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天剛『蒙』『蒙』亮,東天邊已經醞釀出紫『色』,朝霞即將破雲而出,在後府的小河裡,忽然『波』濤翻騰,站在岸邊的妞妞長劍一收,後退一步,全神貫注地注視着河面,雖然她從小和楊元慶一起長大,卻從未見過元慶練武,像這種在水底練功,她更是聞所未聞。
此時河面『波』『浪』翻滾,是元慶出水的跡象,她凝神持劍,等待着元慶出水一擊,水『波』翻騰,楊元慶從水中一躍而出,橫刀在空中劃過,以掩耳不及驚雷之速向一棵手臂粗的小樹直劈而去。
就在同一時刻,妞妞一聲輕叱,向後騰空而起,足尖在樹幹上輕輕一點,躍起一丈高,她儼如『乳』燕凌空,身姿如天『女』散『花』般的優美,修長的手臂一揮,長劍凌厲刺出,‘當!’的一聲清脆聲響,長劍絞上了楊元慶的橫刀,藉着楊元慶橫刀劈出的強勁力量,順勢一拉,楊元慶的橫刀竟脫手而出,深深地釘在樹幹上,刀柄仍舊晃動。
楊元慶身子剛落地,妞妞的長劍已經指住他的『胸』膛,她輕笑一聲,“還萬人敵呢!連小『女』子這一劍都擋不住。”
“妞妞,好輕功!”
楊元慶一豎拇指讚道,剛纔妞妞凌空那一躍讓他歎爲觀止,而且力量之巧妙,竟能借力打力,絞脫了自己的兵器,看來這幾年她武功也同樣『精』進,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小姑娘了
妞妞將長劍一收,揹着手笑『吟』『吟』道:“元慶哥哥,要不我們再比一場,看看是我這個刺客厲害,還是你這個沙場大將厲害?”
元慶從樹上扯下一塊細麻布,將自己上身的水擦乾,又套上一件乾衣服,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力的『精』進,從前他在水底劈出一千刀,他便筋疲力盡,需要上岸休息大半個時辰,體力才能漸漸恢復,而現在他在水下劈出一千刀已經很輕鬆,上岸後體力也沒有太大的損耗,稍微活動一下便能恢復如常。
他看了一眼滿臉期待的妞妞,便微微一笑道:“我的刺客小妹,你究竟殺過多少人?”
妞妞臉一紅,“其實我就殺過一人,還沒有成功。”
她調皮地眨了眨眼,比出一個弓箭的姿勢,對準楊元慶的腦『門』繃地一箭,拳頭握在『胸』前笑道:“就這一次,結果還被某人用刀破壞掉,害得人家第一次殺人沒有成功。”
“你這第一次殺人,可真是驚天動地,那可是大隋的儲君,幸虧你沒成功,要不然現在我得進監獄給你送飯去。”
“我說的不是他,我說的是『射』殺你,你這個笨牛頭,居然一點都不理解。”
妞妞興致盎然,沒有了南華會的束縛,她重新又變得活潑可愛,使這個原本蕭瑟的初冬『花』園裡又煥發出『春』天般的氣息。
“元慶哥哥,我們今天去哪裡玩?”
妞妞已經不想和他比劍了,她拉着元慶的胳膊,有些撒嬌道:“你說過要帶我去曲江池,說了十年了,卻一次都沒去,你不會等我成老太婆了,才決定帶我去吧!”
妞妞駝着背,用劍做柺杖,捋了捋下巴上的鬍鬚,咳嗽兩聲,甕聲甕氣道:“妞妞,咱們六十年前說好要去曲江池,我一直都沒帶你去,今天我就帶你去吧!咳咳!”
楊元慶哈哈大笑,他輕輕拉了妞妞耳朵一下,“你這個小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趣?”
“我不是一直就這麼有趣嗎?”
妞妞笑容得意洋洋,她忽然反應過來,“等等!不准你打岔,今天你到底帶不帶我去?”
“好!省得你六十年後再埋怨我,今天咱們就去,絕不耍賴。”
話音剛落,丁老管家卻跑來了,“公子!”
“老管家有什麼事嗎?”
“公子,你去一下吧!你祖父來了。”
“我祖父!”
楊元慶愣住了,他忽然撒『腿』便向前院奔去,丁管家急得在後面大喊:“公子,在貴客房!”
貴客房前的小院子裡,楊素拄着一隻柺杖,坐在一隻石凳上,仰頭凝視着一棵茂密的老桂樹,初升的朝霞照在他的身上,給他身上抹上了一層紫紅『色』的霞光。
早上臨出『門』時,三子玄獎告訴他了家族的決定,依然不肯接元慶回來,這讓他很失望,也很無奈,家族內根深蒂固的嫡庶觀念不是他發一通脾氣,吼幾聲就能改變,必須要讓他們看到事實,看到元慶成爲大隋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他們纔會後悔。
現在他只能盡力把元慶的心挽留住,不讓他徹底斷了家族的根。
一陣腳步疾速奔來,楊素微微笑了,眼角有了一點溼潤,從這腳步聲他便知道,孫子對自己的感情沒有淡薄,自己還有希望。
“祖父!”
