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不眠之夜。一句尚未確定的診斷。讓俞宛秋心潮起伏;一批失去音訊的手下,則讓她焦慮不安,在書房裡徹夜等候,等着戚長生他們的消息,哪怕傳回一字半語也好,讓她知道這批忠心的手下還活着。
她很怕明天清晨聽到俞府的僕人發出驚恐的尖叫,說他們在哪裡發現了血跡,哪裡發現了屍體,甚至是斷肢殘臂,她會受不了的!
他們是爲她而來,不管風吹日曬還是夜露沁衣,日日夜夜守護在她的窗外。也許,對於他們而言,這是職責,是本分,因爲他們是王府的死士。可她是擁有現代靈魂的人,尊重每一個生命個體,她不能阻止人家通宵埋伏在她的住處周圍,但希望他們至少是安全的。
小鎮沒有鐘鼓樓,所以她們聽到的,是一更一更的梆子。每敲過一更。蘭姨都要催一次:“姑娘,去睡吧,我守着就行了,有消息我就叫醒你,好不好?”
“我睡不着”,她朝乳孃苦笑,滿心都是憂慮,滿腦子都是問題,躺着也是失眠。
果然計劃趕不上變化,因爲這個尚未確定是否存在的孩子,她的計劃要重新擬定了。
如果能順利離開俞府,就暫時隱居起來,鋪子也好,田產也好,都先擱到一邊。一切都等確定了是否懷孕再說,沒有比這件事更重要的了。
沒有懷孕的話,她可以回蘇城,以未婚身份當她的少東家;若真有了孩子,就繼續隱居,好好養胎,等待生產。不只她“未婚先孕”見不得光,這個孩子更不能讓人發現,趙佑熙的孩子,一出生就會成爲朝廷暗殺黑名單上的人物。可憐的寶貝呀,這筆帳以後找你爹算去。
所以,借秦公子之勢離開俞府後,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想辦法擺脫他。這是個非常危險的人物,最要命的是,他懂醫術,臉皮又其厚無比,如果始終讓他跟着,他今天拿一下脈,明天拿一下脈,她沒懷孕便罷,如若不然,秦某豈不成了這世上最先知道她有身孕的人?俞宛秋很懷疑,一旦確診,這個翻起臉來冷酷無情的男人會一掌下去,直接斬草除根。
她和蘭姨,要怎麼擺脫這個男人和他的一大羣手下,實在是個非常棘手的問題。何況還有她的舅舅表哥表姐,多半也會繼續同行,到時打出親情牌,像她的表姐,就可以要求跟她們共車——有秦“大夫”在,她遲早會知道俞家表妹只是裝病——逃跑難度指數將直線上升。
毓秀齋的最後一夜,主僕倆無言默坐。看窗子慢慢染上曉色。
謝天謝地,沒有聽到驚叫聲,也沒有聽到可怕的傳聞。俞宛秋不相信俞府的人都是聾子,肯定又是秦公子事先知會過了。比如,叫俞府的人關緊門窗,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出來,事後也不要亂議論,等等。既然他打着朝廷的旗號而來,俞府又給予了貴賓級的招待,他就有責任保護俞家人的安全。
因爲通宵未眠,俞宛秋顯得非常疲憊,蘭姨也是,兩個人拎着行李去上房辭行時有氣無力,面色灰白,不用化妝也像病人。
老太太又掏出帕子拭淚,說了一通捨不得的話,但也沒有強留之意。看來秦公子已經跟他們交涉好,俞府再不情願,強權之下,也只能點頭放人。
秦公子其人的身份再次讓俞宛秋驚疑,俞家的人連侯爵千金都敢下毒,並非膽小怕事之輩,卻對他這麼言聽計從。
不過仔細想來,俞家也只敢欺負婦孺,遇到何莊頭那樣的潑皮,即使無職無權,俞家照樣拿他沒法。書香門第嘛,只會窩裡鬥,使陰招。真遇到強狠的,就縮回脖子了。
秦公子很快出現在正廳門口,這說明,她們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俞宛秋不自覺地皺緊了眉。她先被惡霸世子纏上,死活掙不脫,只好嫁給他爲妻。兩個人也算不打不相識,活生生的歡喜冤家,難得的是年紀想當,性情相投,最後竟做了恩愛夫妻。
不想現在,她婚都婚了,又惹上一隻朝廷鷹犬。除了拿她當欽犯家屬嚴密監控外,這人的眼睛裡,分明閃動着男人對女人的那種興味,或者說,狩獵的光芒。
秦公子一看就閱人多矣,可以歸屬於種馬隊伍。即使沒有趙佑熙,甚至今生不遇趙佑熙,俞宛秋也絕不會跟這種男人扯上關係——這不就是另一個連臻麼?凌清瀾是形似,秦公子則是神似,那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風流氣息,她老遠就能聞到。現代社會的所謂成功男人。盡是這種的。她是沒吃過豬肉,但見過許多豬走路。
出門看見一輛嶄新的馬車,俞宛秋脫口說了一句:“我自己有車。”
秦公子正親手推開車門想請她進去,聞言轉頭問:“姑娘的車在哪裡呢?”
