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慶在九原縣的官宅位於縣城東部,佔地約十畝,這一帶風景秀麗,綠樹成蔭,郡衙、縣衙、總管府都在這一帶,官員們的府邸也大多在這附近,四周環境幽靜,治安極好。
江佩華的馬車停在了府門前,早已等候在大門前的裴敏秋和張出塵以及阿思朵等人都奔了上來,江佩華從馬車下來,衆人和她一一擁抱,儘管江佩華非常矜持,但此時在異鄉和她們重逢,她也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
楊元慶騎馬在不遠處望着她們,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溫馨,他感覺出塵的建議是正確的,應該把她倆接到自己家中,而不應讓她們獨自生活在南方。
高熲也微微嘆了口氣,看了一眼楊元慶,彷彿是自言自語道:“難得啊!竟然肯放棄公主的身份,甘爲平民。”
這時,裴敏秋上前給高熲行一禮,又問楊元慶,“夫君,你不帶閣老一起回府休息嗎?”
楊元慶笑了笑,“閣老要先去一趟總管軍衙,我們晚一點回來。”
“好吧!我先帶公主回府休息。”
楊元慶點點頭,他又深深看了江佩華一眼,她那優雅的氣質使他再一次想起了楊麗華,楊元慶輕輕一嘆,催馬向總管衙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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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管府議事堂內,高官們紛紛來向高熲見禮,儘管高熲從官場隱退多年,但他在大隋王朝崇高的威望,依然使他倍受尊重。
待衆人都退下去,楊元慶這才笑道:“高閣老來得正好,我正在考慮誰來做這次秋試主考官,閣老來正好掛這個名。”
高熲捋須微微笑道:“掛個名沒有問題,只是你不擔心被聖上知道我在你這裡嗎?”
“知道了又能怎麼樣,他的態度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了,關鍵是閣老自己願不願意?”
“我有什麼是不願意的,又不是讓我上瓦崗落草。”
高熲開個玩笑,又道:“說起瓦崗。我剛纔在酒肆遇到一個士子,他告訴我,李密居然上瓦崗落草了,這倒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爲他不是跟玄感,就會來跟你,居然落草爲寇!”
高熲顯然對李密加入亂匪有些耿耿於懷,一個堂堂的八柱國的子孫。竟然落草爲寇。估計他也是走投無路了,高熲嘆息一聲。
楊元慶卻不以爲然,李密加入瓦崗是出於野心。扶楊玄感不起,他便想自己逐鹿天下,他怎麼可能來投靠自己?
“閣老以爲現在天下大勢如何?”楊元慶不想過多談李密。畢竟李密離自己太遠,他更想聽聽高熲對局勢的看法。
高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注視着楊元慶,“元慶,你告訴我實話,你打算造反嗎?”
楊元慶搖了搖頭,“我從未考慮過造反,可如果隋朝滅亡,羣雄逐鹿天下。我也願爲其中之一。”
“可如果隋朝不滅亡呢?”高熲又繼續問道。
“那我就做一個割據的藩鎮,自立而不反隋。”楊元慶的回答也毫不含糊。
高熲微微一嘆,“其實大隋還是有希望,只要楊廣退位,讓少帝登基,推行仁政,輕徭薄賦。與民休息,那麼大隋這鍋沸油就會慢慢平息下來,再用十年的時間勵精圖治,就能漸漸恢復到開皇年間的國力。”
楊元慶發現高熲或許是離開官場太久,或許是他對楊廣偏見太深。他看問題已經沒有自己想象中的老辣深刻,反而像孩子一樣單純。居然指望少帝,隋朝之滅,開皇六年便已註定,若不是楊廣的權威和帝王聲望支撐着,大隋王朝早就滅亡了,少帝登基只會死得更快。
這一刻,楊元慶感覺到索然無趣,高熲令他有點失望,太過於理想主義,這讓楊元慶想到了一句話,廉頗老矣,尚能飯否?高熲真的老了。
心中遺憾,楊元慶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有點苦澀,他儘量保持着禮貌,不讓高熲看出他的失望。
高熲老眼昏花,沒有看出楊元慶眼中露出的失望,他依舊興致勃勃道:“元慶,你舉行科舉是正途,但你還應該尊儒,先帝就是不肯尊儒,漸漸失去了讀書人的心,你如果尊儒,再廣爲宣傳,你就能贏得讀書人的心。”
楊元慶點了點頭,這個建議很好,他能接受,沉思片刻,楊元慶又問:“閣老,我還有一事想請教,我舉行科舉,這會不會和山東士族所推崇的九品中正制所牴觸,從而失去山東士族的支持?”
