及對夢的真實性的討論,使得人們對夢的認識逐漸理性化。“夢遊”一詞正式出現在《列子》當中,時代玄學的洶涌,佛教和道家對“夢遊”文學的產生,都起了重要的影響,“夢遊”逐漸成爲了“神遊”的表現,並且開始出現了“夢遊”與“遊仙”的結合,與道教的聯繫更爲緊密,沾染上“仙氣”,蓬萊、瀛洲等意象都紛紛出現在與“夢遊”相關的詩文中。
而唐代是“夢遊”與“遊仙”正式融合的時期,許多詩歌都冠以“夢遊仙”的詩名,其著名者,有李白《夢遊天姥吟留別》、王勃《忽夢遊仙》和白居易《禁中寓直夢遊仙遊寺》等。
此時,“夢遊”中的“仙”“神”“靈異”之感開始跌落神壇,詩歌當中所描繪的夢境和神遊的高妙,不斷向現實靠近,成爲普通大衆可知可感的審美體驗。
如李白《夢遊天姥吟留別》,全詩意象恢弘,以描寫夢遊天姥山所見瑰麗變換的景色爲主,然而“霓爲衣兮風爲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雖然也寫出了仙境之“仙”,但是相對於魏晉時期對“仙”之仰望和渴慕,李白的仙境已經變成觀覽玩遊之地,產生“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遊覽後對於人生的感嘆,淡退了慕仙色彩。最後以“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結束全詩,落腳於人生理想的勸說,天姥山之仙境,不過是他放達之地和隱居去向。而這種以“夢遊”引出對人生思考,借夢以抒發個人志趣,正開啓了後世對夢與人生雙重感慨的先河。
宋朝的“夢遊”,則帶上了對現實人生的關照,借夢以抒發人生的感慨,其最著名者,爲蘇軾的《後赤壁賦》。賦文表達的情感並非豁達之感,而是幽深孤寂而抑鬱的。夢道士,是精神上與道相逢的表現,想用精神上的向道和超脫來擺脫命運的困惑,既有“仙”的超脫,也有現實的桎梏。而在《念奴嬌.赤壁懷古》中,一句“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道出這種心態的真義,也表現出“夢遊”的“俗化”,與人生之感相交織。這樣的表達方式成爲此後夢遊的主要表達形式,即以夢寫人生,以夢嘆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