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遇到那幾個江湖人,林悅就命令大隊馬不停蹄地往虞州趕,終於在五日後趕到。然而車隊卻與這高高城牆擦身而過,改而往另一條通向高山密林的大道。
這已經是年末,將是迎春的時候,雖然經歷寒冬,有長青的樹木依舊茂密,也有光禿禿的枝頭漸吐新綠。馬車駛入樹海隧道,只見枝幹遠近錯縱,蔥籠遮天,芳草蔽地,樹影重重間謐靜卻不安寧,似是暗藏殺機。
“福伯,樹林裡有什麼?”林悅探在車窗前,略感興味,便輕聲發問。
福伯深吸口氣,得瑟地昂起胸膛,說道:“少爺,這一圈林地就是錢府的第一道防線,裡面到處佈滿機關,而且有大量守衛監視埋伏。從這裡開始,直至到達本家那一段路都只有錢家人有資格走動。”話落,福伯眉目間又添上幾分猥褻意味,沉聲道:“而且被少爺帶走來的人,也逃不掉。”
林悅聽得脣角直抽。
車子順着蜿蜒曲折的山路攀爬,穿過山壁峽谷和嶙峋怪石,也不是太長一段時間,總算見識過這裡地勢的險峻。突然就見一條高牆延開,幾乎包圍整個山頭。由大理石堆砌而成,固若金湯的高牆。硃紅色巨大而沉重的大門正緩緩打開,門臼發出悲鳴,猶如老龍的低吼。
門楣上好大倆字——錢莊。林悅漠然注視着那二字,心情是那麼的寧靜。畢竟他原本還以爲這家要叫銀行,錢莊還算靠譜,挺古意的。
而包括水和司馬易等人,第一次見到錢莊,都不免驚呆了。
實在是錢家太過招搖了,儼然一副佔地爲王的姿勢了。
進了那扇門,才知道里面還不是錢家,而是一個村落?寨子?大家族?或許這裡根本已經是一個城鎮。
“錢家,果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司馬易搖着肩子,嘆道。
聞言,水絕流也回過神來,輕抿脣,便說:“哼,正因有此做爲後盾,錢無盡纔敢那般乖張。”
林悅正喜滋滋地看着窗外,聽了水絕流的話,便笑說:“可我現在很乖。”
他的笑容讓各人不齒,朱翎先於所有人十分直接地表達:“莫要信口開河,你從來學不乖,總是正事糊塗,小事聰明,麻煩的很。”
又被直率的刀子刺了一記,林悅頂着滿胸膛血,無語問蒼天。
相對於林悅的受刺激,車內各人看戲。
福伯突然幽幽輕嘆,淚目哀呼:“少爺,你怎麼成了妻管嚴呢?你應該振夫綱呀。”
只見福伯老臉上涕淚縱橫,大有如果少爺不振作,就以涕淚抹之的意思。林悅連忙制止老人的忘情飛撲:“行,福伯,你看看我振夫綱。”
迎着衆人興味的目光,林悅一本正經地靠近朱翎,附耳說了幾句悄悄話。而後朱翎咬脣,臉色緋紅,輕頷首:“好,我不說了。”
林悅得意洋洋地對愣怔福伯揚頜。
見狀水絕流蹙眉,司馬易揚眉,心裡都有譜。
“爲什麼關在房間裡[嗶——]個三天三夜也算是懲罰?這不分明是享受嗎?”墨影非突然道。
林悅一頭撞到窗臺上,水絕流和司馬易自是錯愕,連福伯都瞠目結舌。
此時還有一人始終淡定,而且就此問題做出來了詳細解釋:“因爲連續[嗶——]三天三夜,身體會支持不住,會虛脫。輕則昏迷,重則可能精 盡人亡。”
“哦,那就是說如果有足夠的體能,足夠強壯,就可以試試?”墨影非碧眸中眼波流轉,虛心求教。
“理論上可以。”朱翎頓了頓,又補充道:“但是做爲一名大夫,我要勸告你不應該輕易嘗試。”
林悅再撞一下腦袋,迅速擡手堵住兩個人的嘴巴,笑得咬牙切齒:“行了,閉嘴,現在就閉嘴。”這兩個傢伙,就像遊戲賬號和遊戲,碰在一起就PLAY起來了,林悅再好的適應力也無法在一波又一波的衝擊中泰然自若。
墨影非好在對林悅有足夠的忠誠,願意服從命令,於是真的閉嘴了,退回角落去。他伴隨着周身黑氣進入個人的思想世界中,存在感變得更加薄弱。
過了好一會,林悅才一臉黑線地從那可以長蘑菇的陰晦角落移開視線,繼而碰上司馬易難得有點無奈的表情,不禁噗哧地笑了:“楚楚,要不我以後就讓影非跟着你好了。看,假面都給整丟了,不是輕鬆多了?”
