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闊的草野上,數十隻蒼鷹在天空盤旋,發出清脆的鳴叫,遠處是巍巍大斤山,黑黝黝的山體儼如巨龍一般橫亙在草原上,山腳下森林茂盛,狹長的森林延綿千里。
這裡是榆林郡以北的草原,向東數十里便是定襄郡,這裡依然是大隋的領土,可事實上,生活在這一帶的幾乎都是突厥牧民,當年隋王朝曾經在這裡安置落難的啓民部,隨着啓民部漸漸強大北歸,但依然有一小部分突厥人留在這一帶放牧爲生。
遼闊的草原上分佈着一座座的突厥穹帳,這時,一隊騎兵從遠處疾奔而至,約兩百餘人,人人配雙馬,勢如奔雷,穹帳前的突厥女人慌忙把孩子拉進帳中,幾名壯實突厥男子從帳中走出。
他們並不慌張,隋軍巡邏隊經常從他們帳前經過,他們也習以爲常。
“是豐州的巡邏騎兵。”
一名突厥男子凝視半晌道:“我看見了他們的赤鷹旗。”
自從五座城池在去年陸續修好後,來自豐州的隋軍騎兵巡哨便常常出現這邊草原上,他們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已經漸漸取代了原來的榆林郡邊軍。
話音剛落,隋軍騎兵隊便疾奔而至,飄揚的赤旗上繡着黑色的蒼鷹,這是一隊隋軍斥候隊,他們奉命來尋找一批漢民的蹤影,
隋軍騎兵勒住了戰馬,爲首校尉拱拱手,用突厥語道:“向你們打聽一件事,這兩天有沒有大批漢民北上的消息?”
幾名突厥男子對望一眼,皆搖搖頭,“幾個月前有,但最近沒有。”
其中一名突厥男子道:“將軍去東面的原陽鎮問問,或許會有消息,一般漢民北上,都要經過那裡。”
“多謝了!”騎兵校尉回頭一揮手,率領騎兵向東疾奔而去。
這兩年由於中原持續動亂,尤其涿郡魏刀兒的造反聲勢浩大,大量民衆紛紛逃進突厥躲避戰亂,他們中有不少工匠,給突厥帶去了先進製造兵甲技術和鍊鐵技術,而且走私猖獗,生鐵等戰略物資源源不斷流入突厥。
原本隋軍佔據絕對優勢的弓箭已經和突厥沒有區別,只是因爲突厥生鐵量不足而使盔甲方面略遜於隋軍外,其他裝備並不比隋軍差,而且突厥人騎馬技術更高,彌補了盔甲不足,這樣便使得突厥日益強大。
突厥統治者深刻感受到了隋民所帶來的巨大利益,他們不僅主動接納並安撫逃民,同時也派官員去隋境鼓動隋民北遷,但從去年開始,豐州也派官員去中原宣傳,接納逃民,開始和突厥競爭,兩地對逃民的爭奪日益白熱化。
幾天前,駐紮在榆林郡的豐州軍得到情報,有一批隋民北逃,榆林守將楊家臣便派出一支斥候隊前去尋找這批逃民,並準備將他們勸去河套。
隋軍騎兵一路奔馳,次日上午抵達了原陽鎮,原陽鎮位於金河南岸,是大隋最北面的一個小鎮,從原陽鎮再向北百餘里,便是大斤山,大斤山北面雖然名義上還是大隋的領土,但實際上是突厥的控制地了,隋軍必須要在逃民翻越大斤山之前將他們攔截住。
這支斥候隊的校尉叫做武致遠,是一名從軍十年的老兵,積功升爲校尉,經驗十分豐富,他沒有命令軍隊進鎮,只派兩名手下進鎮打探消息。
片刻,兩名手下縱馬飛奔而回,激動地稟報道:“校尉,有消息,昨天晚上一批逃民北上,約兩千餘人。”
“沒有騎馬?”武致遠連忙問道。
“一部分騎馬,一部分步行,但聽說可能有突厥士兵在北面接應。”
武致遠心中迅速估算一下時間,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夜,如果這批逃民不休息,那麼很可能已經翻越了大斤山,但如果他們中的老弱婦孺途中休息,那麼就還來得及。
“走!”
武致遠一聲令下,二百騎兵向北方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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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越大斤山的道路頗多,但最近的一條路叫做白道,是一處地勢險要的隘口,漢朝時曾在這裡築城防禦,但隨着南北朝的動盪,所築城池已經荒廢,而且北方胡人也能從數百里外的東面繞過大斤山南下,白道築城的戰略意義已經不大。
黃昏時分,在白道以南約十餘里處,大羣隋民正扶老攜幼艱難地向北進行,約兩千餘人,這是來自上谷郡和涿郡的逃民,由於魏刀兒之亂使他們在家鄉難以生存,便有消息說,逃去突厥的民衆都過得不錯,有大片的土地可以耕種,幾乎沒有稅賦,也沒有戰爭,這些傳言極具煽動性,幾個縣的民衆便結伴前去突厥謀生。
兩千餘人,一半人騎馬,一半人步行,行軍速度並不快,數百名突厥士兵護送他們前行,但突厥士兵態度粗暴,對動作遲緩者輕則斥罵,重則用皮鞭抽打,接引他們的突厥官員變得態度冷淡,完全沒有了鼓動他們北上時的熱情,護送變成了押送,很多人已經開始後悔,但此時後悔已經沒有用了,突厥士兵嚴密監視,根本無法逃跑。
衆人只得跌跌撞撞向北而去,就在這時,後面傳來了雷霆般的馬蹄聲,一支騎兵正向這邊疾速追來。
“是隋軍!”
