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滿臉苦澀,談價錢時答應爽快,可怎麼向羅家交代卻出問題了,他眼巴巴地向裴幽看了一眼,裴幽正低頭喝茶,正眼都不看他一下。
無奈,他只得對羅父低聲解釋道:“這是因爲酒肆和楚王有關,總得給楚王一個面子吧!所以我就沒有講價錢。”
程咬金的解釋根本站不住腳,如果是楚王的店,應該更便宜一點纔對,哪有宰自己人的道理。
雖然以羅士信的家產厚實,並不在乎這點錢,但羅父是個節儉之人,而且這些錢都是兒子立功掙命換來的,他不想做這個冤大頭。
和程咬金說不通,羅父又上前向裴幽施一禮,“這位東主,價錢好商量,只是一百吊一桌酒席太離譜了,能不能稍微便宜一點。”
裴幽不慌不忙取出一張契約,將它抖開,“我不是不講理之人,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如果羅伯父不認這個程咬金的帳,那好,這頓婚宴我認栽,我分文不要,我去找楊元慶,我看看他怎麼說。”
裴幽站起身,“掌櫃,我們走!”
掌櫃跟着裴幽向外走去,羅父嘆了口氣,這就叫人情世故,既然託人去做,那別做了,你就得認帳,否則人得罪了不說,名聲也壞了,說到底,責任在自己,是自己託程咬金幫忙,更重要是這是兒子的婚事,爲幾千吊錢鬧起來,羅家丟不起這個臉。
羅父只得叫住他們,“兩位請留步!”
裴幽站住腳步冷冷道:“我留步只有一個說法,你們認這筆帳。”
羅父回頭看了一眼程咬金,一下子愣住,程咬金已不在了,這個天殺的傢伙,不知何時竟然溜掉了。
萬般無奈,羅父只得打掉牙吞進肚裡,“好吧!這筆帳我認。我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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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飯一直吃到黃昏時分,楊元慶還沒有現身,羅父有點急了,楚王可是最主要的賓客。他若不來,這個面子羅家真的丟不起,他連忙找到牛進廷,低聲道:“進廷,你去一趟楚王府,看看楚王有沒有出發。”
話音剛落,只聽大門口賈潤甫一聲高喝:“楚王殿下暨王妃駕到!”
整個府宅內裡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站起身,只見先進來十幾名侍衛,緊接着身着紫袍、頭戴烏籠帽的楊元慶不緊不慢走了進來。
身旁跟着儀態萬千的楚王妃,她衣着樸素,身着淡黃色細麻長裙,臉上輕施朱粉,頭上梳着高髻,髮絲上卻沒有珠光寶氣。只有一根碧玉簪子,儘管穿着樸素,但她高貴從容的氣質和嘴角淺淺的笑容還是令在場的賓客爲之傾倒。
羅父慌忙迎了上來。深施一禮,“歡迎楚王殿下和王妃大駕光臨犬子婚禮,羅府上下不勝榮幸。”
楊元慶抱拳回一禮,歉然道:“本想早點來,但紫微閣會議剛剛結束,來晚了,阿叔見諒!”
羅父聽他叫自己阿叔,心中更是激動,連忙擺手道:“殿下和王妃請隨我入席!”
這時,在座的軍官們都紛紛抱拳施禮。“參見總管!”
楊元慶對衆人擺擺手笑道:“今天是羅將軍婚禮,無關公事,大家隨意一點。”
楊元慶和裴敏秋在主位坐了下來,幾名侍女站在裴敏秋身後,整個主位上就只有他們兩人。
“士信呢,去迎親了嗎?”楊元慶笑眯眯問道。
“已經去了。要晚上才能回來。”
羅父又接着道:“殿下國務繁重,實不敢耽誤,殿下儘管提前離去無妨,只要殿下肯來,那就是我們天大的面子了。”
一般慣例,像楊元慶這樣的上位者出席婚禮,只是稍坐片刻,給主人一個面子,就算是師弟羅士信,也不可能一直陪坐到底。
“我剛來怎麼好離去,稍坐坐吧!阿叔儘管去招呼別的客人,我自己隨意。”
羅父也不敢陪楊元慶同坐,只得施一禮,退下去了,這時,裴敏秋卻一眼看見了裴幽,頓時一陣驚喜,連忙向她招手,“幽姊!”
裴幽已經算完帳了,志得意滿,正在囑咐夥計們盡心伺候,卻忽然聽見裴敏秋的聲音,她一回頭,看見了裴敏秋,頓時大喜,快步走上前,一名女侍衛卻攔住了她。
裴敏秋笑着解釋道:“這是我堂姊,沒事,讓她進來。”
裴敏秋一句‘這是我堂姊’,頓時讓不遠處的羅府鬆了口氣,看來程咬金所言非虛,既然是王妃堂姊,那一百吊錢一桌也就不虧了,要不然吃這個大虧,他心中真的憋得慌。
這時,身後似乎有人拉他,羅父回頭,卻見是程咬金,鬼鬼祟祟,不知幾時出現在自己身後,羅父想到他剛纔逃跑,心中一陣惱火,正要罵他,程咬金卻指了指已經坐進主位的裴幽,低聲道:“阿叔,我沒說錯吧!”
