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然在她面前,不大愛說話。
他就只是專注的看着她的手,臉上冷的像是覆蓋了層霜氣。
百里連兒擡眸看了他一眼,眸底瑟縮了幾下。
她將手收回,卻是被人更加用力的禁錮住。
“你想留疤還是想起泡疼死自個?”
男人的語氣很差,百里連兒望着他那白皙清冷的臉,陰沉冷酷的眉眼,有一瞬的怔愣,下意識的道。
“我自己來就好,你先去喝藥罷,藥都要趁熱喝,涼了很難喝的。”
李初然抽空看了她一眼,又有些不太領情的撇開了視線。
“誰讓你做這種事情的?”
百里連兒眨了眨眼睛,“沒有誰,我自願的。看着你半死不活的樣子,我覺得不會太開心,所以就來了,所以……就替你煎藥了。”
男人又盛了一瓢的水,輕輕緩緩的沖刷在她的手上。
他的聲音低柔而陰冷,“把自己弄成這幅樣子,存心想要我難……難堪?”
未曾料想,男人會是這種想法。百里連兒重新擡眸看向李初然。
“我何曾有過這樣的想法,你不領情就算了,不要把莫須有的罪名扣在我頭上。”
難堪這個字眼是那麼的嚴重……
她怎麼承受的起?
李初然忽然就默了下來,似是也覺得自己用詞太重,他抿着脣不再開口說話。
百里連兒看着他,也跟着默了下來。
她不知道,如今的她和他究竟算怎麼回事……
他心底已經住進了一個女人,她是知道的。
而他卻是一直以爲,她的心底住着一個男人。
兩個根本就不該相遇在一起的人,相互碰撞相互摩擦,除了尷尬的無言以對,還能做些什麼?
百里連兒的目光慢慢變得清淡而堅定起來。
這一次她用了蠻力,將自己的雙手從男人的手中解脫出來。
李初然皺起眉頭,不敢太用力,怕弄傷了她的手。
他凝視着她,“你的手指不要了,做什麼要拿開?”
百里連兒卻是低下了眼簾,微側了身子,擋住了他審視過來的目光。
“我還有事,馬上就要走了。”
“身子是你自己的,你要或是不要,都隨你。藥我已經煎好了,你想喝了就喝了,不想喝也便罷了,這世上的人不可能病一次就會死,連兒相信大人,絕對可以長命百歲,但連兒有一句話,想要送給大人。”
頓了頓,她低着聲音,言辭卻是異常的清晰,“身體髮膚,授之父母,大人這般苛待自己,不知大人的父母親,可曾知道?”
輕輕柔柔的話音落下,她說完就要走,手腕一重,她的人被人強行的扣下。
百里連兒眼眸一震,回眸看去。
男人卻是靜默了片刻,隨後牽開脣角輕輕地笑,那笑容教人有些捉摸不透。
“他們暫時不知道我的事情,不過你是知道的,既然你知道我如今憔悴的模樣,那我,就不該讓你好過纔對。”
百里連兒眉眼皺起,頗有些戒備的看着他。
“你想做什麼?”
李初然忽然攬過了她纖細的腰身,將她推向他的懷抱,不僅如此,他還朝她走前一步。
百里連兒的心,有點不受控制的砰砰跳動的厲害,倒不是因爲畏懼,而是兩人之間的距離,着實是太過親密。
他灼熱的氣息就噴灑在她的臉上,大掌緊緊的扣在她的腰間,幾近貼合的姿勢,教她無故一陣心悸。
男人垂眸看着她,沉黑的眼睛銳利逼人,“該罰什麼好?”
百里連兒有些受不住的撇開了視線。
“你不是這麼小氣的男人罷,我又不說出去,還爲你煎了一帖藥,你若是罰我的話,會不會太過分了些?”
“這麼牙尖嘴利……”他狀似在思考,視線定定的落在她豔紅的脣上,“不如,就罰你的嘴合上好了。”
合上?
她現在已經合上了……
還要怎麼合上?
驀然想起當初,他親吻她的時候,莫要說合上,她當時連吸氣的機會都沒有了。
難道說……
他是想向那次一樣,以親吻的方式懲罰她?!
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百里連兒的耳根子忽然紅了起來,卻是不想,男人本就垂下的腦袋,倏地垂的更低。
他的薄脣,離她的脣角只有一點點的距離,彷彿一個不經意的擦過,就能觸碰到她的脣角一般。
百里連兒完全僵住身子不敢動。
還有些泛疼的指尖早已沒有了知覺,她下意識的揪緊了他的衣袍,大腦正逐漸空白一片,全然思索不得。
她渾身緊繃着,像是拉到極致的弦,隨時都有可能崩裂掉。
男人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視線還在她揪着他衣裳上的手掃了一眼,忽然有些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他回眸看她,姿態更加的曖,昧,“這麼期待我的懲罰,嗯?”