高熲捋須笑道:“這就是你不瞭解科舉制度的根本目的,其實科舉制度還是我向先帝建議,在於打破門閥家族對地方政權的控制,把地方官吏的任免權收歸朝廷,推行科舉制度,讓天下讀書人成爲天子門生,由吏部直接考試任免,門閥家族便失去了推薦資格。
但你想過沒有,教育的優勢依然集中在門閥,大量人才依舊出自門閥士族,寒門子弟除非特別優秀者,纔有一線機會,這樣的人只能是鳳毛麟角,其實就算實行科舉,依然是門閥士族的天下,那士族們爲何反感科舉制度?”
高熲的話讓楊元慶深思,停一下,高熲又道:“山東士族之所以反感隋朝,根子還是在於關隴貴族對山東士族的排斥,天下五姓七望,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陽盧氏、隴西李氏、趙郡李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又有幾個在大隋中任高官?倒是聞喜裴氏、渤海高氏、弘農楊氏、京兆韋氏這些次姓世家得以重用,還有一些南方士族,楊廣雖然一直在打擊關隴貴族,但他在平楊諒時對山東士族打擊太狠,所以山東士族都不領他的情。”
說到這裡,高熲又語重心長勸楊元慶道:“你雖然得到山東士族支持,但你不能完全依靠山東士族,你必須在重用山東士族的同時,培養出另一個權力集團,使他們能夠和山東士族抗衡,這樣你纔不會重走北周只用關隴貴族的老路。”
高熲之勸讓楊元慶幡然醒悟,他也爲剛纔對高熲的輕視而深感羞愧,高熲雖然執迷於隋朝復興,對天下大勢看不透,但他對治理江山卻有着豐富的經驗,他能給自己提出高明的建議。
他們又閒談了幾句,這時,一名親兵在門口道:“總管,魏徵求見,說有重要之事。”
“請他進來!”
片刻,魏徵興沖沖地走進了議事堂,向楊元慶深施一禮,“參見總管!”
楊元慶笑着給他介紹高熲,“魏主簿,這位是我大隋的名相高閣老。”
魏徵肅然起敬,慌忙給高熲施禮,“晚輩魏徵參見高相國!”
能廣受尊重,高熲自然也很高興,他捋須笑道:“不用客氣,你們談正事,我在旁邊休息一會兒。”
楊元慶又問魏徵,“可是鑄錢之事有了眉目?”
魏徵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正是如此。”
他懷中取出一隻小鐵盒,打開來,從裡面摸出三枚錢放在桌上,“總管請看!”
這才半個月剛過,魏徵便造出五株錢嗎?楊元慶將信將疑拾起三枚新錢,仔細看了片刻,這三枚五株錢鑄造精美,和開皇年間流通的銅錢一模一樣,錢文‘五銖’兩字瘦長工整,筆劃略顯粗壯,但仍不失精良秀美的風格氣息。
他立刻吩咐親兵,“將長史和司馬他們都請來!”
旁邊高熲有些奇怪,“元慶,你們是要鑄錢嗎?”
楊元慶笑着解釋道:“現在市場上錢幣混亂,私錢、爛錢橫行,連布錢都出現了,對豐州的影響很大,士兵們也頗有怨言,正好我們發現了銅礦,便決定自己鑄錢,把私錢、爛錢都趕出豐州。”
高熲點點頭,便不再多說,這時,杜如晦、李靖等人都紛紛走進來,楊元慶對衆人笑道:“大家看看我們魏錢丞鑄造的新錢。”
衆人皆盼新錢久矣,聽說新錢鑄出,都紛紛圍了上來,各自仔細看了片刻,李靖笑道:“誰有開皇五株錢,我們可比較一下。”
一句話提醒了衆人,衆人紛紛摸自己身上,都分文皆無,旁邊高熲笑道:“我有一枚!”
他從衣袋慢慢取下一枚用金線穿着的銅錢,放在桌上笑眯眯道:“真是巧了,我這枚錢便是大隋的第一枚五株錢,先帝賜給我留着紀念。”
衆人都笑了起來,楊元慶將兩個第一枚五銖錢並放在一起,除了新舊不同外,兩枚錢幾乎一模一樣,分不出它們的區別,足見魏徵做事的細緻。
楊元慶點點頭,又問魏徵,“一年可以鑄造多少?”
魏徵想了想道:“依我們現在的人手,一年可以鑄造三十餘萬吊,平均一個三萬吊左右。”
楊元慶眉頭一皺,“還是不夠,我再加十倍人手,一年至少要造錢三百萬吊。”
楊元慶回頭對張庭道:“鑄錢之事便由你全權負責,魏使君我另有重用。”
“卑職遵命!”
旁邊高熲有些愣住了,楊元慶要鑄造這麼多錢,僅僅只是爲了豐州之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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