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宰相都憂心忡忡從御書房出來,戰爭打的是國力,這個道理誰都懂,一百多萬軍隊,三百餘萬民夫,耗時半年,這確實是要消耗上千萬石糧食和百萬件兵器以及數百萬頭牲畜。
可問題是舉傾國之兵去打小小的高麗,是否值得?更重要是現在國內大災不斷,饑民何止百萬,全靠各地官府賑濟災民,一旦糧食被調空,官府怎麼賑濟?這是要出大亂子。
但皇帝楊廣根本就不聽勸,一意孤行,令大家都愁眉不展,此時已是黃昏時分,衆人都各自回府了。
裴矩嘆口氣,對裴蘊道:“到我府裡去吧!我們說說話。”
兩人坐輿來到了皇城端門前,上了裴矩的馬車,裴蘊便問道:“有元慶的消息嗎?”
“就是有他的消息,我才找你。”
裴矩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裴蘊,“中午剛剛收到,你看一看吧!”
裴蘊抽出信,身體隨着馬車輕輕晃動,藉着窗外一縷餘暉,細細看了一遍信,他眉頭微微一皺,“元慶遇刺了?”
“所幸平安無事,不知是誰下的手?元慶認爲不是元家,我也贊同,是元家的可能性不大,你再看看下面。”
裴蘊又繼續向下看,他一下子愣住了,半晌,他擡頭望着裴矩,“你認爲可能嗎?”
楊元慶在信中暗示了元家有舉事之意,令裴蘊頗爲錯愕,裴矩微微嘆息,“原本我也不信,可仔細想想,確實又有這個可能,這次聖上打高麗,明擺着是對付關隴貴族,是對他們下狠手,我估計關隴貴族中會有世家跳出來,而元家被打壓最狠,如果是它先跳出來,我一點不奇怪。”
裴蘊沉思片刻,又問:“那你認爲元家何時會反?”
裴矩搖了搖頭,“這個說不準,需要大量準備,還要等待機會,我以爲至少要到明後年去了。”
“如果元家真要反,那我們裴家該怎麼應對?”
“這就是今天我想和你談的事情,回府再說吧!”
馬車加快了速度,向裴府方向疾奔而去。
........
御書房內安靜下來,七名宰相只剩下宇文述一人,這時,李公公走了進來,將一封信呈給了楊廣,“陛下,幽州消息。”
楊廣正在擬定作戰計劃,他立刻放下筆,將信接過,打開來細看,這是鷹揚郎將韓馳寫來的信,這是楊元慶赴幽州就任總管後,寫來的第二封信,前一封信是楊元慶遇刺,而這一封信卻是楊元慶將趙元眳調去渤海造船,同時調集三萬軍隊,準備發動對亂匪王拔鬚的戰役。
楊廣笑了起來,楊元慶倒是很會利用自己的旨意,自己年初時曾下旨,調動軍隊平定匪患可以不用
對宇文述道:“楊元慶開始在幽州剿匪了。”
宇文述不知道信的內容,也不知楊廣的態度,他不敢妄言,便小心翼翼道:“陛下,以臣多年爲將的經驗,冬天不宜作戰,尤其不宜剿匪。”
楊廣瞥了與宇文述一眼,“說說你的理由!”
“陛下,亂匪一般都是在山上建寨,而上山進寨之路,必定崎嶇狹窄,而且陡峭,如果結了冰,那是更不可能上山,亂匪居高臨下,以弓箭便可以駐防,微臣以爲,如果隋軍強攻或許能攻上去,但代價太大,必然會死傷慘重,所以臣說冬天不宜作戰。”
楊廣點點頭,“朕知道了,愛卿先退下片刻吧!”
“是!”
宇文述慢慢退了下去,在外面等待,楊廣這才問李忠良:“還有什麼口信嗎?”
“還有就是韓將軍希望能調離幽州,他說楊總管可能要對幽州進行大清洗。”
李忠良一邊說,一邊忐忑不安地偷望楊廣,早在楊廣做晉王時,李忠良便是楊廣身邊的四大宦官之一,現在內侍省任內侍,權力頗大,不過先帝楊堅和楊廣都是勤政的君主,宦官沒有機會掌軍國大權,因此隋朝的宦官登不上政治舞臺。
李忠良是進宮後改的名字,他俗家姓韓,鷹揚郎將韓馳正是他的侄兒,正是由李忠良牽線,韓馳便成了楊廣監視元弘嗣的臥底,現在楊元慶主政幽州,韓馳嗅到了楊元慶要大清洗幽州的味道,他便求李忠良想法把自己調出幽州。
楊廣心裡明白,楊元慶平亂匪不過是個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藉機對幽州高層軍官進行調整,之所以是調整而不是清洗,而是因爲楊元慶沒有帶多少軍官去幽州,豐州那邊也沒有大量調動的跡象,所以楊元慶在剛剛入主幽州之初,他不可能進行清洗。
楊廣笑了笑便道:“你讓韓馳不用考慮太多,等遼東之戰結束,朕對天下軍隊進行大調整後,會給他一個滿意的軍職,現在讓他安心留在幽州,繼續替朕監視楊元慶。”
李忠良見楊廣不肯調走侄兒,心中無可奈何,只得暗暗嘆息一聲,躬身道:“老奴明白了,這就寫信給他。”
李忠良退下去了,宇文述又重新回到御書房,楊廣沉吟良久,忽然問宇文述道:“宇文愛卿認爲楊元慶真的會剿匪嗎?”