百里連兒臉上一熱,忽然覺得口乾舌燥的厲害,她正要開口回話,男人卻突然點了她的啞穴,面色一改剛纔,冷卻的快速。
他不曾說話,只是拉着她到了他的臥房。
這是第一次,百里連兒進入他較爲隱私的一個區域。
他取出了藥膏,細心的爲她燙傷的手指抹上藥,而後開始皺起眉頭,不過一會又開始咳了起來。
咳完之後又接着爲她上藥。
十根手指都被一一上過了藥膏。
百里連兒安安分分的坐在原位上,第一次覺得,即便不是疼痛,她也能感受到,十指連心,究竟是有多連心
上完藥之後,李初然靜靜的端看了她半晌,隨後起身,打了一盆乾淨的水來。
他擰乾了毛巾,仔仔細細的替她擦着臉上沾上的污垢,眸色專注而認真,動作輕柔的,就像是對待珍寶一般,如此呵護
百里連兒的眼眸閃了又閃,多想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在這一瞬。
哪怕她多少次對自己說,既然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那她這個連生存都要掙扎着的人,就不要再來糾纏與他,更不要去打擾他的生活,給他帶來麻煩。
可是如今……
可是眼前這個男人待她稍稍一點好,她都覺得,她又沉浸在自己紅鸞星動的世界裡,怎麼都掙脫不開。
男人就像是她的天,她的地,隨時掌控着她的心情,她的思想,她的一切。
她本以爲自己可以做到心如止水,放他自由,可卻怎麼都想不到……
他一個眼神,一個小小的動作,都可以完美的挑動起她的心,讓她再次淪陷。
或者說,她就根本,不曾掙扎出來過。
是不是……很沒用?
凝望着眼前俊美男人的眼睛,百里連兒苦澀的笑了笑,輕輕地闔上了眼睛。
……
百里連兒回府的時候,蘇南星正在書房中書寫着什麼。
她端着一杯醒腦的湯水,緩緩走了進去。
蘇南星背脊挺拔,修長有力的手指翻動着什麼,見着百里連兒來了,他也不曾忌諱,將書的頁面合上。
百里連兒將湯水,置在男人擺放整齊的桌面上。
她低斂着眼眸,語調清清淡淡的,咋一聽沒有什麼感覺,仔細一想卻又蘊含着濃濃的關切之意。
“南星哥哥晚上,要去玥兮郡主府上?”
男人淡淡的嗯了一聲,並沒有多說話。
“連兒明白,南星哥哥會迎娶異國郡主的心思,但女人的心,很小……”百里連兒望着蘇南星的目光悠長而深遠,“連兒只怕,雪茶會有點難以接受。”
蘇南星的視線依舊落在書中,“你想說什麼?”
百里連兒微微揚起了眉梢。
她頓了頓,知曉男人彼時的心情,可能不大如意,也便沒有多說。
“幕後人那邊,想要在今夜,引你到安平侯府,與玥兮郡主有一夕之歡,你自己做好心理準備。”
蘇南星徐徐的擡起了眼睛,湛黑的眼眸閃過一絲銳利,“一夕之歡?他的目的是什麼?”
“幕後人以爲,你已經和南離郡主有過魚水之歡,想讓你再與玥兮郡主有夫妻之實,而後,再讓你與南離郡主行房,最後,直接利用情蠱,處理了你與玥兮郡主。”
她面上的表情寡淡,比起男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隨意挑選了一個位子坐下,她也翻起了置在桌面上的書。
“連兒覺得,既然南星哥哥已經迎娶了異國郡主,不將目的達成,南星哥哥便暫時不要動雪茶的好,免得被人從中利用,容易得不償失。”
蘇南星面色從蘇,聽言脣角便挑起了一抹笑。
他定定的注視着低頭看書的百里連兒,“連兒以爲,南星哥哥是沒有自制力的人?”
百里連兒眨了眨眼睛,繼續看書,“南星哥哥的自制力甚是好,連兒當然自知。”
“可本王,卻就是那她沒有一點辦法。”
蘇南星的面上留有一絲無奈,“她若是難受,本王自然不會有動她之心,可奈何,她動情的時候,最是蠱惑人心,本王,一點抵抗力都沒有。”
他在林雪茶的面前,尤其是在林雪茶誘,惑他的時候,抵抗力早已化成虛無,陣地寸寸失守。
他總在想,倘若有一日,林雪茶便是誘殺他,他恐怕亦無還手之力。
百里連兒翻書的動作一頓。
她擡眸望向坐在書案前的俊美男人,有些不大明白的反問。
“南星哥哥的意思,是你在雪茶的面前,自制力不大好,所以可能,會犯戒?”
“如果你喜歡一個人,靠近她就會是本能。你會很喜歡與她接觸,哪怕是不經意的碰撞摩擦,都能讓你感到身心愉悅,只會想要索取更多,而不是退離她的身邊。”
蘇南星的聲音很淡,一字一句都敲打在她的身上,乃至,心上。
“如果在雪茶的面前,本王還能有自我,還能有理智的話,想來,本王也不會太喜歡她。”
百里連兒的脣角,不自覺的抿起,纖細的手指也跟着一點點的收緊。
如同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