楊元慶出現在院『門』口,望着祖父那瘦弱的身軀,他的鼻子猛地一酸,緩緩跪下,“孫兒不孝,不知祖父歸來。”
“孩子,起來吧!祖父身體不好,扶不動你了。”
楊元慶走到祖父面前蹲下,握住他蒼老的手,感覺到他的生命力竟是如此衰弱,他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撲簌簌滾落。
楊素輕輕撫『摸』着孫子的頭髮,眼睛也有點紅了,這是他的孫子,身體流着他的血脈,他培養這孩子十年,當他『成』人,卻離自己而去了。
“孩子,不用擔心,祖父的身體自己明白,一時還去不了,還能撐個三五年,等祖父把家族和你的事情都安排好了,祖父纔會放心離去。”
他看了看院子,又微微笑道:“這是你的新家吧!很不錯的宅子,這棵老桂樹我就很喜歡,是晉王送你的嗎?”
“是他送給孫兒。”
楊素點點頭,又笑道:“這裡原來是虞則慶的宅子,是他的一座別宅,我還來這裡喝過酒,當時我就想,什麼時候這座宅子能歸我楊家,該多好?”
楊元慶沉默了,他聽懂了祖父的意思,楊素深深看了他一眼,微微嘆息道:“我知道,這件事不怪你。”
“祖父,我進屋裡坐吧!這裡有點冷。”
“不用,我和你說幾句話就要走,今天我還有事。”
這時,楊素忽然愣住了,他望着院『門』口,楊元慶回頭望去,卻見妞妞站在院『門』口,遲疑着,不知該不該進來。
“這是.....你的義妹吧!”
楊素認出了她,“我見過她一次,五年前,你和雲娘鬧翻,第二天我去看你,在院子裡見過她。”
楊素笑着向她招招手,“孩子,進來吧!”
妞妞走上前,盈盈給楊素跪下行禮,“妞妞參見祖父!”
“對了,你叫妞妞,你娘呢?”楊素和藹地笑道。
楊素慈祥的笑容讓妞妞一顆心悄然放下,她連忙道:“回稟祖父,我娘還在江南,我是陪一個長輩進京,就遇到了元慶哥哥。”
妞妞站起身笑道:“請祖父稍坐,我去給祖父倒杯茶!”
“好的,多謝你!”
妞妞出『門』去,楊素望着她的背影笑道:“我記得她父親是張忠肅,母親是江南沈家吧!”
楊元慶沉默一下道:“祖父,她很好,我很喜歡她。”
“這個....暫時不提。”
楊素現在也顧不了元慶的婚姻,他更關心元慶和家族的關係,這纔是要命的事。
“元慶,祖父再問你一次,你說實話,你真的就這麼決然.....和家族斷絕關係嗎?”
楊素緊緊盯着楊元慶的眼睛,生怕他說出讓自己絕望的話來,楊元慶能感受到祖父的手在微微顫抖,想起他從小對自己的關心和期盼,想起他第一次帶自己上戰場,這是一個已經活不了幾年的老人,他不忍再讓他傷心.
“祖父!”
楊元慶緩緩道:“我的生母姓李,可我並沒有改姓爲李,我依然姓楊,我依然是您的孫子,楊府我不會再回去了,但我答應您,假如有一天,楊家有難,我會盡力幫助他們。”
楊元慶的回答讓楊素百感『交』集,他明白孫子的意思,元慶依然是楊家子孫,只不過他獨立了,不再和自己一房有瓜葛,他也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最想得到的答案,但楊素也明白,這不是元慶單方面的問題,楊家也不會答應他再回去了,或許這就是唯一的選擇,離府不離宗。
楊素很無奈,他不可能爲了楊元慶一人把整個家族毀掉,如果他強行把楊元慶帶回府,只會引發家族的分裂和敵視,昨晚兄弟楊約只派一個下人來通告楊元慶回府,這其實就是委婉地告訴自己,家族不接受楊元慶回來。
這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這是幾百年來的『門』閥制度在家族內部的延伸,是一種家族的『門』閥制度,嫡庶長幼,已經在每一個人的腦海裡根深蒂固,不是靠他楊素一個人的力量便可以打破。
楊素爲此已經心力憔悴,他只能盡最大的力量將楊元慶的心挽留住,就算他和楊府決裂也沒有關係,只要他不改姓,那他的根就還在楊家。
楊素又嘆口氣道:“我昨晚和楊約談過了,我感覺這次讓你離開楊家,其實是聖上的意思。”
“聖上!”楊元慶愣住了,這和楊廣有什麼關係?
“祖父,我不明白。”
楊素搖搖頭,“這件事我不想多說,以後你自己慢慢體會吧!”
這時,妞妞捧了一杯茶過來,小心地將茶放在石桌上,“祖父,你請喝茶!”
楊素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微微笑道:“你怎麼不給元慶倒一杯?”
妞妞臉一紅,白了元慶一眼,“他早上喝了兩大碗湯。”
她忽然覺得此話不妥,又改口道:“再說祖父也不是客人,我是孝敬祖父,和他沒關係。”
妞妞的嘴很甜,說得楊素的心中很喜歡,他呵呵笑道:“那好吧!我再問你借元慶三天,行不行?”
元慶也愣住了,“祖父有什麼事讓我幫忙嗎?”
楊素捋須笑道:“沒什麼事,我在京城呆個三五天,想讓你陪陪我。”
“好的,孫兒願意陪祖父。”
楊元慶忽然想起今天說好去曲江池,他回頭歉意地對妞妞笑了笑。
他心念一動,便對楊素道:“祖父,要不,我帶着妞妞一起陪你吧!她一個人在府上也『挺』無聊。”
“這個....也好。”
楊素答應了,雖然『女』人不適合出現在軍營,但憑他楊素的面子,應該沒有問題。
妞妞歡喜之極,這個傢伙還算是有良心,沒有把自己一個人丟下,她立刻笑道:“我去換一件衣服。”
楊素推了元慶一下,“你也去,換上你的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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