突厥士兵們大聲喊叫,紛紛拔刀搭箭,迎戰上去,兩千隋民嚇得要四散奔逃,一百餘名突厥士兵卻揮鞭猛抽,“不準跑,統統蹲下!”
幾聲慘叫聲傳來,這是幾名年輕男子想騎馬逃走,被突厥士兵用箭射殺,兩千隋民都被嚇得魂不附體,紛紛蹲下,像羊羣一般擠成一團。
遠處,隋軍騎兵已經追到了,雖然斥候的任務並不是廝殺,但此時他們若不出手,隋民們就要越過大斤山,進入突厥勢力範圍了,校尉武致遠毅然決定出擊,殲滅突厥士兵,搶回這些人口。
他大聲喝令,“注意隊形,防禦敵方弓箭!”
兩百隋軍放慢了步伐,對方約五百人,兩倍餘他們,兩百隋軍分爲四隊,各有隊正率領,他們手執弓箭緩緩向突厥軍靠近。
約三百步時,武致遠一擺手,隋軍士兵停住前進,和突厥士兵對峙,只對峙了不到一刻鐘,突厥軍陡然爆發,數百騎兵風馳電掣般向隋軍士兵衝來,戰馬奔馳,長矛銳利,臉上掛着猙獰的狂笑。
武致遠異常冷靜,他喝令一聲,“弓箭準備!”
兩百張弓箭刷地舉起,對準了密集衝來的突厥軍,突厥軍瞬間便衝進一百二十步,這是隋軍弓箭的射程,“射!”武致遠一聲令下,兩百支箭騰空而起,如雨點般射進了疾奔而來的突厥軍羣,一片慘叫聲響起,數十人被射倒。
但此時,突厥軍也發箭了,他們奔跑中射箭,一支支箭從百步外呼嘯而至,隋軍士兵舉盾相迎,但還是有十幾人被箭射中,慘叫着栽倒下馬。
突厥士兵已衝到七十步外,隋軍的第二輪箭射出了,箭力強勁,射透敵軍皮甲,一名名突厥士兵在疾奔中滾翻落地,兩輪箭,突厥軍減員九十餘人,但此時,他們已經殺到四十步外。
“二龍出水陣!”
武致遠一聲令下,隋軍立刻兵分兩路,向兩邊疾奔,避免和突厥士兵的正面相撞,突厥千夫長大聲喝令,衝擊而上的突厥如刀劈一半,一下子分成兩隊,各向隋軍追擊而去。
突厥軍弱點在隊伍混亂,沒有陣型,幾乎是各自爲戰,優點是衝擊力強,馬術高超,隋軍的優點卻是訓練有素,講究陣型配合,整體作戰能力強,兵甲精銳,但弱點也有,主要就是控馬技術遜於對方。
此時隋軍已經化解了突厥騎兵的第一波衝擊,轉而迎戰而上,在草原展開了激烈的騎兵對戰,儘管雙方人數都不多,以不到兩百人對陣三百人,但依舊打得驚心動魄,慘烈無比,雙方長矛格鬥,刀劈劍砍,不斷有士兵被殺死,慘叫落馬。
雖然隋軍士兵人數上略遜一籌,但這兩百人是戰鬥力極強的斥候軍,是隋軍中的精銳,他們配合默契,往往是幾人對陣一人,殺死一人,又集體轉向另一人,作戰效率極高,沒有無用功地奔。
相反,突厥士兵幾乎沒有配合,都是各自爲陣,大部分時間都在奔跑之中,看似跑得眼花繚亂,但殺敵時間卻不多,作戰效率低下,這就是訓練和不訓練的區別,這也是隋軍要拉開戰線的目的,使突厥士兵難以集中作戰。
隋軍越戰越勇,漸漸地佔據上風,兵力對比已經逆轉,人數上雙方已持平,這時天色已經黑了,漫天繁星掛在天幕中閃爍,草原上的惡戰依然在繼續,隋軍的夜戰訓練此時開始發揮優勢,儘管隋軍不斷減員,但剩下士兵依舊跟隨着火長,而火長則跟隨着隊正,陣型不亂。
突厥士兵沒有夜間作戰的習慣,突厥千夫長見傷亡已過半,他大喊一聲,剩下的一百五十餘突厥士兵紛紛調轉馬頭,向東北方向逃去,看守隋民的近百名突厥士兵也不再管隋民,跟着他們首領向東北方向奔逃。
草原上響起了隋軍勝利的歡呼聲,兩百隋軍陣亡六十餘人,而對方則陣亡二百七十餘人,這一場遭遇戰以隋軍大勝結束。
武致遠催馬上前,對兩千餘膽戰心驚的逃民大喊道:“爾等不用害怕,我們是豐州隋軍,領你們去豐州落戶,那裡沒有戰爭,沒有造反,可讓你們豐衣足食,要比去突厥爲奴強上百倍!”
逃民們聽說是豐州隋軍,驚懼之心稍去,此時他們已經不願再去突厥,便在隋軍斥候的護衛下,掉頭向榆林郡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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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隋末大亂時,大量隋朝難民逃入突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