“說錯你的頭!”
羅父敲了他頭上一記,氣呼呼道:“託你辦點事,你小子卻讓我損失七千吊錢,就此一次,下次再也不相信你了。”
程咬金連忙拱手道:“阿叔,這次是我的錯,多出的七千吊錢,我願承擔一半,我向阿叔道歉。”
羅父見他確實態度很誠懇,心中便也原諒了他,嘆口氣道:“這次就算了,反正也不是外人賺了錢,咱們的錢也是楚王賞賜,讓王妃堂姊賺走,也不冤,這件事就此了結,不要再提了。”
程咬金心中慚愧,心中想着什麼時候再幫羅士信一次,還了這個人情。
主位中,裴幽快人快語,皺眉對裴敏秋道:“你怎麼穿麻裙來,這可是婚禮,穿麻裙來多寒磣!”
裴敏秋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個你問旁邊那個人去,我說今天穿喜氣一點,給羅士信一個面子,他非說都是軍官,穿樸素一點可以教導他們節儉,可我覺得這讓別的女眷難做人,你說是不是?”
裴敏秋在裴幽面前,又彷彿回到了暢所欲言的少女時代,王妃的少言寡語的儀度也沒有了,也有點抱怨起楊元慶,楊元慶只得在一旁裝聾作啞,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
裴敏秋又問:“你也是來參加婚禮,孩子呢?怎麼不帶來。”
裴幽自嘲地笑了笑,“這種大將軍的婚禮,怎麼會請我這個小商人蔘加,你們吃的酒菜就是我準備的。”
一旁的楊元慶想起羅士信說過,今天酒席是程咬金定了,他心中頓時明白了,程咬金這小子應該去討好裴幽了,他便探頭笑道:“幽姐今天應該大賺一筆吧!”
“大賺談不上,你那個黑鍋臉手下做事情確實爽快,讓我小賺一筆蠅頭小利。”
說到這,裴幽忽然警覺地對楊元慶道:“我先說清楚,這次辦酒席可是簽了契約的,主人家也認帳,帳已經結了,你可別多事,讓我做虧本生意,那樣我不幹!”
楊元慶笑了笑,不再多說什麼,他估計程咬金被狠宰一筆,不過既然雙方已經結賬,說明羅父也承認了,那他就不管了。
這時,身材高胖的楊巍快步走上前,向裴敏秋施一禮,蹲在楊元慶面前低聲道:“總管,有一件要緊之事。”
“什麼事?”
楊巍附耳對楊元慶低語幾句,楊元慶點點頭,回頭對妻子道:“我去去就來。”
裴敏秋嫣然一笑,“夫君儘量隨意,這裡有幽姐陪我呢!”
楊元慶起身,跟着楊巍向羅府東院走去,十幾名侍衛也跟隨着他們,東院是客房,幾乎都空着,沒有擺酒席,他們走進一間屋子,只見屋子裡站着一人,爲首之人碧眼高鼻,頭戴尖檐虛帽,卻正是多年不見的老友康巴斯。
“老康!”楊元慶大喜,脫口喊了出來。
康巴斯摘下虛帽,躬身行一禮,笑眯眯道:“粟特商人康巴斯,參見楚王殿下。”
楊元慶見屋子裡還有外人,便忍住了心中的激動,笑問道:“聽說你回粟特了,這一去就是三年,在家鄉應該混得不錯吧!”
“確實不錯,混得風生水起,我去了羅馬帝國,運去的東方絲綢和瓷器在那裡深受王公貴族歡迎,那裡的皇帝還封了我一個官。”
羅馬帝國也是拜占庭帝國,在隋朝叫做大秦帝國,楊元慶笑問道:“你去的是君士坦丁堡嗎?”
“楚王居然知道君士坦丁堡,不簡單啊!”
康巴斯讚了一聲,回頭給楊元慶介紹兩人隨從,楊元慶一進門就注意到他們二人了,深藍色眼珠,褐色頭髮,鼻子尖而大,也是西方人種,卻不是粟特人,應該是羅馬人。
“楚王殿下,這兩人是我從君士坦丁堡死牢中贖出的死囚,現在是我的奴隸,他們原本是軍中工匠,有一些本事,我特地把他們帶來大隋,希望能對殿下有用。”
兩人連忙上前,手按在胸前,向楊元慶深深行一禮,楊元慶見他們年紀都不小了,一人有四十餘歲,一人近五十歲,雖然一路風吹日曬使他們皮膚變黑,但還看得出他們臉上的病態,那是一種長期囚禁纔有的狀態。
“能給我帶來什麼好處?”楊元慶好奇地問道。
康巴斯微微一笑,從袋裡去取出一隻瓶子,又取出一隻小碗,從瓶子裡倒出一些液體,他將碗遞給楊元慶,笑道:“殿下仔細看一看,有什麼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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