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前夕,鄰居們愁眉苦臉的,可小大亮卻不同,一是沒經歷過大水,不知者無畏,二是……打個比方吧,就好比在海上遭遇暴風雨的船隻,對船員來講這是個要應對的災難,可對廚房的魚蝦們,卻是個福音。
立場和關注角度不同,引發的行爲自然就不一樣,所以,大亮每天笑呵呵的。是啊,有什麼可擔心的呢,藍天白雲已經表明了,上天的意念高於人,在災禍面前,只能獻上禱告,並堅信,上帝一定會保全我們,因爲他撕裂我們,也必醫治,他打傷我們,也必纏裹。事物的兩面性,福禍相依。苦惱是一天,快樂是一天,何不如大亮們一樣,樂呵呵的呢。
對於大亮來講,從此家裡頭多出四口人,每天有四個女人幹活做飯,四個女人疼他!除自家姐姐外,又多出兩個小夥伴一起玩,一個大哥哥,一個歐陽芳。對於大人來講,每天看到孩子們開開心心的玩耍,他們純真的笑臉,況且水利口上的老三每天工作回來,總能帶回第一手資料,頓時心安了許多。
話說,人多好下飯,每天菜樣翻新又好吃,大亮家裡可熱鬧了,據最新消息:
第一天,中午十二點,雙龍河的水變得很急,男人們就知道上邊已經開始了。午夜時分,水位距離土壩口還有三十公分,男人們還在加沙袋,固堤。
第二天,凌晨五點,男人們開始撤離,凌晨8點,加固的土壩上被撕開了幾個口子。
第三天,中午十二點,雙龍河水衝過了沿途的莊稼堤裡,但確切的說應該是灌溉了,才十公分的水,並繼續蔓延着,但雙龍河的水勢減了很多。
第四天,上午十點,天又下起了小雨,大水開始向屯子裡蔓延,小學和河兩岸的房子被淹了,歐陽家的菜園子沒保住,水漲到二、三十釐米深。
第五天,雨停了,天氣很陰。雙龍河的水勢恢復正常,水位沒漲,膽子大的開始撈魚。
第六天,太陽出來了,大家都開始撈魚,更有人幾麻袋幾麻袋的裝。
第七天,雙龍河的周邊汪洋一片,全村四分之一的人家、大概一百來戶受災,雖然莊稼有點澇,但房屋主體沒事,整體財產損失不大。
第八天,水位在下降,那達小學堂的水泥地露了出來。
……
第十天,水退了。河邊都是小坑、小窪的,孩子可樂的夠嗆,因爲好多小魚、蝌蚪和王八蓋子。
還好,還好,有驚無險的一場大水,就這麼過去了。
這時有些鄉親們開始戲謔道,還以爲有多大的水!但接下來的消息就讓他們趕緊閉嘴,並暗自慶幸:三義堂農場可遭了大災了,水特別大,許多牲畜還有幾口人都被捲走了……
這小半個月裡,大亮最高興的是,每天一睜開眼睛就能看見她,她洗臉刷牙時,給她遞水,每天吃飯的時,給她夾菜,每天休息的時候也能互道晚安。
這段時間,大亮起的比雞都早,家裡的各種活都和他倆搶着幹,不像在自己家,倒像是他活在別人的屋檐下一般!更像是準姑爺到了丈母孃家的那般殷勤。當然,朝夕相處下,大亮也出了不少醜,比如武術表演時,褲子就開了襠,並且是兩次!
幾天相處下來,大亮進一步認識了他哥歐陽華,同桌倒和姐姐成了無話不談的死黨,大亮媽和小芳媽更像是親姐妹一般。
又一週後,鄉政府確認汛期已過,大家終於安全了。加之,歐陽家的房子也晾曬的差不多了,她們一家也搬走了。
再一週後,那達村迎來了遠方的故人,一個要飯的,是個男人。他大概五十多歲,左胳膊癱瘓了,據說是從山東來的,順帶還能算命,不過見誰都是火命,母指和食指的指甲留的老長。
他住在村裡的大隊部,對於這些流民,只要不是太多,大隊部基本管飯,管睡覺,這是祖上留下來的規矩,都是貧寒的農民,誰也不會嫌棄誰。
那一天,他碰巧遇見了大亮和歐陽芳,他笑着說,你們這兩個小娃娃長大後會有段姻緣。
這把大亮高興的,完全不顧小芳的白眼,捐出了自己全部的積蓄,一塊一毛錢外加四個半大饅頭,這幾乎是全家人一頓的口糧,其實,那個要飯的對誰都這麼說。
這個江湖術士漂走之後,村裡又來了雜技團,也住在大隊部。他們也是從山東來的,據說家裡也受了災,一路賣藝,沿途的鄉親們圖個樂呵,他們圖個營生。
也正是這個雜技團,大亮才見識了什麼纔是武藝。胸口碎大石、咽喉彎鋼槍、口吞寶劍、二龍戲珠、鼻子噴火,可謂是步步驚心,樣樣精彩。
最驚險的還是口吞鐵球,鄉親們事先驗明正身過,那兩個鐵球可真是貨真價實、頗有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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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輕小夥子,吞下兩個,吐出了一個後,半天后也沒把另一個吐出來,後來經過他的師兄協助運功,才吐了出來。當時,大亮真是嚇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天,他們就挨家挨戶要些錢糧。
過了不久,聽說那個吞鐵球的人死了,之前據說他能吞三個,到了那達就變成了2個,再後來的一次表演中,沒能把鐵球吐出來。
那年大水之後,村裡又接待了不少要糧食的。鄉親們這才知道,原來受災的人多了去了。他們走家串巷的,要些糧食,對此,奶奶各樣的米麪夯尖的兩大碗的往外給,從來不吝嗇。
再後來,在大亮24歲那年,也就是2009年,在北京站,他偶然看見了一個挑着扁擔的駝背男人,還有揹着簍、頭上裹塊毛巾的女人,他們夫妻倆,灰衣布鞋,風塵僕僕。
大亮看不清他們的臉,只能從背影中,看出幾分疲憊、麻木和剛強。
唉,生機!生計!生活!
大亮只感覺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從山東遷徙而來的奶奶父親、那達先輩們的、小時候遇到過的那個吞鐵球的青年,還有若干要糧食的男人……更有小芳、小花、劉倩等,種種人物和場景在腦海中浮現而出,一種說不上來的沉重。心上和肩上,頓時感覺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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