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司馬易已經不在了。
被派去查探的福伯面有難色,他甚至連一個可以問話的活人都沒能帶回來,因爲在事蹟敗露的那一刻,能逃的已經逃了,不能逃的選擇了死亡。
司馬易的房間已經被翻遍了,一片狼籍。原本‘鬼王爺’品位挺不錯,房間弄得雅緻舒適,現在就成了一個廢墟似的。林悅面對滿目瘡痍,拿腳尖頂了頂趴伏在地上的死人,難以形容此刻心情。
他知道司馬易不是好人,但現在這情況,這些人的極端,簡直就是恐怖分子。司馬易那爲求目的不擇手段的狠辣,追隨者的瘋狂,儼然是一邪教組織。
眼前凌亂,加上搜查造成噪聲,直把林悅的心情趨向更惡劣,更鬱悶。氣急攻心,他一把掃掉書桌上物品。然而一同摔出去的摺扇引起了林悅的注意,那柄摺扇造型普通,但是看到它,林悅就想到司馬易——那個愛裝13,笑裡藏刀的傢伙。
撿起摺扇,林悅順手打開,潔白扇面上寫了些墨字。原本只是隨意溜上一眼,林悅卻驟地瞪圓了眼睛,細細看那內容。
這是一則留言。
[相公,楚楚不辭而別,有掛念否?]
林悅眼角抽了抽,無法想象司馬易那種外表趁着這種言辭,太驚悚了,他決定屏除雜念,繼續再往下看。
[見此信物,相公必定發現心愛的水公子出走,莫慌,如無意外水公子只是急於處理家事。當然,相公若不爭取時間,水公子說不定就會爲其侄兒英勇就義。祝君好運,勿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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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行字,林悅瞬間就讀完了,當時無力感傳遍四肢百骸,感到難以言喻的沉重,他扶額黑線。司馬易這不是分明要他爲水絕流忙碌嗎?那麼這對司馬易有什麼好處呢?林悅禁不住這般思考。他以爲,任誰跟唐三和司馬易這類人交往深了,都不免變得多疑,在多次被耍,被整,被忽悠以後,誰還能毫無想法,那麼這個人的神經大概賽過電線杆了。
林悅想過了,若說司馬易是要傷害誰,倒更像是故意絆着他,拖延時間。
“福伯,派人去查查司馬易的動向。”
“是,少爺。”
“其餘人手,全力追蹤水絕流。”頓了頓,林悅咬牙切齒道:“以水絕流爲首要。”
“是……少爺……”
福伯欲言又止,林悅沒有錯過這表情,不覺挑眉:“有話就說吧。”
“少爺,司馬公子原本在二十多天以前已經離開。”話罷,福伯愧疚地耷下了腦袋,他噗嗵地下跪,扒着林悅的大腿,啞聲嘶吼:“我真沒用,竟然讓人在眼皮底下逃跑了,請少爺處死我吧。”
林悅脣角猛烈抽搐,時至今日,他已經不能責怪錢無盡是個衣冠禽獸,要是他自小生活在這錢家,恐怕也會是個大變態。
“行了,滾開。”
得令,福伯懷着幸福的心情滾開幾丈遠。
林悅黑着一張臉,儘量避免與老人的滿目崇敬接觸。聽說司馬易離開近二十多天,也就是他剛剛離開錢府上天庭討內丹沒多久,林悅深深感慨‘鬼王爺’的狡猾,竟然從這麼早已前就開始設計,而他自己也夠白癡,纔回家就立即踩進陷阱裡。
他挖空心思要想一個既能避免死傷,又可以解決玉帝的格殺令的辦法,然而司馬易卻是個不領情的主,削尖腦袋往死裡鑽。水絕流那傢伙出了事情選擇獨自面對,竟然對他毫不信任。這兩個人也未免太不他放在眼裡了,他就是由着別人捏的軟柿子麼?
