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十一月初六。俞宛秋的十五歲生日卻沒在哪個營地度過,而是隨王爺來到了一處城郊莊園。
看着屬於熱帶的朱槿,紅桑,鳳凰木,芒果樹,以及額外繁茂的攀援植物,若非俞宛秋曾到過三亞,她大概一種也不認識。
趙佑熙攙着她下了馬車,院門上的題匾居然是紅豆院。隔着門前的小橋,大開的院門,可以看見院內有一棵高大的喬木,其冠如巨傘,撐到了數米之外,不禁發出一聲驚呼。
“猜猜這是什麼樹?”趙佑熙回頭向她揚起燦爛的笑,眉飛入鬢,神姿英發,卻又有種令人心動的溫柔。
聯想到院門口的匾額,和他眼裡別樣的光芒,俞宛秋恍然道:“莫非這就是名聞遐邇的紅豆樹?”
“對呀,有九百年的樹齡呢,據說當初就是衝着這顆樹。才花高價買下此處,這是我家最遠的一座別館了。”
“確實很遠”,在兩三千里之外。
“我們以後在南府住煩了,就躲到這裡來,好不好?”問出最後一句時,還搖了搖她的手,神情純稚如孩童,讓她放棄了掙脫的動作,假裝沒看見幾個隨從在一旁偷笑。趙佑熙意識到小妻子的不自在,眼光一掃,那些人趕緊迴避了。
“好”,她也渴盼着遠離喧囂的日子,可此刻卻有些擔心,微微蹙起秀眉,小聲問:“現在還是白天,我們就這樣大搖大擺地住進來,被當地官府知道了也沒關係嗎?”
“放心”,趙佑熙攙着她走近,兩人並肩立在紅豆樹下,透過樹隙的濃光淡影在他臉上變幻閃爍,越發襯出了俊美剛毅的輪廓,看得俞宛秋轉不開眼。只見他伸出另一隻手臂向空中一揮,語聲豪邁地說:“這裡的人,只知有安南王府,不知有什麼皇帝。”
果然是天高皇帝遠,趙佑熙又告訴她:“我家最後幾座軍營,都在這方圓幾百裡內。”
對於王爺帶他們來這裡的用意。俞宛秋已然有幾分明白,揣度着說:“那剩下的時間,我就不隨你去軍營了,而是住在這裡?”
趙佑熙點了點頭:“嗯,你在這裡好好安胎。”
俞宛秋也覺得是個好辦法,“越往後去,我肚子越大,住在軍營裡,的確不方便。”
趙佑熙帶着她繞過影壁,一面往裡走一面說:“再遠的營地離這裡也不過幾百里,我依然可以每天來看你,我想,當初會在這裡置下一所莊園,正爲了方便王府的人監管這兒的軍營吧。”
昨天父王向他提議的時候,他一開始是不肯的,可父王說,世子妃年紀還小,怕生產的時候不順利,深山秘營,又不能隨便請大夫和穩婆進去,到時候若遇難產怎麼辦?爲了世子妃和胎兒的安全着想。還是安置在莊園裡比較好。反正這兒離軍營近,他隨時可以探望。
俞宛秋忙說:“不要那麼趕,你有空的時候來看看就行了。”以前兩人沒成親,那是在追求階段,所以幾百裡不是問題。現在都成了孕妻,男人也沒那麼大熱情了吧,她自動自覺地把探望時間改爲“您有空的時候”。
趙佑熙沒說什麼,只是嘴角噙笑,小心攙扶着她走進兩人的寢房。
蘭姨正領着幾個女僕在裡面收拾,一個三十多歲,看起來精明幹練的女人上前行禮道:“奴婢鄭程氏請少爺和少夫人恕罪,這邊午時才接到消息,說老爺、少爺和少夫人今天要來,我們當家的趕去城裡採買,到現在還沒回來,奴婢只得把以前留下的牀單先鋪着,等買了新的再換。”
俞宛秋笑道:“不礙事,只要牀褥乾淨,等會不換也成,並不一定要用新的。”
兩人稍坐了一會兒,小福子就在外面稟道:“少爺,老爺讓您過去。”
小福子走後,蘭姨進來說:“我還是叫廚房給您做碗長壽麪吧,十五歲的大日子,總不能連碗麪都不吃。”
“你別嚷嚷,王爺他們在商量大事”,跟開國稱帝的大業比起來,這些細微小事實在不值一提,“我的生日。王爺他們不知道還可以不管,知道了,多少得表示一下,你這不是給人家添亂嗎?”