宇文述此時已經想通了楊元慶剿匪的真實用意,他明白楊廣的意思,他便想了想道:“臣認爲他會有所動作,僅僅是調兵而不打,會有損他的權威。”
楊廣點點頭,“朕也是這麼認爲,但願他能帶給朕一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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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廣還是想錯了,雖然楊元慶並沒有豐州軍官前往幽州,但並不代表楊元慶沒有可用之人,他利用剿匪的機會,對幽州軍進行了大清洗。
宇文述也判斷失誤了,楊元慶壓根就沒有冬天剿匪的打算,他心裡比誰的清楚,就算剿滅王拔鬚的軍隊,他的幽州軍也將付出慘重的代價。
時間已經到了十二月下旬,楊元慶率三萬二千幽州軍駐紮在上谷郡易縣已經整整半個多月,完成了他對幽州軍隊的清洗。
戰爭是進行軍隊調整清洗的最好機會,因爲戰爭要改變軍隊編制,將平時的府兵制改成作戰編制,而如何進行編制,則是主帥的權力。
這次剿匪,楊元慶調動了涿郡、安樂郡和上谷郡共三萬幽州軍,他將三萬幽州軍全部打散,重新分爲十隊,每隊任命一名偏將團主,除總管府直轄軍外,其餘以三千人爲一隊,其中騎兵一千,步兵兩千。
三萬二千幽州軍原本一共有二十八名鷹揚郎將,他只帶了十二名,另外十六人則是羅藝給他名單上之人,他全部留在涿郡,實際上就把他們清洗掉了,這十六名鷹揚府郎將他將退給兵部,由兵部另行安置,包括韓馳,他也一併退給兵部。
在他整編的十二名偏將團主中,五名是他從前的鐵衛,另外五人是楊家臣向他推薦鷹擊郎將,都是仁壽四年楊元慶曾統帥過的五千騎兵中的軍官,是五名鐵衛的手下。
蘇烈則擔任總管府直轄軍隊的牙將,楊元慶將直轄軍由二千人擴大到了五千人,以騎兵爲主。
最後一個團主名額他給了侯莫陳乂,當年曾跟隨他作戰的大將,經過半個月的整兵配將,他完成了全部調整。
楊元慶三萬餘剿匪大軍駐紮在易縣城外,營帳密密麻麻,延綿數裡,楊元慶的中軍大帳便位於軍營中間。
大帳內,楊元慶正忙碌地批閱着堆成小山似的文書,這些原本是長史的事情,但由於趙元眳去渤海造船,他暫代長史之事,這些瑣碎的事情也一併交給他處理,這些事他做得頭昏腦脹,索性將這些文書都扔給了他的文書郎賈正意。
賈正意就是楊元慶在江都收的那名造假信高手,這幾年一直跟着楊元慶,替他處理文書。
賈正意要做的事情就是將這些文書先整理,然後編寫出簡要內容,然後楊元慶再根據這些簡要內容進行批覆,這樣就大大減輕了他的壓力,這些文書批覆完,還要交給司馬進行審覈,防止出現誤判。
這時,帳外有親兵稟報,“侯莫陳將軍求見!”
“請進!”
帳簾一掀,一股寒風吹入,身材魁梧的侯莫陳乂快步走了進來,他單膝跪下行軍禮道:“末將參見總管!”
“將軍請坐!”
楊元慶請侯莫陳乂坐下,微微笑道:“怎麼樣,對新的軍隊編制還適應嗎?”
侯莫陳乂已經三十餘歲了,是員從軍十幾年的老將,他是李景多年的手下,但他一直敬佩楊元慶,如果讓他在李景和楊元慶之間選擇,他會選擇忠於李景,但如果在其他人和楊元慶之間選擇,他則會選擇忠於楊元慶,雖然侯莫陳乂不是楊家臣那樣的心腹,但他是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侯莫陳乂撓撓頭笑道:“其實也沒有,管三千人和掌管一千人其實是一樣,不過給我五千人,恐怕就有點吃力了。”
“你的能力我知道,給你五千人,你一樣管得好,只是你要多費心思。”
楊元慶笑了笑,又問他,“你有什麼事要找我嗎?”
侯莫陳乂道:“其實就想問問總管,剿匪的安排,大家都憋了半個月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前往五回嶺去攻打王拔鬚。”
楊元慶從桌上取過一份情報遞給他,“這是斥候的情報,你看看吧!”
侯莫陳乂接過情報看了看,眉頭頓時皺成一團,五回嶺的積雪竟然有三尺深,根本就五路可走。
“總管,那怎麼辦?回涿郡嗎?”
“不!”
楊元慶果斷地搖了搖頭,“就留在易縣訓練冬季作戰,什麼時候你們把軍隊牢牢控制住了,我什麼時候再返回幽州城。”
楊元慶又淡淡補充了一句,“你們也不要想着迴歸軍府之事,馬上要進行遼東戰役,現在的編制我會一直維持下去,一年或者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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