“不!”這是司馬易和墨影非同樣急切同樣決絕的拒絕。
司馬易難得的失態,意識過來後,立即又裝做無事狀。他扯起有點牽強的笑容,把火種拋向旁邊:“服侍我的人多的是,既然少爺你有意,不如就把人給水公子吧。反正他身邊已有黃三娃,多一個墨影非也不差。”
聞言,水絕流原本已經陰鬱的神色變得烏雲密佈,暗裡有雷聲隆隆。
“別再將這些怪人推給我。”
林悅連連忙搖手,賠笑道:“得,我不會這麼做,你放心。”
恰好此時馬車停在城中又一城的不知道第幾層圍牆裡面。福伯先下車去,沒一會便回來通知。
“少爺,請下車,老夫人已經在主屋等着。”
聞言,一行人下了車,首先被奼紫嫣紅的爭芳奪豔的滿園花開給唬住了。
他們確認現在是冬季沒錯,但怎麼也想不透花爲何不合時節,開得這麼燦爛了。
“少爺,這些花都是在花房裡培植的,每天清早園丁們會先把花骨朵育開,然後種滿園。因爲老夫人喜歡賞花。”
林悅明白了,他有一個奢侈的老孃。
“老夫人一向很有品位。”福伯一臉崇拜地笑道。
能讓福伯崇拜之人,絕非池中物。林悅做好心理準備,還瞧了瞧身邊的人,悄聲跟他們說:“一會那錢家老孃讓我來應付,你們不要說話。”
四人表情各一,朱翎赤眸輕垂若有所思,水絕流眉間緊蹙表情不悅,墨影非碧眸中除了陰鬱又起了迷霧,司馬易笑裡藏刀。
怎麼看,沒有一個是合作的。
輕嘆一聲,林悅邁步走進院門,突然一陣香風襲來,不明飛行物體呈拋物線撲至。他直覺就閃身避開,只聽撲咚一聲,那物體以猛虎撲羊之姿栽倒地上。
衆人默然,睞着地上那一坨粉紅色物體。纖細,荏弱,全身珠翠環繞,琳琅滿目的首飾,她就好比一個軟棉棉的粉色移動發光體,目測這應該是個年輕女孩。
此時女孩從地上幽幽爬起,動作堪比咒怨那女鬼。
“……”林悅給福伯投向詢問的眼神。
福伯清了清嗓子,開始介紹已經有人幫忙挽扶的女鬼,說:“少爺你不記得,這是表小姐冷豔,冷表小姐自小與少爺有婚約,只等表小姐及笄就成婚,日子都挑好了呢。”
表妹?林悅突然頭皮發麻,一是身後灼人的目光,二是因爲狗血情節的橋段。
那冷豔表妹猛地擡首,臉容是驚喜之餘,卻欲言又止,含顰輕嘆,投以明媚而憂傷的眼神。
林悅一瞧,嘿,這女孩頂多十四歲左右,稚氣未脫,長得不是特別漂亮,還算清秀可愛。就是行爲怪異,十分怪異。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表哥你剛纔狠心閃避我,難道你不知道這一摔,把我的心都摔碎了嗎?”冷表小姐的聲音猶如珍珠滾玉盤,清脆中有着刻意的淒涼,連珠發出,而後掩脣鳴咽,模樣可悲傷,讓人在爲她全家剛纔被滅口了。
這……
緊接着,粉紅閃光體身側一羣奴婢跟着一起哭起來,聲勢之浩大,堪比哭喪現場。
林悅傻眼了,低聲問福伯:“她有口吃嗎?”他希望是,可福伯搖頭了。
“那是腦袋有問題?”林悅再問。
“沒有,表小姐自小聰穎過人,琴棋詩畫中饋女紅,樣樣精通,可是享譽南方的大家閨秀吶。多少青年才俊趨之若鶩,但表小姐傾心依戀少爺。當初如膠似漆恩愛纏綿,可是羨煞旁人吶。”福伯輕嘆,而後用星閃閃的目光對自家少爺說:“娶妻當如此。少爺和表小姐簡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以後小少爺肯定聰明伶利,是人中之龍。”