蘭姨拿起一片新鮮的芭蕉葉子猛扇着,這莊園平時人少,主人的寢室更是空落落的,連把扇子都找不到,蘭姨便有些抱怨起來:“以前住在沈家,每年姑奶奶生日,廚房會送一桌酒席,上房也會派人送來一套新衣裳,現在姑奶奶嫁了人,當上了世子妃,過生日反而不當回事了。”
“這麼說起來,沈家對我們也不算壞。”當初住在那裡,只覺得人心叵測,處處陷阱,時過境遷之後,發現其實也沒啥,沈家到底是門閥世族,至少表面上是以禮相待的。
蘭姨剛把沈家擡出來做比較,如今聽姑奶奶說沈家“也不壞”,又不樂意了。撇着嘴說:“太太把老爺的遺產分了一大半給沈家,他們養你這麼十個也不虧了。至於生日禮,二太太那裡專門有個簿子,記着一年到頭家裡所有主子的生辰,到了那天,管家自會打點,你當是她記得呀。”
“那你還爭什麼呢?”俞宛秋由她扶着躺在窗前的軟塌上,“如果我現在住在安南王府,酒席啊,新衣裳啊照樣不會少的。”王府就那麼幾個主子,相信太妃即使不用專門的簿子。也不會落下誰的,除非她故意。
像要印證她的話,鄭大娘很快就領着幾個丫環婆子在竹簾外稟道:“少夫人,老爺讓奴婢給您送生日禮來了,原來今日是少夫人的生辰,奴婢們給您道賀了。”
“多謝,等會在蘇媽媽這裡領賞吧,每人二兩。”初來乍到,懷孕了也賴人伺侯,所以賞賜豐厚點,就當見面禮了。
幾個僕婦立刻叩頭謝恩,個個喜形於色,二兩,那是她們幾個月的工錢。看少夫人這麼大方,服侍得更殷勤了。
王爺的生日禮十分豐厚,兩隻大箱子,一隻裡面全是綾羅綢緞,一隻裡面則是珠寶玩器。看樣子,應該不只是爲生日,更多是爲了她肚子裡的孩子吧?她懷孕後,太妃王妃送來了許多補品,王爺還沒表示呢,所以藉着生日一併送了。
“王爺怎麼會知道姑奶奶的生日呢?肯定是世子告訴他的。”蘭姨看着兩箱子好東西,所有的怨氣都沒了,樂得合不攏嘴。
“也不一定”,俞宛秋想到成親時的婚書,那上面有兩個人的生辰八字,只要趙佑熙稍微細心點就會記住,可恨那傢伙,從早到晚,連句生辰快樂都沒說。
眼看太陽落山,黃昏來臨,廚房倒真的送來了一桌子酒菜,可惜仍未見到那人的身影。
俞宛秋一個人吃完了自己的十五歲生日宴,面上雖看不出什麼,心裡卻沉甸甸的,因爲她知道。絕對是出什麼事了。
今天是她第一天住進紅豆院,即使不是生日,趙佑熙也該陪着她吃晚飯的,這叫“暖房”。派人悄悄去前院打聽,果然,那邊的人說,老爺和少爺於一個時辰前匆匆離開了莊園,至今仍未迴轉。
俞宛秋讓蘭姨陪着來到紅豆樹下,望着大門的方向焦急地等待。