越想越憤恨,林悅撓得頭髮蓬亂,瘋子似的嘀咕着:“司馬易,你就是不讓人省心,死活要當皇帝是吧?皇帝是個屁,要錢老子給你花,要欺負人老子也不是受不起,你愛別人跪,我可以給全錢莊的人加薪,讓他們天天給你跪。可你爺爺的偏去愛那些江山社稷,我靠,玉帝早把你潛了,你往哪當皇帝去,瞎折騰。還有水絕流,你就是英雄主義中毒,有什麼事不能跟我商量?你看不起我頭腦簡單,怕誤事,錢家這些資源不會誤事了吧?就一腦子道德正義,不知變通,死腦筋。”
福伯看少爺這副怨婦模樣,立即皺了眉,他不喜歡這個模式的少爺。
“少爺,那二位不在這。”
“我知道。”林悅猛地一甩袖子,卻止不住煩躁,不斷來回踱步。
目光隨着來回腳步移動,福伯撐頜看了半晌,老臉上盡是落寞。驀地,他福至心靈,決定把一個原本不太重要的關鍵暴光。“少爺,司馬公子可以這般順利地離開錢莊,還有水公子能夠輕易出逃,其實是老夫人暗中幫忙了。”
煩躁心情就像那一垛乾草,在福伯撒下零星火種以後迅速飆起熊熊烈炎,一發不可收拾。林悅感覺心肺都在燃燒,恨不得立即擰掉那顆濃妝豔抹的腦袋。他之前因爲冷豔的婚事而跟錢老夫人鬥法,結果自然是老夫人鬥不過少爺,那位樹妖姥姥被他軟禁起來。沒想到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那老傢伙竟然打他一記回馬槍。
“福伯。”林悅低聲呢喃,聲音猶如出自地獄惡鬼,陰鷙可怖。
福伯立即精神抖擻,只差沒立正敬禮,他的語氣亢奮且虔誠:“是,少爺。”
“……我還什麼都沒說呢?”林悅就像被罩頭潑了一瓢冷水,他乾巴巴地盯着福伯說道。
福伯掐着雙拳捂在胸前,做韶華正茂的可愛少女狀:“我會爲少爺做任何事。”
“……福伯,你是在耍寶吧?”
這是林悅最衷心的期望,然而那笑靨如菊的老臉上完全沒有半絲玩笑痕跡,林悅無奈掩臉。
“總之,在冷豔所有的夫婿候選人物中,挑出最好的。對方給多少禮銀,就給她怎麼辦,立即把人嫁過去。”
“少爺,不能這麼摳。”
“另外,我不管孃親和司馬易有什麼協議,還是利害關係。你給我清楚告訴她,再鬧一點事,下一個就是她要嫁,到時候錢家任何事都輪不到她這個外姓人管。”
“……少爺!體統!”福伯哀呼。
“體統個屁,錢家根本就是混黑社會的,哪來的體統。”林悅一揮手,拍案定奪:“先給孃親齋戒一段時間,清清腸子。”
衣着不短她,就要她油水不進,看這老妖婆往哪裡滋潤。
福伯拿手絹按了按眼角,感動萬分地說:“少爺,你長大了,好霸氣。”
林悅漠然扯起脣角,眼見這房子也搜不出什麼,就不做久留。
“算了,福伯,你儘快做好遠行的準備。我現在回去帶娃娃,有事到朱翎那找我。”
擱下話,揹着手,林悅不理會福管家對霸氣的呼喚,施施然出了房間。林悅滿腔怒火經福伯這麼一攪和,也平息不少,畢竟惱火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現在該想辦法處理一切。
“水絕流的侄兒?哦,指不定他那個義父沒有殺死他義兄全家。可……既然握着皇牌,怎麼現在才說?司馬易在江湖中也布了棋子?”
思忖着邁開步伐,當林悅回過神來,發現這是不知不覺間回到自己院子裡了。原本笑嘆這粗心,突然想起祝融的劍,林悅只覺喉頭髮澀,他無意識地乾嚥。
林悅上一次從妖王劍中看到殺朱翎的情景,自此以後就潛意識地排斥再去拔劍,但現在他卻想知道更多關於祝融的事。定住心神,他心中確定一個答案——得試試。
想罷,雙手已經推開房門,一眼就見到擱在武器架上的古劍,他腳步稍頓,最後還是毅然前進取古劍,乘着心意未動搖,他一把拔劍出鞘。
劍光灼痛人眼,林悅腦後被人悶了一棍似的痛,意識被四方八面涌來的黑暗吞噬。
當眼前雲霧撥開,天門赫然現於眼前。
賭神打着呵欠着陸,隨意與守門天兵招呼一聲,就懶洋洋地入內。沒多久便迎面遇上鶴髮童顏笑意盎然仙風道骨的太上老君,賭神立即撇開視線,想要忽悠過去,卻在錯肩的一剎那被老君揪住了。
“賭神,今天的會議你又不來參與,玉帝頗有微詞。”老君順着花白的銀髮,輕嘆:“你太猖狂了,竟在凡間玩上十年。”
“噯,老兄。”賭神嘻皮笑臉,熟絡地摟上太上老君的肩膀,‘啪啪’兩下打在硌手的骨架子上,笑說:“我在下頭混十年,上面也才十天,時間不長啦。”
哥倆好,二顆腦袋揍在一起悄悄話。
“嘖。這次不一樣,我不是讓仙鶴傳信了嗎?這次給一批新人封上仙位,可是大會。”
“哦。那鴿子味道不錯。恰好鼻子癢,大概順手把那紙擤鼻涕了,哈哈。”
“那是鶴……”
“唉!唐三說是鴿,罷了。”
“丫小樣,少把過錯往別人身上推,你會不知道那是鶴?”
