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九、在安多的日子
從宣傳部門接到一個任務，要宣傳和反映改革開放以來所取得的成就，撰寫幾個典型材料，藏北高原的安多是其中之一，單位裡兵分幾路，有的到日喀則，山南，林芝，我和次仁一起到安多，由於時間緊，顧不得是星期天，我們就搭便車去了安多。
安多是藏北草原上的一個縣，屬那曲地區，它的知名度比較高，神奇的長江源頭格拉丹東就在境內。安多還有許多特產，常見的野生動物有野犛牛、藏野驢、藏羚羊、岩羊、盤羊、黃羊、狐狸、狼等。這裡地處青藏公路邊上，是交通要道，離那曲鎮約一百三十多公里，經濟比較發達。這裡出過一個名人，叫陳金水，是老鄉，也是我們的老前輩，他從事氣象工作，在安多工作生活了幾十年，娶妻生子，守着山頭上的一間房子，勤勤懇懇，從一個毛頭小夥變成了一個白頭翁，真的令人肅然起敬。
一到安多，住進了縣委招待所。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一排平房是堂堂的縣委招待所，而且我們住的是最好的房間。房間裡共有六張牀鋪，一隻冰冷的牛糞爐子，一小堆牛糞，還有一隻鉛桶而且沒有了繩子，一把空的熱水瓶，特大號的，有內地二把這麼大。也就是說水要自己從井裡去打，牛糞爐子要自己生，開水要自己燒。最大的問題是招待所沒有電。次仁比較能幹，他找來了二張報紙，撥弄了幾下點燃了牛糞，趕緊燒了一壺開水，洗了一下臉。這時負責接待我們的縣委一位幹部來了，帶我們到街上去解決肚子問題。
安多縣城和青藏公路相隔一條河，河上有一座水泥橋，在公路一側有許多的小飯店，顯得很是熱鬧，門口停着許多的過往車輛。在四川人開的路邊飯館我們坐了下來，點菜吃飯。飯並不合胃口，菜裡又是辣椒，又是辣油花椒的，顯得紅紅火火。但我們酒喝了不少。那縣委的幹部是河南人，姓什麼忘記掉了，姑且稱他爲老李吧，老李進藏工作十多年了，一看就知犯有高血脂症，臉紅得賽過關雲長，成了醬紫色。他酒量極好，那五十二度的沱牌麴酒，象灌啤酒一樣一杯下去了。我們邊喝邊聊，聽他講故事，他的人生經歷，講
安多的趣聞逸事。
吃完晚飯後，我們便去街上轉悠。說是街，其實是一條百米長的馬路，兩邊房子陳舊稀疏，人影稀少。馬路的西頭是一個武警中隊的駐地。路的東頭，也就是青藏公路轉入安多的大橋邊，到是比較熱鬧，有一個小菜場，買的是土豆蘿蔔大白菜之類的大路蔬菜，這些都是從青海或者成都拉送過來的。幾個藏族小孩子看到我們在閒逛，一下子圍上來討錢，男的女的都有，有的舉着髒兮兮的碗，有的伸出油膩膩的手，到我胸前，我開始嚇了一跳，不知道該不該給錢，次仁和老李揮手讓他們走，老李還訓斥了幾句，可那幾個小孩子根本不聽，有二個小孩子乾脆伸出黑乎乎油膩膩的手拉我的衣服，我躲也躲不開，又怕衣服搞油膩了洗不掉，只好掏出一些小額面值的錢給他們，沒想到這些小孩子不要硬幣，一定要紙幣，次仁說他們認爲硬幣是假的，不是錢。分給了他們一些錢，小孩子一鬨而散，又去尋找新的目標。
菜場旁邊有一個小商店，進去一看，裡面都是茶館，許多的藏胞在打麻將，煙霧騰騰。商店對面過馬路有一間房子，門口掛着一塊文化站的牌子，我很好奇，想去看看這裡的文化站是什麼模樣的，是不是會在唱藏戲，跳藏舞呢，進去一看，也是在打麻將，絕大多數人打的是漢族的麻將，只有少數幾桌打的是藏牌。走在街上，環顧四周，那縣城邊上的小山頭上裝有電視差轉塔，讓這個地方顯得有點現代感。轉了一圈，我的心裡很是感慨，名聲不小的經濟發達縣竟然是這般模樣，比不上內地一個發達地區的村繁華，差距確實大。
回到招待所，因爲這天沒有電，就點燃了蠟燭，喝着茶，我們商談着第二天的工作安排。完了之後，老李便告辭回去，我和次仁兩個根本沒有睡意，寂寞無聊，東一句西一句地在燭光中聊天。忽然聽到隔壁房間裡有普通話聲音，我們跳下牀趕去敲門。那裡剛住進來的客人是什麼礦產公司的，三個漢族二個藏族，是從青海格爾木過來到拉薩去。相逢何必曾相識，我們這些身在異鄉初次相識的人便一起吹起了牛，天南海北，趣聞逸事。大家感覺不過癮，便建議一起喝酒，
於是買來了一箱啤酒，在牛糞爐子的火光中，開始吹喇叭。幾個藏胞開始唱起歌來，悠揚和傷感的歌聲在小屋裡迴盪，遙遠和古老的氣場在瀰漫，那歌聲扣人心扉，心隨那歌聲飄泊在大草原中。我們一直鬧到十二點多。
安多的海拔是四千八百米，晚上氣溫很低，回到房間鑽進被窩怎麼也睡不着，牛糞爐子已經熄滅，人在牀上凍得發抖，只能倦縮着身子抱成一團來抵禦寒氣。
原來的計劃是在安多待二、三天就回，白天是走訪收集材料，晚上加班整理，寫成初稿。但因爲招待所晚上沒有電，晚上的時間就浪費了，二人只能吹牛聊天。結果在安多待了一個星期。在這一個星期中，最艱難的是吃飯問題。早上和晚上食堂不供應飯菜，我和仁次就吃方便麪和壓縮餅乾，這些東西街上很普遍，還有一罐罐的午餐肉，吃得人都厭惡了，但不吃又不行，真正是爲了生存而吃。後來很長一段時間一看到這東西肚子就起反應，就感覺飽了。爲了變換口味，我從小菜場裡買來了幾斤土豆，洗乾淨後，放在開水壺中煮着吃，或者在牛糞爐子中煨着吃，那種滋味一輩子也忘不了。
難捱的不僅是吃，晚上的日子也特別難捱，沒有什麼娛樂活動，既寒冷又漫長又無聊。後來我們發現縣委大禮堂每天晚上在放電影，就象發現新大陸一樣，我們便每天晚上去轉一轉，好看的便多待一會。電影院也不買票，交一元錢就可進去，裡面聲音噪雜，小孩子的吵鬧聲，成人相互間的呼喚聲，此起彼伏，裡面還可以抽菸，吃瓜子和零食，就象我小時候在露天曬場看電影一樣。這樣才慢慢地打發了那段晚上的寂寞時光。
回到拉薩，同事們都說我怎麼變得又黑又瘦了，我便向他們介紹了這幾天的情況，他們聽了後哈哈大笑說，在藏北，這算什麼呀，安多是好地方呢。直到後來我跑了好幾個地方後，才知道他們所言不差，安多還算是個好地方。
頓珠領導拍拍我的肩說，辛苦了，辛苦了，這材料也整得好。下次給你換個好地方去出差，到日喀則山南林芝一帶，這裡西藏所有的地方你都去跑一跑，見識見識。我說謝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