再說下去,要說小小少爺了。
“別說了,我們不是還沒成親嗎?哪來的如膠似漆,恩愛纏綿。”林悅連忙制止他,再向旁邊求救,可是……
“我不擅長應付女人。”朱翎蹙眉:“孟老太婆從不會哭,嫦娥會哭通常是爲了吊凱子。”
林悅默然,拍拍朱翎的肩膀,轉頭看水絕流。
水絕流冷眼剜着他:“你要我欺負女人?哼,這不是你的未婚妻嗎?自行解決。”
沒辦法,林悅睞向墨影非,後者從善如流般摸上配劍。
“少爺,要讓她閉嘴?”話落,一截寒芒瀉出。
林悅把蠢蠢欲動的劍按回去,再看司馬易。
司馬易是唯一的希望了,林悅深信,以其裝13的本事,牛郎般的氣場,絕對手到擒來。
可是……
“呵呵,我現在只是男寵楚楚,怎好管少爺的家務事呢?”話落,司馬易淡淡一笑,又意有所指道:“少爺有此豔福,應當好好珍惜。”
一句話下去,兩個人色變,一個是林悅,一個是水絕流……剩下的則是不形於色。
林悅脣角狂抽,再看那個十四歲的小表妹,終於確認只能親力親爲。
“呃,冷豔。”
那哭得傷心欲絕的淚人兒聞聲嬌軀一顫,梨花帶淚中不敢置信地瞧着林悅,表情如同世界末日般絕望:“表哥,你好狠的心。當日花前月下,我倆共立盟誓,你是我唯一的表哥,我是你唯一的表妹,我倆心心相印,一同釘在那顆大愧上,嗚……現今不過分別半年,你卻生疏地直喚我的名字?表哥,我的心很痛,我的心真的很痛很痛。爲什麼?爲什麼要拋棄我?你說,你說!你要用怎麼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來欺負我這弱質女子?”
“我不是……”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表妹突然捂着耳朵搖頭如浪鼓。
“是你讓我說的吧。”林悅噎了噎,打岔:“話說,你的心剛纔不是碎了麼?怎又痛了?”
……
衆人拿眼白的地方看林悅。
冷表小姐突然抽吸一口長氣,瞪林悅的眼神驟地幽怨幾分。最終表小姐唯美地閤眼,一滴珠淚劃過臉頰,她適時憋出一聲低泣,一把將臉埋到手絹裡,腳下卻精準而流暢地往正廳內躥去。
期間還知道躲開廊柱,甚至利索地走上階梯。
“姨娘……表哥欺負豔兒,你要爲豔兒作主哇~”哭腔拖得老長。
林悅十分感慨,感情這妞還有超感應能力的,怎麼摔不着她。
“少爺,表少姐體弱多病,你就不要傷害她。”福伯一臉哀傷地說。
林悅愛過女人豐胸細腰翹臀,也沒有欺負女人的習慣,甚至有足夠的紳士風度容忍愛撒野的女人,但是這個就……
“福伯,在我噎氣之前,我要給這個狗血劇女主退婚。”
“少爺!使不得啊!”福伯哀呼,卻怎麼也沒喚住林悅。
林悅難得那麼的堅決,大步邁開就往廳裡走,身後四人突然心有靈犀,互覷一眼,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
“盡兒,你爲何要欺負豔兒?”中年女性凌人的問話從內裡傳出。
林悅一擡頭,傻眼了。
那端坐於堂上的衣衫華麗、髮髻如雲、穿金戴銀、頭上金步搖能用來砸死一羣人的中年婦人不就是樹妖姥姥+慈喜+武則天+呂后的綜合體麼?按順序來數下去,就是俗辣陰毒,怪不得生出錢無盡這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