“嘿嘿……”
太上老君拿眼白處瞪賭神,差點一塵拂就下去了,出了口長氣,還是忍住,僅是忿忿低喃:“早晚弄個藥把你整成癡呆。”
賭神可不想惹製毒專業戶,立即顧左右言他:“瞧,那邊幾個是新上任的仙人嗎?”
太上老君眯起眼睛睞一眼,頷首:“看那漂亮的,是酒仙。”
“哦,酒仙,甚好。”賭神熱情地揮手招呼。
然而酒仙僅是睨向這邊一眼,對他皺起眉頭,就別開了視線。
“哦,好彆扭。”
“那是個正直的小子。”太上老君幸災樂禍,擠眉弄眼:“我喜歡他,有性格,不像有些人……”
話罷,太上老君意有所指地睞向身側,卻不料把賭神公然搗鼻孔這種不堪入目的情景看進眼裡,當下眼角生猛地抽搐起來。
賭神哼着民間小曲,再看瞄接下來幾個,感覺是跟之前的酒前有些差距,而且仙位也沒有酒仙有趣,他興致缺缺地打着呵欠,咂咂乾澀的嘴巴,正想開溜。然而眼角餘光觸及一抹身影,頹廢慵懶猶如退潮般迅速從賭神身上褪去。賭神雙目眥裂,死死盯着那個人。
瞄見賭神一反常態的認真,太上老君暗暗驚訝,順勢望去,看清楚那人物,就瞭然地輕輕哦了一聲。“這個是帝王星,駐中天紫微垣,號紫微星君。那位子一直空缺,今天總算來了個靠譜的,多出色的人。稍候太白金星那有個小會,也請了這些新來的仙人,而且有酒有菜,你要去?”
傾刻間,賭神的慵懶又回來了,他笑說:“有酒?那當然去。”
突然一個情節跳躍,不知過了多少年,天庭千年不變。
一抹身影翻牆摔進院子,壓壞幾株仙草。
酒仙見狀,皺起了眉頭,卻說:“酒就擱在樹下,自行取。”
賭神撣去身上草屑,延着一臉狗腿的笑容:“哎,今天不是來取酒,是有事相求。”
“不。”酒仙不假思索地拒絕了。
“什麼?你怎麼就拒絕了。”賭神苦笑:“先聽聽我說嘛。”
“哼,與你沾邊的都是出格敗俗之事,我怎能幫你?”酒仙冷聲答道:“門在那邊,請慢。”
然而賭神卻不走,還捱過去:“哦,兄弟,我知道你心腸老好,幫個忙,一會有隻小鳳凰來代我取酒,你就給他。”
“嗯?”酒仙蹙眉:“你已經到來,又何必多此一舉?”
“喂喂,你一會可別用這種態度對那隻小鳥,嚇壞了可麻煩。”派~派~小~說~
“什麼?”
還未來得及細說,敲門聲響起,賭神立即一個箭步躥向屋內:“我走後門。”
“等……”酒仙喊住他。
“嗯?”
“你……以後就不來了?”酒仙問話的聲音有點弱,隨即補充:“罷了,只是問問,你走吧。”
只見白日下,一排白牙排開半月型,賭神低聲說:“不,有人限制我喝酒,你得經常照顧我的酒蟲呀。”
……
那一弧潔白似乎近在眼前,水絕流猛地驚醒,漸漸恢復意識。他環顧四周,入目空間狡小且陳舊,他記起這是一家小客棧。擡手摸一把額,全是汗,因爲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離奇的夢。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也只有一個解釋——他想念林悅了。
“唉。”
從包袱中摸出一隻小小錦盒,水絕流翻開蓋子,看着裡頭一隻斷指,一口銀牙咬緊。這是司馬易信中提到的信物,他必須帶着它獨自前去交換人質。或許這是陷阱,但他不得不爲之。
他要救義兄的遺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