俞宛秋窘在當場,這大概是有車一族的通病——現代也一樣——總記得自己是有車的,出行就申明一句,卻忘了,那車不是隨時隨地都在。
記得回俞府那天,她下車後,陪她前來的“車伕”就自動消失了,也不知道把馬車趕去了哪裡。這些天。因爲暗衛們在外面守着,她也沒問起這個,反正馬車在他們手裡,走的時候,再叫他們趕出來就行了。
正不知所措,蘭姨道:“我進去找找,姑娘在這裡等着。”
俞宛秋心裡暗服蘭姨的機靈,馬上點點頭,又吩咐道:“嗯,找不到就算了,別臨到要走了,還爲輛車起爭執,說不出去不好聽。”
即使蘭姨不進去找車,她也打算麻煩蘭姨再跑一趟的。她從腰裡扯下昨晚就準備好的荷包遞給蘭姨說:“把這個給老太太,就說是我的一點心意,父親死得早,我又一直住在外面,請她和老太爺原諒孫女的不孝。”末了還低低交代一句:“這是我特意孝敬她和老太爺的,讓她收好,跟她說,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爲兒孫做馬牛。”
蘭姨進去後,秦公子湊過來小聲問:“那裡面裝的不會是錢吧?”
俞宛秋踩都沒踩他,後退一步,隱身在馬車旁,以避開圍觀之人的視線。她現在還頂着未婚姑娘的頭銜,當衆和一個男人咬耳朵,像什麼話?
秦公子碰了一鼻子灰,臉上卻笑意不減,眼裡興味愈濃。連何紹文都忍不住笑,只有何若歆的臉色有些難看。
蘭姨很快就空着手出來了,顯然沒找到她們的車,於是只好坐上了秦公子準備的馬車。果然跟何若歆一起,只不過,昨天還熱情的表姐今天卻不大吭聲。
整個過程中,戚長生沒有出現,也沒有任何可疑人物露頭。除乳孃外。俞宛秋這回可真成孤家寡人了。她撩起車簾,看甘棠鎮漸漸在視線裡遠去,俞府算是被她甩在身後了,可前路更艱難,就憑她們兩個,要擺脫秦公子一行,似乎成了不可能的任務。
俞家的上房,老太太在抹淚,老太爺在嘆氣,送客歸來的大老爺勸道:“走了也好,就她那病,留在家裡也是個禍根。反正老七帶着人一路尾隨,以後就在蘇城住下,只要發現她不行了,立刻衝進去主喪。把她住的房子封存起來,僕人們出門先搜身,什麼都跑不掉,俞家的東西終歸是俞家的。”
平時積極附和的老太太這回卻沒接腔,只是緊緊攥着手裡的荷包,幾番欲告訴大兒子實話,想起那句“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爲兒孫做馬牛”,又生生忍住了。
荷包裡有一萬兩銀票,如果交公,夠這個大家庭好好過一兩年。如果留下自用,即使這個家敗落,也夠她和老太爺安度晚年。十七丫頭特意交代那麼一句,就是希望她和老太爺自己留着養老吧。
他們作爲祖父母,這樣對待死去兒子留下的孤女,是不是太過分了?
荷包裡的一萬兩,就是託戚長生收回的租金,俞宛秋本來打算換成金子的,後來想着,以後要到處奔波,帶着一堆金子太打眼,最後還是換成了銀票以方便攜帶。
她的錢都是俞慕凡留下來的,所以她拿出一萬兩給他的父母,希望他們能度過一個無憂無慮的晚年。如果他們不聽勸,非要把這錢掏出來繼續貼補一大家子吸血鬼兒孫,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她再也不會過問。
她知道這家人曾差點害死小宛秋,可小宛秋是俞慕凡的女兒,這是無法否認的血緣。俞府的家境已經每況愈下,如果俞宛秋坐擁俞慕凡留下的幾十萬家產,卻讓他父母老而困窘,俞慕凡在泉下都會不安的。
俞宛秋側轉身子,假裝看着車窗外的景色,實則以手撫着自己的肚子,在心裡說:我就只當是給孩子積德。
經過昨晚的沉澱後,她已經基本上相信,自己可能真的懷孕了。中醫拿脈是沒那麼準,診斷你沒孕,你可能有孕;但診斷你有孕,則多半是真的有孕,因爲其他原因導致出現孕脈的畢竟是少數,她寧信其有。
所以,當務之急,是擺脫朝廷鷹犬,和蘭姨找個地方隱居起來,好好地調養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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